一场秋雨一场寒。
接连下了两日的雨,山路有些泥泞,林晚懒得出门,只是坐在廊檐下,静静的看着院里那棵梧桐树发呆。
冯桂芳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天上的几片乌云,随口道:“看样子,还得下雨。”
一边说着,冯桂芳搬了个木凳,坐在林晚身旁,又开了口:“说来也是好笑,前两日我下山去买米,碰到李婆子,她竟说要给你介绍个秀才。”
“我劝她趁早打消这妄想,再怎么说,你也是名门闺秀,区区秀才哪里配得上你,李婆子也是糊涂了。”
林晚听后,只是淡淡一笑,浑不在意地说:“阿婆,李婶子才不糊涂,我从小到大,一直养在乡下。哪家的名门闺秀,是我这样长大的?”
冯桂芳叹了口气,又道:“晚晚,你也是命不好,好容易长到十五岁,及笄之年,你爹把你接回去说亲事,谁知,你那继母偏巧这时候没了,你又要守丧三年,再要说亲,只能等到十八岁。”
“好在,你已经十七岁,等到明年,便能回府说亲,想来这次定能择一个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林晚听到这四个字,脑海里便浮现出丰神俊朗的一张笑脸,可惜了,那人终究是不在了。
林晚想到过往的一幕幕,对回府说亲这件事,本能的抗拒。甚至,她想着,父亲与她彻底断绝关系,永远不来接她,这样对她才更好。
不怪林晚对父亲厌恶,只因父亲对她,确实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母亲尚在孕中,父亲便和继母苟且,母亲意外得知此事,惊怒之下,难产而死。
父亲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很快迎娶继母进门,因继母容不下她,父亲便说她是“不祥之人”,把她赶到乡下,十五年来不闻不问。
直到年过半百的永安侯缠绵病榻,久治不愈,找人冲喜,父亲才想起她,匆匆把她接回府,和继母一起,苦口婆心的劝说,描述这门亲事有多么好。
真这么好,继母怎么不让她的亲生女儿去冲喜?说白了,不过是想用她后半生的幸福,换取自己的锦绣前程罢了。
既然亲父继母不仁,那她自然也没必要客气,合理拒绝冲喜的办法又不是没有。
谁能想到,在乡野长大的她,早已经通晓医术,擅制蛊毒呢。只是用了一根毒针,继母便“心悸受惊”而死。
父母亡,子女需守丧三年,不得婚嫁,此乃朝廷法制。
父亲痛失所爱,更认定她是府里的克星,再次把她赶出门,两年来,不闻不问。
“晚晚,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冯桂芳见林晚半天不开口,只得又问了一句。
林晚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没什么,只是想着,连日阴雨,也不知取货之人,还能不能按时来。”
冯桂芳轻笑一声,语气欢快:“便是不来也无妨,反正订金都交了。再者,情蛊难以炼制,哪怕要价极高,有求之人也多不胜数,她不来,有的是人要,我们这次可要发大财了!”
林晚心想,幸亏自己被送到冯阿婆这里,冯阿婆通晓医术,擅长各种蛊毒的制造,也会些功夫,通过行医救人以及卖蛊,收入不菲,自己学了些皮毛,也足够防身所用。
要不然,她们二人,一个老妇,一个妙龄少女,在山寺居住,多年来安然无恙,难道全靠运气好吗?
还记得,半年前,有个流氓路过此地,见了她便想调戏,她趁流氓接近时,给流氓下了虫蛊,眼睁睁看着流氓倒在地上,指甲几乎把全身皮肤抓烂,不断哀嚎求她饶命。
她当时怎么做的呢?只是静静的看着流氓硬生生痛苦而死,而后收回虫蛊,拖着流氓的尸体,走到悬崖边,一脚踹了下去。
敢调戏她,无一例外,都得死。这个流氓只是那些死者中平平无奇的一个罢了。
天色渐晚,林晚起身,去厨房生火做饭,冯桂芳则是在旁拿一个瓷盆择菜。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急促,声响却并不大。
林晚眉头微皱,这山寺很少来人,尤其是阴雨天,山路泥泞,更不可能有人来访。况且,离情蛊的交货日期,还有两日,总不可能现在就来催要吧?
冯桂芳也有些疑惑,难不成,是哪个不长眼的登徒子,趁着天色昏暗,图谋不轨?
冯桂芳站起身,去正屋拿了毒针虫蛊,藏在袖里,然后走到门前,声音微沉:“谁?”
门外传来一个少年略有些沙哑的嗓音:“救,救命。”
冯桂芳透过门缝,看到一个衣衫破损,面容俊秀的少年,少年捂着胳膊,似有血迹,像是受了刀伤。
这时,林晚也走了过来,轻声询问道:“阿婆,是谁在门外?”
冯桂芳随口答道:“一个受伤的年轻后生,看样子,胳膊被砍了一刀。”
林晚也透过门缝瞧了一眼,心下一怔,这人的侧脸,看起来很像韩起。
她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等到看清少年容颜,心里有些失望,她在期待什么呢,韩起早就死在了战场。眼前这个少年,不过是和他有七分相似罢了。
少年抬起头,和她对视,虽然身上衣衫破损,仍挡不住他丰神俊朗的那张脸。
睫毛如银蛾一般,在雨水的映衬下,显着几分清亮。一双如漆黑眸,透着明净清澈的光,像是暗夜星辰。鼻梁高挺,薄唇殷红,腰身劲瘦,长腿笔直,真真是个极好看的少年郎。
少年语气中透着一丝哀求:“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我,我真走不动了。”
林晚没有救人的爱好,但谁让少年长得和韩起相像呢,看样子也不像个坏人,姑且发发善心,救救他。横竖自己会医擅毒,他若真有不轨之心,再让他痛苦而死也不迟。
林晚这样想着,便把少年扶了起来,语气也带着几分温婉:“进来吧,我会医术,家里也有些药,我看看你伤的如何?”
少年连忙道谢,又自报家门:“我叫柳舟,姐姐放心,等我好了,必定重金酬谢,报答姐姐救命之恩。”
林晚嗯了一声,眼里透着几分促狭:“放心,给你用的药,以及你的吃穿住行,我都会记账,然后以十倍的价格索要报酬,不会少要你一文钱的。”
柳舟一怔,他正为林晚愿意救他而感动,在听到林晚的话以后,这点感动便所剩不多了。
等到进了主屋,林晚把柳舟安置在东边一张小榻上,直接问道:“你自己能脱衣服吗?”
柳舟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即满脸通红,低下头,小声道:“姐姐,你,我,我一个男子,脱衣服是不是不太好?你阿婆会不会医术,能不能请她来帮我看伤?”
林晚更确信柳舟不是坏人了,毕竟只是脱个上衣,他都羞得满脸通红,不敢让人看。
“你多大了,可曾议亲?”林晚笑着问。
柳舟没想到林晚突然问他这个,睫毛轻颤,小声回答:“我,我十七岁了,尚未议亲。”
“几月生日?”林晚继续问。
柳舟只觉得脸色滚烫,这个姐姐,初次见面,问的也太直白了吧?
他心里有些燥,偷偷打量林晚一眼,又低下头,小声回答:“三月,三月初九。”
林晚没想到,她竟然比柳舟还小,那他是不该喊自己姐姐的,要不要澄清一下?算了吧,是他自愿喊姐姐的,她又不吃亏,干嘛要澄清?
不过,看柳舟的反应,林晚有些奇怪,便问道:“年岁和生日,是说不出口吗?你怎么扭扭捏捏的,怕什么?”
柳舟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半晌才道:“你父母没告诉你,生辰八字,是,是不能随便给人的吗?一般只有议亲的时候,才会询问对方。”
林晚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怪不得柳舟这般模样,原来是自己唐突了,她连忙解释道:“我,我不知道这些,也没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柳舟哦了一声,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失落。林晚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眉目如画,唇若点朱,是很好看的一个姑娘,若是她想和自己议亲,自己……也可以接受啊!
这时,冯桂芳端着饭菜走进来,见柳舟仍是捂着胳膊,手上也沾着血,便道:“晚晚,这么半天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不给他上药?”
林晚扭过头,调侃道:“人家是个清白郎君,还没娶亲呢,可不能让女子看了上身。”
一句话,又让柳舟忍不住面色涨红,他咬了咬牙,低声辩解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男子自然是无碍的,只是姐姐应该尚未婚嫁,看了外男的身子,我是怕对姐姐声誉有损。”
林晚轻笑一声,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柳舟:“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看过你?难道你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不,不是,我,我不会的。”柳舟立刻出声辩解,还猛地摇了摇头,因为扯到伤口,又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哼叫一声。
冯桂芳朝林晚瞥了一眼,撇嘴道:“行了,你别逗他了,你先出去,我给他上药。”
林晚应声出去,坐在廊檐下等着,过了片刻,冯桂芳喊道:“进来吧,已经弄好了。”
林晚一进门,看到柳舟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舟瞪着她,语气中满含委屈:“姐姐,你不要笑了,很好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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