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柔僵在原地,指节泛白。
半晌才有动静。
她的唇角勾扯出半分凉薄的笑,将手中的伞砸向涵儿,未待对方有所反应,她就已经出口啐道:“就你也敢来下作我?我告诉你,我陈子柔这一生从未后悔过任何事,更不后悔在张家日日虐待你!”
涵儿也不恼,她的笑意纹丝不动,随手拂去脸上的污秽,起身离去。
未走远,就能听见陈子柔更凶狠的咒骂。
接着,昏暗重新漫上来。
四人盯着眼前的虚空,谁都没开口,不约而同地沉默。
这两人的做法……都挺难评的。
涵儿的魂体消散,四人重新捏诀,换到另一个魂体中。
这魂体的主人大抵还是一个婢女。
她正哼着江南小调,挎着盛满脏衣的竹篮,从张家后门走出,准备往溪边浣衣去。
调子在晚风中被吹得软绵悠长。
她还未走几步路,就瞧见河边有一对男女的身影,隐隐绰绰。
这对情侣本紧紧相拥,就在婢女想着要不换个地洗衣时,那男子突然从袖中拿出麻绳,从后勒住女子脖颈。
婢女赶紧捂住嘴,连滚带爬地躲进树后。黔色衣裳与夜色相融,只剩一双明眸在月光下观察。
她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心扑通扑通地直跳,仿佛要提到了嗓子眼。
女子只挣扎几下就没再动弹,彻底没了生息。
男人驮着尸体往张家前门走,婢女也鬼使神差地跟上,亲眼见他把人吊上树伪装成自杀状。
他并未掉以轻心,还在周围观察了半晌才敢离去。
婢女刚喘匀气息,抬头的瞬间却猛地栽倒,大惊失色。
众人也看清了女子容貌。
是陈子柔,前不久被赶出家门的张少夫人。
只见陈子柔双眼紧闭,脖颈处的青筋暴起,面色潮红,手指还死死地抠着麻绳,连旁观的四人都觉出窒息。
许如归心不由地一紧。
果真是谋杀,当务之急是要找出杀人凶手。
可是这婢女与凶手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根本看不清脸。而且看这凶手与陈子柔关系亲密,想来就是她婚前发生关系之人。
这人到底是谁……
也没听说陈子柔生前与哪位男子亲近过啊。
魂体记忆卡在这张死脸上,再不动了,让人不禁瘆得慌。
“咦?这魂体记忆怎么了?”林听意纳闷道。
话音刚落,她偏头去看许如归,忽然发现视野能跟着自己的动作晃。
自己居然能操控魂体?
她又试着歪歪头,虚空里的景象也跟着偏。
众人的感官仍与其相通,但视线的灵敏度却比林听意更甚,皆头晕目眩。
“别晃了!”左芜低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林听意这才不敢再动,乖巧地站那,像被捏住后颈的猫。
许如归眼冒金星,她也不知魂体视线为何会连在林听意身上。
问魂阵本就不稳定,这也是为何要留下他人在阵外把守的原因之一。
现在能操控魂体的人,就只有林听意了。
许如归扶额:“师尊,你能操控魂体?”
林听意点头。
“那便劳烦师尊去看看尸体,有没有线索。”
林听意又看一眼那具女尸,害怕得咽咽口水。
“我知道了。”她害怕道。
林听意捂着眼,带上众人的视线,从指缝里瞄着路挪过去。
腐臭味顺着魂体的感知漫过来,就在她马上靠近之时……
陈子柔的眼猛地睁开!
林听意被吓得连连尖叫,后退好几步。
“就凭这破阵,也想看魂体记忆?”她的嘴角扬起诡谲的笑意,脸像泡烂的纸,皮肉拉着血丝一块块向下掉。
这场面甚是恶心,令林听意忍不住作呕。
也不知这问魂阵到底哪出错了,为什么会有不属于阵中的东西出现在魂体记忆中?
未及深思,却见麻绳骤然绷直,勒断陈子柔的脖颈。头颅“咚”地砸在地上,墨发突然炸开,缕缕扭曲如蜘蛛腿的样子,拖着那颗头,贴着地面朝她冲来。
林听意的小脸陡然褪尽血色,她心生恐惧,拔腿就跑。
那颗头还发出奇异的笑声,闯入虚空。
林听意还想继续逃,手腕处的麻线就像有弹性般,将她狠狠拽回,与另一人撞到一起。
“滚!”左芜捂着撞疼的胸口,声音发闷。
林听意也捂着额头连连道歉。
四周的虚空突然褪成一片白色。
林听意环顾一周,脸色煞白:“不好,她们人不见了!”
左芜还头昏眼花着,刚站稳脚跟就听林听意这般说,不耐烦道:“不是有线吗?怎么可能会……”不见了。
当她刚想说可以用线寻找,就看清了眼前——虚空并非是变成白色,而是升起一阵白雾,而线的另一端就没入白雾中。
连线的方向都确定不了。
“问魂阵果然与传说中一样,一点都不靠谱!”左芜此时也心慌片刻。
“不,不是因为阵法本身。”林听意捏着麻线,指尖泛白,“阵外所用之线是实物,并非仙法,按理来说,虚空中的线也应是实物,你看这线,分明就是法术所造。”
“你的意思是……”左芜沉思。
林听意道:“阵外有人剪了线,是内奸。”
“那她们岂不是有危险?”左芜的声调忍不住拔高一度。
“现在是白天,那些鬼怪不敢轻易出来。”林听意小声道。
左芜整理思绪,觉得林听意说得颇有道理。
但对方是林听意,她又不得不有些怀疑,于是冷眼嘲讽道:“谁知道是不是你这个废物信口胡诌的。”
林听意听出左芜的意思,讪讪笑道:“这些基础我还是会的。”
她是废柴不假,但并不代表她从未努力过。她虽然在实操方面远不如人,但就理论知识,她还是能记得许多的。
“是吗?”左芜冷笑,双臂环胸绕着林听意走,“若真会些基础,为何还会使灵气滥溢呢?”
此言一出,林听意整个人如坠冰窟,瑟瑟发抖。
她知道左芜因为当年之事厌恶自己……
那件事,她俩身为当事人,谁都没忘。
林听意抿唇道:“今时不同往日,那年我尚且年幼……”
“年纪小就可以肆意逃避了?”左芜冷哼。
林听意不敢吭声。
毕竟当年的确是她不对。
左芜见她吃瘪,心情大好。
“啧,阵外之人也太没有眼力见了。”她抬起手,两人间系着的黑线也随之轻晃,“真是冤家路窄,怎偏生和你绑在一起。”
左芜向来直言直语,即便是眼下这个情况,还是要心中不快尽数吐出。
她又道:“没能看到杀害鬼母的真凶也就罢了,还要跟你待在一起,当真晦气!”
林听意依旧没接话,而是双眼无神地望向周围,深深叹气。
虚空又发生变化,周身的白雾也突然涌来,将二人裹挟入内。
“这又来到了谁的魂体?”左芜诧异道。
不一会儿,虚空逐渐稳定,周围的场景也变成一户宅院内。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应不处于魂体中,而是来到某人的记忆里。
因为这户人家就是前几日刚去过的许宅。
后院亭中。
一个小姑娘被母亲抱在怀里,小手正捧着桃花酥美滋滋地吃着。
她脸圆圆润润的,像刚剥壳的荔枝,透着粉白,连鼻尖都泛着一层薄红。乌发油光水滑,简单地挽成垂挂髻,其中带着簪子都是用和田玉所雕的荼蘼花。
一眼便知是被家人养得极好的孩子。
林听意认出来这是许如归。
莫约是五六岁的模样,稚气未脱,明眸善睐,透露着一股天真无邪。
眉眼间还是能隐约看出现在的模样。
如此可爱多萌,林听意看得不禁心头一软。
她小声嘀咕道:“原来你小时候长这样,怎么长大后总是冷着一张脸呢。”
不过她更疑惑的,便是为何会闯到瑜儿的记忆中。
但很快,她就想清楚了。
问魂阵原是为召唤魂体问答的阵法,但因中途传承时出了岔子,导致阵法有误。即便几千年过去,正确的法子也未被探出,而用法也跟着阵法的改变出了问题,便成入魂体内观察记忆。
错误的阵法使问魂阵不稳定,若多人进入极有可能闯入互相的记忆中,所以她们才会在入阵前用线相牵。
谁料阵外人有内奸,竟将线剪断,她们这才误打误撞走到了许如归的记忆中。
少妇的身旁还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欲要拣桃花酥,却被儿时的许如归阻止。
许如归道:“这是母亲独独做给我吃的,兄长你不许吃!”
少年尴尬地缩了手,便以读书为由退下。
许母皱眉教育道:“瑜儿不可对兄长无理,为人要和友睦邻,你可记得?让兄长吃一块又如何?”
许如归不服气:“当然记得,可母亲不是说了,桃花酥只单给我一人吃吗?既然如此,兄长定是吃不得的。”
话音刚落,她眼里竟蓄出泪水。
许母无法,只得又出言哄她。
画面一转,仍是在后院。
冬日,空中飘浮着小雪,枯枝上还结出晶莹剔透的冰棱。
许如归裹着件湛蓝狐裘斗篷,斗篷边缘的白狐毛被冷风吹得在空中摇曳。
她快速捏了一个雪球,狠狠砸向贴身婢女甲的身上。
许是太过用力,她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进雪堆里。婢女乙疾步扑去,垫在她身下。
许如归摔在软乎乎的人肉垫上,没感到疼,却嫌婢女乙的发誓硌人,转头就将婢女的簪子拔下扔进雪,不满道:“扎死我了,谁允许你戴这么尖的簪子了?以后你们都不许戴!”
簪子陷进积雪里,婢女乙顾不上捡,赶紧爬起来扶她:“小姐没事吧?奴婢这就去取暖炉。”
“不许去!”许如归甩开她的手,蹲下身又再玩雪,“你们几个给我堆雪人,谁堆得最好看,谁就可以加工钱。”
几位婢女见状,争先恐后地开始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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