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皇帝冷笑,突然伸手掀开食盒。山药糕上的桂花蜜还泛着温润的光泽,正是太子最爱的口味。“你与翊儿倒是兄妹情深。”
“儿臣前段日子染恙,皇兄刚才让我住在这里。”
什么染恙,怕是那个逆子找的借口。
“既然病已大好,便无需再留在此处。即刻随朕回去,你也该开始准备与穆清的婚事。”
谢妩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乖顺的答应,她抬眸看着在外面焦急不安地贺福,谢妩将食盒交到他手上,“贺公公,又要劳烦你了,将这这盒糕点交给皇兄。”
贺福也不知为何皇帝会突然造访,一出来就见皇帝气势冲冲地带着人围了东宫,似有备而来。
“公主,不若等殿下回来。”
谢妩安抚道:“无妨,不过是回自己的住处罢了,又不是见不到,你告诉皇兄,我心里是有他的。”
说罢,便带着花影随皇帝离开东宫,踏出东宫那一步,她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皇帝担心来东宫瞧见不该瞧见的,早早将宫道上的人清开。
沈峙带她回了遗芳殿,将东宫的人都撤开。
“长宁,朕问你,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谢妩明白那个他是谁,还是装作不懂:“我和穆清之间虽有婚约,但之间从未逾矩。”
沈峙看着她无辜懵懂地神情,一时说不出什么重话,虽是没有什么父女情份,但也终归是看着她长大的。
“好,你和翊儿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不可再似从前那般亲密,更不能再住一个屋檐下,你二人虽没有血缘,但确实登记在册的兄妹,若生出说闲话,对你对太子都不好。”
谢妩乖巧的点头,“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沈峙又继续道:“你以后是穆清的妻,心里也只能装下穆清一人,你可知晓。”
谢妩笑道:“儿臣知道,穆清是儿臣的夫君,自是心里要紧的人。”
沈峙看着那双和她母亲一样的眸子,干净纯洁,看不出一丝杂质,她自幼胆小怯懦,对太子不过就是依赖罢了,甚至都不知晓太子的心思。
皇帝软了语气,“好,长宁当真喜欢穆清吗?”
谢妩认真点头,“喜欢,他是这世上最懂长宁的人,长宁心悦他。”
沈峙:“那父皇,将你们婚期提前可好?”
谢妩几乎脱口而出道:“好”
沈峙:“二月初如何?”
还有快半月的时间,之前本就在筹办她的婚事,提前一月也不算太赶。
谢妩:“离穆清生辰不久就是婚事,也算是双喜临门,长宁听父皇的。”
沈峙看着乖巧听话的女儿,心里好受许多,只要长宁嫁到镇国公,就算他那儿子如何喜欢,也断不会不顾全大局,强抢臣妻。
“那长宁在答应父皇一件事,婚事提前一事不要告诉太子,父皇有要事要太子去办,父皇怕他分心。”
若她此刻快速答应实在太假,毕竟她和太子自幼一起长大。
谢妩迟疑片刻,才应了声好。
沈峙又嘱咐几句,才肯离开,离开不久,许是不放心,他又派来两个嬷嬷以婚前之礼,来给谢妩验身。
谢妩没有反抗的余地,她乖乖顺着两个嬷嬷动作。
直到结束,看清身子干净,两个嬷嬷笑着离开。
花影连忙走进屏风内,替她理好衣裳,“公主受苦了。”
谢妩摇摇头,“没事,好歹是自由了。”
花影问道:“若太子还会来怎么办?”
谢妩已经想好对策,她只要拖到成婚那日就行,何况现在皇帝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自然会想方设法在她成婚那几日将他调开。
“他来,我自有办法,只是这几日我都不曾与穆清和未央有联系,眼下穆清生辰快到,给未央姑娘准备地衣裳如何了?”
花影道:“已让织坊去做了,定会赶在穆世子生辰之前备好的,还有替未央姑娘准备地贺礼也已备下,只是…
“只是什么?”
“穆公子生辰将近,公主您准备送穆公子什么生辰礼?”
谢妩沉思片刻道:“再从库房里面拿几件,与未央姑娘的不一样便好。”
“是”
其实她把未央带到穆家,就是给穆清最好的生辰礼。
皇帝得知谢妩还是处子之身,她又那般表现,沈峙心里还多了一丝侥幸,万一他这个儿子只是惦念谢家恩情,所以对长宁多有上心。
他从遗芳殿离开后,就在东宫书房等太子回来。
沈峙注意到书房内,挂着一幅画的差强人意的梅花图,这绝对不是沈明翊的画工。
他走近仔细瞧起来,落款是长宁的印章。
沈峙忽然转身望着紫檀画缸,似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缓缓走近。
随着一卷卷画轴展开,他指节渐渐发白。
那六十几卷里的画中女子,无一不是长宁。
有她幼时嬉戏的模样,
有她少时学舞习琴,谈诗作赋的模样。
有她戴着青铜傩面在月下起舞,红色祭服被夜风勾勒出窈窕轮廓。
画角处提着:“皎皎不可掇”
更有佳人半倚芙蓉榻,半露香肩,足踝间系金铃的香艳画作。
满室的画都似在泻说沈明翊的妄念。
“混账东西!”
沈明翊正推门进来,便被其中一画轴砸中,他弯腰捡起那副祭祀傩舞,忽然冷笑一声,“看来父皇已经知道了。”
沈峙猛地抬头,“逆子!她是你妹妹啊!”
“什么妹妹,在儿臣眼里她从来都是我的妻。”
沈峙抓起案上玉镇纸狠狠掷出:“荒唐!她已是待嫁之身,你若横加阻拦,让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家?”
"天下人?"沈明翊扯松衣襟,“世人皆知她谢家血脉承自滕王,与我沈家不过是同列宗谱的虚名。“
"住口!"沈峙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三分悲凉,"谢家迎你回京,是为匡扶社稷,不是让你做出这等□□之事!她入了玉牒便是天家血脉,你怎敢..."
"血脉又如何?"沈明翊突然欺身上前。
同在一张宗谱,既是是兄妹,亦可为夫妻。
沈峙抓起案上的茶杯狠狠砸过去:“人伦不容!兄妹相恋是要被钉在史书上的千古丑闻!”
“这世间的规矩困得住旁人,困不住我。”沈明翊脊背停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孤狼。
“她是朕亲封公主,你的皇妹,你若还有半分顾念她,就该明白,这世间哪个女子甘愿做见不得光的影子?”
“她选穆清,至少能堂堂正正做当家主母;若选了你,难道要她一辈子躲在深宫暗处,连个正经封号都不敢讨要”
“名分?”他低笑一声,眼底暗潮翻涌,"父皇当真以为,我会让她受这种委屈?"
他要给她的,不只是太子妃的翟冠,更是中宫之主,来日太庙香案前,与她并肩受百官朝贺。
沈峙急道:“可就算来日你即位,将她纳入后宫,谢家旧部不会答应,朝臣不会答应,天下人更不会答应!”
沈明翊缓步逼近,声音低沉如刃:“父皇,您说错了。”
“这江山既姓了沈,日后礼法怎么写自然由我说了算,不是他们答不答应。”
他一字一句道,“而是我,准不准许。”
“今日我便是要告诉父皇,她谢妩只能是我沈明翊的妻子!”
“她和穆清两情相悦,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两情相悦?”沈明翊嗤笑,“何来的情?”
她七岁就和自己待在一块,九年的情分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若是要也只能是对他。
“就算朕答应你,你又如何能让她名正言顺做你的妻。”
“父皇不用担心,儿臣自有法子。”
“你当真非要她不可?”
“儿臣此生此世非她不可”
“若让你在太子之位和她之间抉择,你如何选?”
“没有她,儿臣无意太子之位。”
沈峙一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年他似乎从未真正看清自己这个儿子。
眼前这个素来端方持重的嫡子,竟为了个女人如此痴迷。
沈峙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终归你与她不是亲兄妹。”
“但要堵住天下人的嘴,你得再拿出功绩,让他们永远臣服。”
“南燕最近不太平,你亲自去看,长宁的婚事朕会下旨延后,还会让她恢复谢家女的身份,到时你领功回来,朕亲自赐婚如何?”
沈明翊冷笑,“父皇,是想支走儿臣,让他们尽快成婚吧。”
沈峙心中一紧,面上不显依旧沉稳,“南燕的密报已经传来,真会用这些剂量来骗你吗?”
“朕是皇帝,君无戏言。”
夜里,谢妩不曾歇下,沈明翊今夜一定会来找她。
沈明翊一身黑色行衣,翻窗而进。
"三哥..."她扑进他怀中,泪水顷刻浸透了他的衣襟。
沈明翊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凉意,可怀抱却温暖如昔。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谢妩湿漉漉的睫毛:“别怕,我都知道了。"
“父皇已经答应让我娶你,待我平定南燕之乱,他会亲自下旨赐婚。”
“明日他就会下旨让你恢复谢家女的身份,但仍是公主之身,日后阿妩便不再受着身份束缚了。”
谢妩在他怀中身子一顿,皇帝竟然答应了。
沈明翊明锐地察觉:“阿妩不高兴吗?”
谢妩赶忙摇头解释道:“阿妩是高兴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明翊笑着将她又搂紧了些,“父皇不让我见你,怕这消息会吓到你。”
“这次出征我会在宫里多留些人手保护你,不要害怕。阿妩就在宫里可要乖乖等我回来,好吗?”
谢妩清楚明白皇帝给他的承诺应都是假的,她假意地回应着沈明翊。
“阿妩等三哥回来。”
“三哥,这次多久能回来,阿妩不想等太久。”
沈明翊轻抚她的发间,“不会太久,只要阿妩乖乖待在宫里就好。”
她乖顺的点头,“三哥,我给你做的糕点吃了吗?”
沈明翊见到了那盒糕点,是她亲手做的,味道也如人般,越来越精湛。
“吃了,但阿妩答应我,以后要多做给我吃,好吗?”
谢妩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也道不出来。
沈明翊今夜,并未久留,按他所说明早便要出发,早去早归。
次日一早,便有两道圣旨。
第一道宽慰谢家,恢复长宁公主谢姓,以公主之名继承滕王衣钵。
第二道太子出征南燕平乱。
原以为皇帝所说姓氏一事是骗沈明翊的,想不到竟是真的。
她想许久这一日的到来,现在却因沈明翊得到了。
谢妩立于城楼之上,同百官一起目送太子出征。
她看着那道背影,心里终是泛起涟漪。
自幼一起长大,她实在了解沈明翊。
也是因为了解,所以也知晓,待沈明翊回来发现这骗局后,他定会恨自己。
那就恨吧,与谁而言都好。
此后走他的帝王路,她走她的自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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