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往径直略过幻影,那人影还在自顾自地演绎着,她手抬至眼前,询问道:“系统,你突破幻境了?”
「宿主你还在幻境中?」
“嗯,直面我惨淡的人生。”她话说得正经与凄惨,眼神倒半分没留给追上来的人影。
「言行不一。」系统的话中浸润着笑意。
来到静吟宗,随着与系统相处的时间渐长,这寄生识海的旅伴已能同她玩笑嬉闹,关系也变得亲密无间。
林云往早已放下那件事——系统承诺会保护她,可在那艰苦漫长的岁月里,却始终没有出现。
二人间的亲密关系本就是宿命的必然。
即便林云往被整个世界背弃,系统也会是守护她的最后一人。更何况那些沉在灵魂最深处的秘密,唯有祂知晓其重量。
如果说,知晓秘密,能够拉近人的距离。那么,共谋则是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
林云往心想:总要寻求转变的,不然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处于被动局面。
少女对于无休止的毫无规定可言、全是无意义模仿的试炼,感到些许厌烦。她不想继续看到伪装成故人但演技拙劣的幻影,也不想重温那些煎熬的日子,即便这些现在已不能对她造成影响与伤害。
喜欢与讨厌,本就是从心之事。
林云往直截了当地说道:“下个幻境,你需要尽快挣脱,进行扫描,找到力量最集中的地方,我会对此进行攻击。”
她唇角扬起锋利的弧度。这是摆在明面的战书,此刻只待千计塔接招。
话音落后不久,在她身旁碎碎念的幻影不见了。
这叫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又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第四扇门,突然打开了。
林云往走了进去。
即便是心中有了预设,也不免心中一惊。
尸山血海的图景撞入眼帘。断肢如枯枝散落在焦土上,凝固的血泊倒映不出天空的颜色。这烙在她灵魂深处的噩梦,使得和平年代温养的灵魂曾为此颤抖了无数长夜。
可那终究是许久前的她了。
现在林云往早已在不断重演的梦境中,学会了如何直面它,甚至自虐般的,执着地寻求一个最优解。
如今的她,不会迟疑是否要攥紧被迫放开的手,也不会因被救命恩人抛弃而觉得人生灰暗,回顾过往,一切都显得轻巧不少,一切都不足以压垮她。
眨眼间,双目已恢复清明。
过去,已然不会成为她阻碍前进的荆棘,而是前进的助力。漫长的诘问里,她都在努力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未来会是怎样的?
现在她的答案已有了雏形,她希望在意的人、值得的人,都在未来里。
“还要继续吗?”她对着虚空摊手,“收走武器那刻,这比试已无公平可言。”如果只是单纯的试炼倒也还好,可林云往分明看见藏在塔中的人影,无休止的环境也大概率出于她之手。
它全然依仗着自己是规则的缔造者,旁人也无法言说自己的不公。
这样想,还真是无赖。
就像是执着于输赢,非要不顾规则无论怎么都要赢下的小孩子。这不,又耍赖了。
周围的景色又变换起来,原本给她预设的关卡都已过关,这是个临时命题。林云往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心里对系统许久未曾回来感到担心,祂被什么围困住了呢?但她还是相信系统的实力。
思及此,她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共鸣能力在这片空间内已开放,甚至不会有识海隐痛的副作用。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也非“我”吗?
回过神来,已然来到雪山。
不过是俯瞰的视角,仅一眼,林云往便认出这里就是静吟宗的锺榆山,倒不是因对此多么熟悉,而是她记忆中,仅有这样一座陡峭至此的雪山。
她已知晓千计塔看似bug的能力中的缺陷——只能依据进塔人的记忆对幻境进行捏造。不过,细究起来,也不能说是缺陷,无非是其运行逻辑罢了。
第三视角重温求药的过程,更能窥见全局。
林云往摸着下巴,思忖:原本以为单纯倒霉而已,可现在却有这局专为自己设下之感。
就在她思索之际,系统的声音终于从识海中传来。
「这片空间能力最盛的地方就在你右手边三寸的位置!」
丝毫没有迟疑,林云往立即施法结印,一时狂风大作,原本落在地上的雪也纷纷扬扬地被吹起,糊了一脸。
「宿主对风的控制还是如此……」系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这狂风吹散了。
林云往专心结印,不理会系统的吐槽。
空间的白光随着风的吹拂忽明忽暗,直至某一刻突然长时间地黯淡下来。
结印完毕,她才反驳道:“我是这门课的第一,韩掌事也评价我为他见过得最快掌握起风咒的学生。”尾音扬起时,活像只翘尾巴的猫。她对修习成果的骄傲从不掩饰,不过这幅模样,也只是系统“特供”。
「风,本就是自然之物,更何况又在这独立的空间,难上加难。你刚刚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难得。」
系统补完未说尽的话。
“不只如此。”她环视被灵力乱流撕扯的空间。掺入风咒的暗招已然生效,这片区域正化作千计塔无法掌控的混沌之地。
虽然这种状态并不能持续很长时间,但也足够争取到时间找到出去的“门”。
现在只需要找出门扉的所在地。
林云往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行走,混乱的灵力波动对她也是有影响的,感官要比此前弱上许多,共鸣能力也恢复到被系统封印的水平,识海中的隐痛依然存在。
终于摸到冰冷的墙壁,就在继续摸索之际,听系统急切地喊道,「小心!新的力量聚集——」
一柄灵力缠绕的长剑横在她喉间,持剑者周身的气息暴戾。
凛冽刮骨的寒风吹过,狂雪倒卷苍穹,她好不容易适应了由极暗的到明亮的环境,又被这风吹得眼眶生疼,也沁出泪水来,只是生死攸关的场景,死死睁着眼才是要紧事。
“住口!”剑锋压出血线,这姿态分明是青年为主动,却宛如笼中困兽,“休要披着她的皮囊作态!”
飞雪粘在染血的剑刃上,林云往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轻声道:“周师兄?”
议事大殿外,门口的值守弟子面面相觑。
二人不约而同地心道:自浥尘尊者新收了个弟子后,与鸣岐尊者的关系就愈发地差了。原先见了不过是不痛不痒地阴阳几句,可现在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有碍宗门团结。
不止门外的两位弟子是这般想,门内的宁化与涌云亦是如此。
涌云正欲说些什么,就被鸣岐拍案而起打断了,只听他道:“衡衍入塔百次从无差池,岂会是他引发异变!”
浥尘与之相比,淡定许多,还有闲情饮茶。玉盏在他指间转过半圈,又慢条斯理啜尽茶汤,拭过唇角才道:“难不成是我徒弟的过错?她入门不足两月,哪有这般能力。”
后半句自然是前些天,鸣岐阻止林云往进入千计塔试炼的说辞,虽然被宗主驳回,浥尘也将此牢牢记在心里,只等有朝一日能将这话还回去,只是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鸣岐霎时如鲠在喉。
最后还是宁化出面劝说:“衡衍昏迷被云往带出确属异常。千计塔融合双人幻境后驱逐其余试炼者,更是千古未闻。浥尘,你要理解鸣岐关心则乱的心情——毕竟那孩子许久未醒……”
“这也不是他污蔑我徒的理由。”浥尘的声音较原先弱上几分,周衡衍是他的师侄,也是故友之子,他又何尝不关心呢。只是师兄对云往的态度,实在令他不解,怎么就这般如临大敌呢。
我还未曾怨恨周……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
“你!”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宁化只得紧急叫停,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既然现在毫无根据,自然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启明仙尊已允诺开启万法楼。”她袖中飞出的玉符悬在半空,“同源之构,自会给出答案。”
见二人又不言语了,宁化眼底寒光乍现,“怎么不说了?二位既热衷争执,便在此辩个尽兴。”说罢,拂袖离去。
涌云紧随其后。
厚重殿门轰然闭合,将未尽的硝烟锁在死寂里。
只有二人的空间,倒是恬静起来。
“可否检查了师侄心脉?”
“微微受损,再修养几日也好全好了。”说来也奇怪,周衡衍的状态更像是邪祟上身,并无大伤,却昏迷许久。
“那便好。”浥尘上前查看,确定殿门确实被灵力锁上,也想借此机会与鸣岐说开,“我虽不知你的确切的想法,倒也猜到几分。”
见他并未出言阻止,也就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嫌云往门楣太低?”
林云往身世不明,而周衡衍为周家下一任家主,师兄弟此前从未讨论过门楣之事,想不到自己师兄竟然介意这个,真不像他。
出乎意料的,鸣岐摇头了,“我只是觉得,她乱了衡衍的道心。”
这话令浥尘面露狐疑之色,周衡衍又不是修得什么传说中的无情道,哪里有情爱可以乱的道心的道理。
“你不懂。”
浥尘未对周衡衍有深入的了解,认识自然浮于表面。
那孩子执着得近乎病态。更何况,据他所知,林云往对自己徒弟,并无爱慕之心,甚至连虚情假意的意思都没有。
出塔的第一天夜里,林云往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动静,心里堵得厉害。
千计塔中,尚有许多她不知道的地方。那柄剑横喉的杀意,周衡衍眼中赤红的疯狂,还有塔心深处别人的故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