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卡壳，苏妤梦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就连自己也略感意外。
至于贺舒伶，她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波动，只是擦桌子的手短暂停了一下。
苏妤梦指使她：“动作快点，擦完了把抹布洗干净挂在水池边的挂钩上，然后到沙发这边来陪我聊天。”
“……哦，好。”贺舒伶松开咬紧的下唇应了声。
擦拭完桌上油渍，接下来应该要去往厨房任务处交差，可贺舒伶还是没按捺住。
她本来已经转身背对苏妤梦了，但心中纠结还是令她调了回来与苏妤梦四目相对。
贺舒伶紧张又期待地扬起笑容问她：“曾经……妤梦，那、那现在呢？”
苏妤梦抿唇一笑，却垂首静默不语。
直到贺舒伶将抹布放好，再急切地向她奔来，苏妤梦这才叹息一声作答：“看你表现喽。”
她低头时被额前刘海遮住了眼，而她一抬眸，贺舒伶就被她的嘴角的小钩子勾了魂，陷进了她眼中幽邃的宇宙。
苏妤梦不胜酒力，这才摇晃着啤酒罐装作从容，可在贺舒伶看来，她手中握着的分明是高脚杯，她的一颦一笑都蕴含运筹帷幄的自信，一举一动故而高雅端庄，全不似那些装腔作势之人。
“看你表现”这句给贺舒伶吃了颗定心丸，让她步伐恢复了寻常速度。
苏妤梦在沙发为她留出了靠窗那边的位置，见她过来便拍了拍自己的身旁，贺舒伶即刻遵命地绕过茶几去到了她身旁坐下。
心情的放松让她下意识的想要翘腿，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并拢了双膝如同少时第一次拜访妤梦家那般乖乖端坐。
苏妤梦自然不像她一样拘谨，贺舒伶落座后她就将双腿交叠在了一起。
贺舒伶面朝她深情款款，眼神仿佛在倾诉万语千言。
苏妤梦以为时机成熟，遂整理了一下裙摆，慢条斯理地将问题还给了贺舒伶：“现在该你回答了，我在你心里被你摆在怎样一种位置？”
贺舒伶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音，看表情似仍有顾虑。
苏妤梦：“不用拘束，直说就行。”
末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不用隐瞒，就算……”
她本想说“就算真的是爱情，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但觉得这句话歧义不小，听起来也十分奇怪，所以没有说完。
苏妤梦为她颁发了一块免死金牌，让贺舒伶无需再编一份免责声明。
苏妤梦对她总是这样宽和，贺舒伶心中动容不已，情愫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妤梦，你一直都是我心里携手到老的……对象的唯一人选。除了不要断联之外，我什么都不强求，真的。”
——假的。
苏妤梦见她笑得苦涩，仿佛遭到了逼迫，对这两句就产生了怀疑：“唯一？”
“唯一。”
苏妤梦：“从十年前开始？”
“……嗯。”
“到现在，我一直都是你心中……的不二人选吗？”
“是。”伴侣、爱人等等“对象”释义的唯一人选。
贺舒伶郑重其事地对她的每一句提问都做了回答，从目不斜视的眼睛到斩钉截铁的语气，一切都坚定而执着。
苏妤梦差点真信了——若不是她在这时看到了自己的旧手机，回想起了贺舒伶十年前最后那条留言的话。
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质疑，贺舒伶忽然伸手覆上了她搭在膝上的左手手背，面红耳赤地对她说了一句：“妤梦，我想喝酒。”
苏妤梦可不想给她酒精上脑犯浑的机会，主要是不想在之后被她以此为由糊弄，理由充分地拒绝道：“我手上这罐是家里唯一的一瓶，是之前陪陆晴剩下的，再没酒了。”
“我知道。”不料贺舒伶却说，“之前拿果汁的时候我已经看过冰箱内了。妤梦，就给我喝一口吧？喝一小口，一小口就好。”
“……”
苏妤梦用行动代替了声音，她侧过身用右手将易拉罐递到了贺舒伶嘴边，亲自喂她喝了下去。
贺舒伶自己也抬手扶了一下罐底，待苏妤梦撤开，她舔舐了一下嘴角残余的酒水，再一次鼓足勇气把心里话大声地讲了出来：“妤梦，和我在一起吧！”
……
苏妤梦的酒量其差无比，低度啤酒都能一杯醉倒，但她胜在酒品好，自控力强，恰似“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反话，即便醉了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因此旁人很少能看出来她是否清醒。
就比如现在，苏妤梦听到贺舒伶的表白后还能矜持地打趣她：“少贫嘴，你不能因为和我的感情好就这样模糊界线，不然等你未来找到了伴侣，我可就要把这句话公布于众了，说……”说什么？
“说什么？”见她卡了壳，贺舒伶主动追问。
苏妤梦斜眼看她，可是大脑的高热也使得视神经的运转变得迟缓了起来。
苏妤梦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哂笑一下找回场子，再将罐中酒饮完，她才接上说道：“说你是个混蛋。”
空罐子被她用力捏扁，随着苏妤梦话音落地，它也被放置到了茶几上，铝合金与玻璃的碰撞声仿佛象征着法庭上一锤定音，庄严威武。
贺舒伶的心为之一颤，一时竟无法反驳苏妤梦对她的指控。
苏妤梦再不用注意酒是否会洒，她就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到身侧扶手上尽量面朝贺舒伶，嘟嘴问她：“嗯，解释啊，之前不一直能说会道的嘛？还是说，我这句话让你无言以对了？”
贺舒伶陷入了沉默。
苏妤梦并没有感到惊讶，但还是借着酒劲一拍沙发坐直了身质问她：“贺舒伶，你真的还有事瞒着我？”
贺舒伶战战兢兢地看了她一眼，两秒后合上双目点了点头：“嗯……”
苏妤梦微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贺舒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
结合近日找到的一切线索，她能想到的，贺舒伶还对她有所隐瞒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贺舒伶是否真的去拜访过她父母家。
苏妤梦险险收住话音，忽然冷静了下来。
看着贺舒伶惶恐不安的样子，苏妤梦并不想咄咄逼人，她也怕饮了酒的自己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所以赶紧趁现在狠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强行保持住清醒。
纵使再急迫想要打探消息，苏妤梦却也没忘给这位贺大小姐留个面子——
她对贺舒伶的语气陡然温和了下来：“啊，对了，在说这件事之前，我对贺总有一事相求。”
贺舒伶不过脑子就答应道：“妤梦你说。”
“我想麻烦贺总帮我购买一个牌子的保健品，这件事我昨天本来已经托付给了我的外国朋友，就是刚才你看到的照片上的那位……但是她刚刚又说她的渠道淘不到。”
苏妤梦假笑着：“舒伶，我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妈爸都回乡下照顾他去了，我也打算这几天抽个空回去一趟，但也不好空手去探望吧。我妈妈先前一直在吃的那个牌子的保健品，她觉得有效，所以我打算回去的时候带两箱。”
贺舒伶已经明白了她话中含义，呼吸被深陷进掌心的指甲掐断了一瞬。
片刻后，贺舒伶喉咙干涩地回答道：“妤梦说的，是‘康健宝’吧？我、我妈平常也吃它家的，那个红色的糖丸和香橙味的药片确实在加强免疫力和抗衰老方面挺有效的。我、我家里没开封的目前好像没了，但我妈昨天说她有个亲戚生病了，也托她买，所以她已经从国外又定了几箱，大概这个月就能到。那，我到时候我、我再联系你，怎么样？”
苏妤梦：“那就有劳你了……贺舒伶！”
她突然高喊她姓名，令贺舒伶一个激灵：“嗯？！”
苏妤梦却眼神黯淡：“我对你，和贺董事长，感、激、不、尽。”
“……”
她的答案好像让妤梦大失所望了……
目睹苏妤梦捂着额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贺舒伶心中的万千纠结在看到她这般模样时都化作了愧疚。
贺舒伶明白，她不能，也不可能再继续对妤梦欺瞒下去了。
“我……的确有一件事需要对你坦白。”
贺舒伶终是下定了决心，面向她低下头沉声说道：“妤梦，我……六年前，大四毕业后，刚读研的那一年，国庆节时，其实我回了国内，然后……”
“你去了我家。”苏妤梦面色苍白。
“……为了见你。”贺舒伶轻轻地接上。
外国人当然不会过她们国家的建国纪念日，贺舒伶当时之所以能回国，是因为那段时间她留学的国度不太平。
罢工、游行、抢掠、枪击，州法改革的增税计划导致民众怨声载道，严重地影响了当地普通居民的生活。
而在贺舒伶身边，先是她寄宿家庭所在街道的便利店发生了一起零元购事件，后来又有一个因为罢工而失业的人持刀闯进了街道附近市长孩子就读的小学无差别行凶，闹得人心惶惶。
房东太太被她做救生员的女儿接到海滨城市避祸去了，而那个本来年节都不会来探监的人，在得知这件事后才终于是同意了贺舒伶回国暂避的请求。
简略阐明了回国缘由，贺舒伶再开始讲述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回国之后我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见你。我从我妈那里知道，二号那天她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一整天都不会在家，所以我就打算在二号趁她出门的时候到你家小区找你。”
二号正是苏妤梦忙于婚礼跟拍的日子。
那天本来是个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晴天，也难怪在黄历上是个适合婚庆的吉日。
仅是苏妤梦接单那户人家定的酒店同时就还有另外三家也在办喜事，但这个数字还远远她当日在路上所见到的婚车车队数量。
她们的错过当真太巧。
天神撮合世间爱侣的时候怎么偏偏遗忘了她们俩？
苏妤梦心中怨怼，连带询问贺舒伶时的语气也略显阴冷：“你高中时候的手机不在你手上吗？你没有方式提前和我联系吗？”
贺舒伶摇了摇头，惨兮兮地瘪起了嘴，委屈地说道：“不在……高考复习的那天晚上，我妈她忽然闯到了我房里，看到我在和你聊天就把我的手机收走了。”
“……”苏妤梦心道果然。
消化完这个信息后，苏妤梦又问她：“那你没记住我的企鹅号吗？”
贺舒伶眨了眨眼，表情略显尴尬。
苏妤梦：“……没记住也很正常，毕竟联系人又不会轻易丢。”
贺舒伶的反应像是默认。
两人相顾无言了半晌，后是贺舒伶率先开了口：“妤梦，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我吗？”
要问什么？
苏妤梦不解。
难道，贺舒伶是想让自己问她十年前手机被收走的时候她是否还有言语未尽吗？
还是，要问她和她喜欢的“男生”最后怎么样了吗？
要她问贺舒伶为什么嘴上说着“你一直都是我的唯一”，却在十年前精心准备要对“另一个”“男生”表白吗？
唯一？
唯、一。
唯一……
呵呵。
苏妤梦是百思不得其解，有没有谁可以来告诉她，究竟是从哪凭空冒出了一个插足她和贺舒伶感情的人啊？
贺舒伶为什么那么深爱ta？
她为了ta作词作曲，就连高考的前一晚都还想着ta……怎么，难道是把ta当成缓解压力的安神剂了吗？
究竟是何种人物，竟然拥有着这般能耐？
贺舒伶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呢？
是谁呢？
答案……
——不是就写在文章里吗。
苏妤梦好歹是语文课代表啊，阅读理解这方面岂会一窍不通？
她高中时学过，“诗、词、歌、赋”，要想悦耳动听，自古都离不开声韵和谐。
且她闲暇时间喜好听歌，曾经和贺舒伶探讨过，说“现在有很多饱受诟病却红极一时的流行音乐，观察作词会发现它们大多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歌词句尾韵母相同，故而朗朗上口，引人跟诵”。
有的歌曲还会将韵脚作为主题的指代，比如“ai”可以是爱、哀、来、待，又恰如……
“是灵光一闪落在纸上妙笔生花的词‘句’，单薄字迹黑白分明诉说着思‘绪’。是偶然听闻铭记于心余音袅袅的旋‘律’，悦耳动听娓娓道来是你的言‘语’。”
u，yu——you（你）。
四行情诗欲语还休，字字句句呕尽心血，唱的……原来是她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