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再见清澜,蔓华是不愿离他半步,但交谈之后,清澜讲他不得不暂时离开,这其中必定与万古神树有关。蔓华再三询问,也没得到个究竟。清澜又以一句话让他听话了,而且是对他投入完全的信任。他说:“蔓华,如果我不能在最小范围内将此事解决,那时我将无比需要你。我知道你会出现,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那目光柔和专注得都快将蔓华融化,于是他又一次沦陷其中,顺从了。
后面无数次回想起此刻,他都无比后悔自己的大意和不决。不过这却也不是他最后悔的时刻。
事情展露之日,是在一个夜晚。
赢南山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迸发出耀眼的火光,将那一片照亮得犹如黄昏艳霞笼罩的时刻。整座山从中间裂开,巨大的震动连带着溟川之水泛滥,差点儿将鬼城和不夜城给淹没。鸣火洞发出嘶鸣般的咆哮,封印已然压制不住。里面的雷火和冥火一旦蹿出并且失控,对于整片新旧鬼城不仅是灭顶之灾,而方圆五百里地将无一线生机。引厉和孜婴不得不留下压制这溟川的激荡和鸣火洞的暴动。
当时蔓华正好在浪沙河附近,发现这样的异动之后赶紧前去查看。
抵达哪儿时,远远便见的赢南山已经坍缩,从中央裂开的巨口处,一颗巍峨宏伟的生物正在崛起。但周围飞沙走石,中间火光强烈刺眼,实在不容易辨别清楚。蔓华感受到脚底下的土壤正在以明显可感知的速度硬化干涸,再看向远处赢南山那不知名的玩意儿,突然想起一句话:如果某种生物以异常的方式壮大,必然伴随另外生命的消逝。
蔓华指尖一点,剑一般飞出,自动形成一层保护,避开所有的空中杂物,直奔那光源之处。在这个过程中,蔓华感到了越来越浓重的怨气,以及与曾经在湖底听到过无比熟悉的尖锐笑声:
“终于都完啦。”
“嘻嘻,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这片地域就该如此。”
“无一活物。”
……
这声音来自男女老少,若非声音尖锐刺耳,对话血腥残忍,大概会觉得不过就是一群人在交头接耳而已。当初的修华不知道这些声音从何而来,甚至试图去调查却无果。此刻的蔓华却一下子明了:这些都是从殷立国时期留存下的怨灵。如今可能还混杂了平京上下的亡魂。带着同等的怨念和憎恨。
这片地域就该如此?不留任何活物?
穿透这整个大地的诅咒,这些亡灵怎能不受限制地做到如此境地?!
蔓华还未来得及深思,眼前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棵巨型古树,此时在山高处可见其生长出的顶部状态:生鳞叶的小扁枝排成一个又一个的平面,形成错落规整的多平面,如同一只只张开翅膀的巨大凤凰,展翅欲飞。枝叶繁茂,鲜艳苍翠,只不过每一枝叶的颜色都显得那么幽深。
这棵树的气息让蔓华瞬间回忆起在锵来国内的那棵古树。先前只在底部,像是一直蝼蚁站在一头巨象脚底。只知其根深,不知其叶茂。如今却是在顶端,像是一只云雀误入这绿海密叶之中失了方向,茫茫如盖青枝,何处不可为家。
当初明显的有一种生命沉重的压迫感,此刻却只惊叹于其千年葳蕤,万古长存之力。
这就是万古神树?它竟然能突破自身的限制直接现世。
带着指环的手指捏紧成拳,银针立现,准备进入一探究竟。这时一团圣光飘来,天衣飘动,盈盈淡淡。
“言宁上座?”如果看得没错,言宁上座是从内部出来,他还能比自己更快赶到此处?
此刻言宁上座神色却不如往常的安然,有一丝急切地赶到蔓华面前,道:“快帮忙去浒陵的邡炅,这里是两处的边界,恐怕那边早受波及了。”
蔓华本是要应下,但转念一想,问道:“清澜在里面?”
言宁上座点点头。
“你去邡炅,我去帮他。”蔓华往后面看了看,那种波及而来的雄厚之力,不容小觑。
“清宣师兄希望你去那边,不然他不放心。有一个殷立国,有一个平京已经够了……”言宁上座定定地看着他。
对峙片刻后,蔓华抬手,无渊剑立现。他将无渊剑交给言宁上座,道:”原始之力非寻常可挡。你将无渊剑交与清澜,他知道的。“
他能瞬间召唤无渊剑,也能瞬移到无渊剑身边。清澜知道这一点儿。无论有多远,只要无渊剑在手,他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可只怕清澜仍有他的坚持,恐怕危机到自身性命都不知。
蔓华神色凝重地转身快速离去。言宁上座也收了剑赶快折返。
只刚刚出了赢南山,就见匆匆赶来的亥风和楚垠。
从来没觉得他们如此顺眼过。
当蔓华让他们赶去邡炅时,亥风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你自己去,我要去找清澜。“
”凭你能做什么?“蔓华很不客气地指出。
”你又能做什么。“亥风面色难看极了。
两个都因为时机不对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却又都不愿让步。
”亥风,我们去邡炅吧。“楚垠难得在亥风面前做与他相对的决定,不等亥风反驳,他道:”凤灵族全族尽灭,所有的仙灵尽献给了万古神树,此刻看来必定已然获得了神鸟之力,我们抵抗不了。蔓华至少有可能。“
”你说凤灵族全族尽灭?“蔓华惊异道。难怪至今不见莲上,竟有如此变故。
”也不算被灭,只是他们的献祭。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莲上仙君更为清楚。“
蔓华已经等不及听个中缘由,转身便往赢南山山上奔去。
他原本是想凭意识直接瞬移到无渊剑身边,但当他感觉到无渊剑并不在他记忆的地方,而是往鬼城而去时,就放弃了此法。
再次回到之前的地方时,万古神树已经生长直破云霄,抬头只能见粗壮和繁复的树枝以及黝黑遒劲的树干。
这分明是要冲上天宫的趋势。
蔓华抬头只看了一眼,随后一跃,通过层层包围,直至中心。
在这过程中,蔓华的鼻翼间充斥着难闻的腥臭味,感觉是从枝干或者是树干发出的,便有意无意脚尖点了几下,却滑溜溜的站不住脚。不经意间碰着些叶子,传递而来的阴冷恶寒都叫他有些诧异。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思绪开始缠绕着他,只是还没等去细想,便偶尔听到一些似是对话的声音,只是模糊不清。
很快他便进入一个豁然开朗之地,而声音已渐渐清晰起来:
“我听过你的,可你看上天给过我们机会么?他们只想无尽地打压,将我们踩进泥土之中。若不与之抗衡,我们连个卑微的凡人都不如!是这天地的不公和冷漠逼的……”
“你现在,倒比你口中卑微的凡人又高出几分。”随着这一声嘲讽,空间之中出现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其肤色森白如骨,肤质冷然如雪,漆黑的眸子像是有无尽的吸力,沉静时多看两眼都能不自主地沦陷其中,此时却多了几分寒意。
无视远处一身绛红色锦衣的男子对他咬牙切齿的恨意和杀气,蔓华只顾着查看面前这一消失又是好长时间的人儿,在确定无碍之后,终于放心下来。又发觉他今日穿着一件轻盈的乳白色通肩式大衣,简单明了,却衬得他骨相温婉圆润,身线平滑内敛。衣袖和下摆轻薄飘逸,曲线柔和。
恍惚间蔓华失神了。在凡间的迦蓝寺清薰进行讲课时,就会穿这样的衣服,自然清澜的气韵会高出很多,但面对曾经那般熟悉的景象,甚至有种修华正透过他在观摩自己爱人的热切心理,连同他也一阵心神激荡。
“蔓华。”这声音清净平柔,听来如同圆满的梵音,叫闻者无不心生欢愉,无形中遏止了蔓华那种迫切和渴望的心理。
“你终于来了!”随着这一声厉喝,一道火光射来,蔓华方才平复些许便立马作出反应,抬手时,“雪凝”从空中挥出,黒鞭上的银色雷光发出“滋滋”的声音,将火光劈成毫无威慑之力的微弱星火,散落空中转眼即逝。
蔓华手持“雪凝”,双目开始锁定梅南的方向。
如今的梅南,因为获得了不知名的力量,双目像是燃烧着火焰一般泛着火红的光,晶莹生辉,瞳孔布满条条血色的裂痕。华丽的焰色斗篷如同斑斓的尾羽,扬着凤凰自古尊贵高傲的天性。
《德兰经》上有记载:龙为贵,凤为尊,麟为祥。
可今时不比昔日,麒麟一族的分支在数万年前的魔族大战中已经灭绝,而龙和凤尚存已是最大的幸事。但却总有在追逐曾经光辉事迹的,却不知就算是曾经再不可一世的辉煌,早已在生命的长河中冲散得支离破碎,不属于当下。他们能做的就是享受留存下的余温——一点儿不堪一击的荣誉和地位,或者从现在起,再度创造现世的传奇,而非要回到过去。
何必追忆过往,一切都只是过往。
“梅南,我甚至不愿与你交手。“蔓华冷笑道:”一个为了自己心中的不平而不折手段,要以万千众生为牺牲,包括,你全族的性命。“蔓华的目光变得冰冷,”为了所谓的神鸟之力,亲友的生命,家族的存亡都可以作为祭品。“
对于蔓华的刻意斥责,梅南不仅无动于衷,反而无比冷静和悔恨地回应:”就是因为这些顾虑,让我没能早做出这正确的决定。“
“正确的决定?从现日起,凤灵族将从天界除名,再无容身之地,而你凤凰一脉,将永绝于世。”
“这虚名无非是其受制于天界的禁锢,而凤灵族,自古凤凰涅槃,不在大火中重生,便在烈火中升华,再不做这苟且偷生唯唯诺诺之辈!“
梅南句句义无反顾的宣言,将他的偏执内心展现得不容有余。随着这语音落下,梅南身后出现一双巨大的翅膀,五彩生光,随着挥动间,形成飓风向蔓华袭去。
蔓华反应极快上前一步搂住清澜的腰身,足尖一点,飞跃致高层的一个树叶形成的平面处。这树在不停地生长,会带着清澜往更高处而去。他则要留下来做个了解。
”等我。“蔓华低声在清澜身旁说了一句,正准备离开,清澜却叫住他,似乎要跟他说什么。但来不及听清,一阵飓风袭来,其中卷着细密的羽箭,蔓华不得不纵身跳下,右手五指紧握,指环迸发的光芒在面前形成一道透明的圆盾,将羽箭尽数挡下。
当蔓华落地时,一波更密更快的羽箭攻来,这次每只羽箭都带着太阳神火。这是神鸟的本源之火。
蔓华对此火不甚了解,当偶有火花能穿透屏障灼伤到皮肤时,且伤口会快速蔓延,无法愈合,才见识其厉害。
这火不会燃烧衣物,只会对躯体造成不可逆转的灼伤,就算是指环和自身法力的保护,也无法完全抵挡。而只要往梅南的方向靠近一分,这神火就成倍地强盛密集。一时间只能半避半挡,不知这神火能持续强大到何时。
“蔓华,这太阳神火,任你是神仙还是妖魔鬼怪,都能烧的你丝毫不剩。天生神力又如何,自然有更强更无法想象的神力克制得你无一丝还手之力!”
随着梅南的高声呼叫,他腾空而起,化作一只五彩火凤,顾盼生姿,展翅瞬间将整个空间占据大半,昂然举首间,无尽风华。长长的嘹亮的凤鸣声如同吹响的号角,向蔓华俯冲而去,其间凤体萦绕着比羽毛更为艳丽的太阳神火,以将蔓华吞噬之势攻去。
快要靠近的瞬间,一把通体玄黑的剑凭空出现接下这一击。同时也震得他的身躯往后面飞出,撞击到树干时,才稍稍得以缓冲。
蔓华勉强站起来,抬手握住回飞的“无渊剑”,看了那团烧的正旺随时攻来的火凤,再看了看自己烧伤的手臂。还能抽出点儿心思来感慨:恐怕这仙肉芝重塑的右手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火凤连攻了几下,蔓华不仅被击得节节败退,甚至连脸上也感到了一阵灼痛。
趁着火凤未攻击的一瞬间,他抬头看看先前放下清澜的方向,此刻早已不是原样,清澜应该已经离开。
那也不需要再顾及了。
昨天工作没有时间上传,今天补上,传两章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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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太阳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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