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大叔的情绪才逐渐缓和下来。
他接过徐清枝递过来的纸,一边擦着脸,一边不好意思地道:“让你看笑话了。”
徐清枝摇摇头。
唯一的儿子早已去世,爱人又身患重疾数着时间过日子,这样的情况下,大叔在他身上看到已故儿子的影子然后情绪崩溃……他是能够理解这种心情的。
徐清枝看着平复心情的大叔,开口道:“不管往后如何,您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大叔一怔,勉强笑着微微摇头。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睡觉吧。”
他说完,就听见帐篷里传来了大婶的声音。
——她似乎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丈夫不在身边,所以疑惑地喊着大叔的名字。
大叔连忙应了一声:“在外面。”
他拍拍徐清枝的肩头,长舒一口气,道:“你快回去吧,谢谢你听我讲这些伤心事。”
徐清枝点点头,看着大叔起身回了帐篷后,他也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没走几步,远远的,徐清枝就看见陆言廷站在他前方的一个岔路口,沉着眉眼到处张望寻找着什么。
他正要开口喊陆言廷的名字,陆言廷就看到了他,并且快步跑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握住他的肩头上下打量着。
陆言廷眼底一片担忧,道:“你去哪儿了,我在洗手间附近都没找到你。”
露营地里人很多,而且又是晚上。徐清枝去洗漱的时候没带手机,还这么久不回来,他差点急坏了。
“我没事。”徐清枝安抚道:“我刚才路过大叔大婶的帐篷,过去跟大叔说了会儿话。”
见他身上没什么受伤的痕迹,陆言廷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帐篷里时,徐清枝发现陆言廷已经把他们的睡袋都铺设好了。
两个信封似的睡袋挨在一起,边边角角都被理得很平整。
徐清枝钻进靠里的那个睡袋,闭眼酝酿睡意,下一秒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到陆言廷正把他们二人的外套往他的睡袋上盖。
对上他的眼神,陆言廷轻笑一声,道:“这个睡袋保暖性不太好,小心着凉。”
四月份山间温差大,晚上的温度只有个位数。
徐清枝垂了垂眼,看着陆言廷仔细地给他盖上外套。
他随口问:“外套都给我盖了,你不冷吗?”
陆言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身体比你好,不冷。”
徐清枝没再说话。
与大叔说了那么一会儿话,看见大叔那么痛苦的样子,现在他心里很疲惫。
他侧过身,看到陆言廷起身关了帐篷里的露营灯,然后摸黑钻进了他旁边的睡袋。
黑暗中,徐清枝只能隐约看到陆言廷的一点轮廓。
他就盯着那点轮廓发起呆来,随后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陆言廷。
这五年来,陆言廷的样子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脑海中,那样朝气、充满活力。
对陆言廷的感情,一开始只是向往。
徐清枝就没见过那样的人,好像什么都不会困住他,那么自由,烦人的事永远抓不住他飞扬的衣角。
徐清枝也想成为那样的人,想摆脱身上的枷锁,毫无压力自由自在地跟着风跑。
元宵节过后,从海城回来,徐清枝猛然发现,他的这份向往,也许是在日复一日的回忆中,又或许是在遇见陆言廷、与他接触的每一天中,逐渐生出了一份附加的喜欢。
喜欢陆言廷这样的人,喜欢陆言廷这个人。
只是,不管陆言廷对他的感情如何,他的这份喜欢都不适合挑明。
他会带着这份喜欢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黑暗的帐篷里,徐清枝轻轻呼出一口气,蜷缩起身子。
“睡不着吗?”陆言廷突然问。
徐清枝一怔,“你还没睡着?”
“是啊,还不是很困。”陆言廷道,“你今晚和大叔聊了些什么?”
大叔痛苦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徐清枝默默叹了口气,道:“他和大婶来江市旅游,想去看看海,我就推荐了几个地方。”
陆言廷“嗯”了一声,又问:“说到旅游,你还记得过年前,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旅游的吗?”
“记得。”
因为那次约定,他和陆言廷之间更熟络了。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徐清枝沉默下来。
他想要去的地方好像有很多,又好像没有。
见他好一会儿没说话,陆言廷道:“如果你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然我们就先暂定去草原吧?”
“去开阔的草原,看可爱的羊群、骑马、喝奶茶。可能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去之前我们多查查攻略……”
徐清枝调整了下睡姿,不自觉靠近了陆言廷,将沉重的心事抛之脑后。
他低低说了一声“好”,听着陆言廷温柔低沉的嗓音,困意逐渐袭来。
陆言廷似有所感,说话的声音逐渐止住。
等了好一会儿,听到徐清枝的呼吸声变得均匀,他才轻声道:“晚安。”
……
后半夜,徐清枝睡得不怎么踏实,一直在做噩梦。
梦里一开始的场景是在大叔和大婶的帐篷外。
只不过在梦里,他没有坐在大叔的身边,而是站在大叔身后,看着大叔哭得双肩抖动。
紧接着,场景变换,他出现在医院里。
面前是紧皱着眉头的医生,眼神不忍,对他说:“你的情况很不乐观啊,家里人没和你一起来吗?”
徐清枝张了张口,尽量语气平静地道:“您可以直接给我说结果,我有心理准备。”
耳边的声音猛地消失,他看着医生的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说着说着还摇了摇头。
徐清枝接过检查的单子,垂下头去。
面前的一切又变得模糊扭曲起来,他坐着没动,等着梦里的场景发生变化。
手里的检查单消失,他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背影,垂着头,双肩抖动,痛苦的哭声再次传入他的耳朵里。
只是,这一次不是大叔的哭声,而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清枝,清枝……”
陆言廷每一次叫他的时候都很温柔,可现在这道声音,嘶哑又难过。
徐清枝的瞳孔猛地睁大,他手脚冰凉,走到那人的面前。
在那里,与大叔一样痛苦的人,是陆言廷。
他眼眶通红,眼底是无边的悲痛,泪水滑过脸庞,滑过颤抖的嘴唇,滴落在地上。
徐清枝好像听到了那滴泪的声音,他僵立在原地,心头漫上不忍。
那痛苦的哭声包裹着他,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控制不住地流着泪往后退。
失去爱的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不要陆言廷这么痛苦,他宁愿陆言廷不要爱他。
“清枝,清枝……”
熟悉的温柔呼唤唤回了他的神智。
“清枝,醒醒!”
徐清枝猛地睁开眼,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着。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他看见陆言廷眼神急切又担忧地看着他。
“做噩梦了吗?别怕别怕,醒来就好。”
梦里的哭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徐清枝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眼前的陆言廷。
“没事了,没事了。”陆言廷摸着他的后脑勺,温柔地不住劝哄。
徐清枝不说话,紧紧抱着他,闭着眼无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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