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男音不耐烦地陡然放大,回应铃声。
婴儿的啼哭声也随之大了起来。
黑影从药铺深处以来,啼哭声愈发得响亮。
“姑娘何事?”陈医师正焦头烂额,头也来不及抬,目光全身心的投入婴儿身上。
许如归瞳孔微缩,被眼前的一幕所惊。
昔年谦谦君子的医者,何时变成了这幅邋遢模样的大叔?
头发凌乱垂落,胡渣长满整个下巴,面容憔悴,好似被人吸了精气神。
这与她印象中的陈医师完全不同。
印象中的陈医师与兄长年龄相仿,腹有诗书气自华,因事医者,身上长年累月弥漫着中药味。
与眼前中年大叔大相径庭。
“抓药。”许如归视线下移,落在面色潮红的婴儿脸上,抿唇问道,“不知陈医师是否方便?”
“吾儿啼哭不已,若只是抓药,姑娘请自便。”陈医师终于抬头,眼神略有歉意。
吾儿?
原来这是陈医师的孩子。
许如归有片刻恍惚,没由地想起兄长。
若不是舅父,若家门未灭,兄长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
她们许家,本可以幸福一生的……
想到这,许如归心中的恨愈发的浓烈,末了,她叹口气,从乾坤锦囊中拿出一张药方,就去药柜前抓药。
邢孟兰百无聊赖,便倚着门看许如归抓药。
忽然,她瞧见一缕缕黑气入门,直冲婴儿脑袋。
为何幼儿会吸引黑气?
这城里的妖魔居然连幼儿都不放过?
邢孟兰眉头一皱,两指一掐,不声不响地将黑气全部引来。
随着黑气的减少,婴儿也慢慢由哭闹变得安静,最后在陈医师的臂弯中沉睡。
陈医师眉头舒展,松口气。这几日他被孩子折腾地精疲力尽,现在终于能够好好休息了。
“陈医师,你亲自带娃可真是辛苦,怎不见你夫人帮忙照看药铺?”邢孟兰出声问道。
陈医师刚把孩儿放入摇篮,听到邢孟兰这么问,嘴角咧出苦笑:“孩子她娘前几日就不见了,许是……被妖魔抓走了。”
此言一出,显得他更加颓废,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你没去找她吗?”邢孟兰问。
陈医师嗓音沙哑道:“若是有人消失数日,那必然是被妖兽所害。”
“……节哀。”邢孟兰不知该怎么说。
许如归抓药而归,把药包与银两交予陈医师清算药钱。邢孟兰将手中的黑气给她看。
许如归问:“从哪来的?”
“那个小孩。”邢孟兰朝摇篮床扬扬下巴,“那陈医师还说他夫人于几日前失踪了,想来是被抓走剥皮了,但凌清云不是说你哥他不在江城么?那又会是谁剥人皮?”
“也有可能是那只狐妖。”许如归摸下巴思考。
“也对。”
这是陈医师走来:“共一两银。”
说罢,将找的钱财与药包一同给了许如归。
邢孟兰挑眉:“一两银?许……你买了什么药?怎会花那么多银子。”
许如归对她的表现并不意外,将所有物都放入乾坤囊后,面无表情地说:“就一些普通的药材。”
邢孟兰不再理会她,转身面对陈医师问道:“陈医师,你可知那穆神医在何处坐诊?”
“许宅。”陈医师脱口而出,语气也蓦然变得生气。
“一名神医又为何会在茶商家坐诊呢?”邢孟兰又问。
“听闻是许家远房亲戚,家道中落孤苦无依,这才前来投奔许公子。”陈医师上下打量两人的装扮,见到了许如归脸上的面纱问,“你这是要找她看病?”
许如归正疑惑自家哪有穆姓的亲戚,就听见陈医师的问题,于是点头答道:“正是。”
“若未带足银两还是不要去的好。”陈医师道。
邢孟兰追问:“此话何意?”
“穆氏唯利是图,只愿为有钱人治病,我夫人曾找她医烧伤,开口就要问诊费百两,她此般行径,毫无医者仁心,也配成为神医?”陈医师越说越激动,愤愤不平。
——夫人曾找她医烧伤。
许如归和邢孟兰相视一眼,心中皆知此事与许宅定脱不了干系。
两人向陈医师道谢后,便离开药谱,往许宅的方向去。
狐妖会剥皮,穆神医能医肤病。
其间似存多重关联。
邢孟兰道:“我知道了。”
许如归问:“你又知道什么了?”
“这穆神医也是狐妖所化的身份之一。”邢孟兰伸伸懒腰,又道:“我曾在古籍中见过千颜幻相术,这邪术需取上品人皮。”
“所以她捏造出妙手回春的医者形象,是为择选者剥皮对象?”许如归接话。
“能那么快领会到我的意思,你真是不蠢。”邢孟兰笑道。
许如归移开眼,没再看她:“只是猜测罢了,眼见为实。”
两人来到许宅。
晴空朗朗,烈阳高照。
一切都炙热浮躁。
许宅的门前如旧。
与昨日不同的,是没有那股妖气了。
许如归看着家门,深呼吸。
她迅速地打开药包,用法术将其碾碎成粉,再加入自己带的一些灵药粉末,混上灵泉水,揉和成一颗颗药丸。
“你这是作甚?”邢孟兰问。
许如归抬头,目光坚定:“这是摆阵所需的东西。”
“摆阵?”邢孟兰挑眉,两指捏起一枚药丸,看起来甚是嫌弃,“从未听说用药材摆阵的。”
“说明你见识短浅。”许如归挑几颗药丸放到邢孟兰掌心,“那就劳烦你将它们埋于许宅四象方位,并施以镇妖术。”
邢孟兰:“……好。”
趁着邢孟兰去埋药的功夫,许如归捡来一根桃木枝,在正门隐蔽之地画下阵法,把手中仅剩的药丸埋下。
邢孟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方才左芜传音,说此阵法杀伤力极强,不可随意开启。”
她竟还能识得这阵法……
许如归眉头紧蹙,冷笑一声:“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邢孟兰耸肩,对许如归的态度毫不意外。
这俩人之间的关系甚是微妙,也不知她们走到这步田地。
许如归敲响许宅大门,邢孟兰紧跟上去。
“这位小姐,你也是来求医的?”
开门的侍仆是个小姑娘,见到戴面纱的许如归心若明镜,没有设防,便开门让她们进来。
许如归觉得这姑娘眼生得很,不曾在江城见过。同时也能察觉到少女身上的活人气息。
并非妖类。
不待许如归回答,邢孟兰便挤过来:“正是,我是她主子,前几日为护我,脸上才受了刀伤,不知穆神医可否能医治。”
听她这么说,许如归的眼睛略微睁大,眉头一扬看她,传音问:“你一直都撒谎不打草稿吗?”
邢孟兰笑而不语。
既能压许如归一头,能又见她吃瘪,如此快意事,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如此,医治刀剑伤可是我们穆神医的绝技。”蕊儿仔细打量了下许如归的装扮,信了几分,“穆神医正在给他人看病,若是不急,便喝杯茶等等吧。”
话音刚落,蕊儿便领着许如归和邢孟兰两人进入许宅。
刚踏入宅邸,脚下连接着的便是向庭院深处的青石板路,两旁种植着树木茂密,仿佛能荫翳蔽日。偶有鸟鸣自叶隙间漏下,惊破了满庭寂静。
许宅院内竟也无妖气。
蕊儿在前方引路,她和邢孟兰跟在其身后。
其实这引路对许如归来说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她以为重修后的许宅会与从前有所不同,实则不然,现如今的许宅压根没有变过,与记忆中的样子完全相同。
越往许宅深处,她心中的惆怅伤感更甚,渐渐演变为恐惧。
最终,她们来到了后院凉亭,穆神医正在坐诊,为他人检查。
许如归一到后院,再燥热的心都凉了下来。
当年的她,就是在这亲眼目睹了家门被灭。
向前走,她路过母亲惨死的地方,有些头晕恶心。
向前走,记忆重合,仿佛还能看见地上的血迹,遍地尸体。
向前走,她来到了那座凉亭,她的父亲曾被捆在上面,被妖兽活生生啃食。
终于,许如归再也撑不住,她飞快地跑到一旁扯下面纱,弯腰低呕。
这本该温暖的熟悉已然变得恐怖。
邢孟兰早早发现她的不对劲之处,给她传音又不回,只能干着急,见她跑到一旁,便紧跟上去。
“你没事吧?”邢孟兰急声问道,扶住摇摇欲坠的许如归。
她发现许如归身子抖得厉害,仿佛不受控制般。
许如归摇摇头,看见遍地竹叶,下意识抬头去看自己曾躲过的地方。
那片竹林仍在,生长的郁郁葱葱,带着簌簌清香。
这里也是昨日她们发现人皮的地方,这里本该断竹残枝,现在竟恢复如初……
“啊呀,这位小姐怎么了?”蕊儿见她呕吐,赶忙倒了一杯温水送去。
许如归戴回面纱,接过茶杯后又挤出一抹苦笑:“天气暑热,许是疰夏。”
“那快些来亭子里坐着吧。”
许如归漱了口,让自己尽可能不再想从前的事。她从乾坤囊中摸出一盒清凉香,擦在脖颈处,让自己好受些。
此香极淡,普通人难以闻出。
刚到亭子,上一位病人正好离开。
许如归瞥见其样貌,心中一惊。
是客栈老板。
——老板脸上那么大的胎记都没了。
——当然是厉害得很。
回想起此话,许如归若有所思。
莫非狐妖的下一个目标是客栈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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