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遂晴原本因柳万事这个混蛋的撩拨而愤怒不已的心情，随着踏入千计塔而平复。
千计塔而言，对她已成为梦魇的存在。每逢在梦中见到相关事宜，必定惊醒，背后是涔涔冷汗，黏腻的，如附骨之疽。
她此前的态度是能避就避，可这次不一样。
千计塔一切事宜转由浥尘尊者负责。
他先前长时间不在宗中，相关事宜便由涌云代为管理，只是那也是原先的事了。
不能露怯，尤其是在那个人的师尊面前，南宫遂晴握紧双手，试图平复心情。
在林云往重返内门后，那少女坐在相邻书案的身影，像是更大的梦魇笼罩在身边。
平日里，总会听见同门私语里的比较。在许多人看来，她要比自己强上许多，性格、天赋、态度，都要比自己好。
南宫遂晴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如此这样才能平复心中的波涛汹涌。
变强。
做第一个出塔之人，受人称赞，将林云往狠狠甩在身后。
现实真的如她所愿吗？事实足已撕碎所有。
南宫遂晴再次睁眼，看清面前的人影，先作出反应的是，夺眶而出的眼泪。
这是她的姐姐，一个早已逝去的人，一个一次次出现在她梦中的人。幼时她曾为独享这份阴阳相通的眷顾而窃喜，直到父母将长姐未尽的担子压上她肩头。
“要承担起责任。”
童稚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轻轻反驳：还是阿姐好，她就不会这样说。
父母师长的教诲如穿堂风掠过耳际，不留痕迹。只是在心中略有些无助地想，要是姐姐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轻轻拥我入怀，和我说，我的妹妹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南宫遂晴飞奔着跑向最爱的人，也是最爱她的人。
“阿姐——”扑进温暖的怀抱。
人影一边轻抚着她颤抖的脊背，一边吐出了冰冷的话语：“阿晴，要承担起责任。”
她呆楞在原地。
另一边的柳万事则陷入苦战，手中的剑已砍出豁口，识海中的灵台因枯竭而悲鸣，嘴中的血沫充斥着口腔，他啐出口中腥甜，再次握紧剑。
面对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敌人，无奈苦笑一声。
“来吧！”尽管吐露出的声音已经嘶哑，依旧气势如虹。
柳万事在亲传弟子中，只不过垫底，甚至比桑照还要弱上几分——毕竟他还辅修了符箓。
虽然初入山门时，无论是柳家还是静吟宗都曾对他报以厚望，但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柳万事所表现出的，不过是天资平平，勤奋不足。时间长了，众人也便不对他抱有期待。
毕竟只是块顽石。
在消灭所有“魔族”后，他瘫倒在地上，鼻血适时流下，为狼狈不堪的样子更增添了几分凄惨，恍惚之际他想起近来柳家背后的动作，忍不住在唇角留下点嘲讽。
意识模糊，闭合的双目外却倒映着一道人影。
他已无力抵抗，仍努力尝试挥动手臂。
“无谓之举。”
大概是剑刺入身体太过痛苦，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勉强睁开双眼，在缝隙之中看清了来者，“……果然是你啊，姐姐……”
随手，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任由剑没入心口。
“她才不会做这种事！说这种话！”
南宫遂晴实在气急，指着幻影鼻子就骂，要是幻境幻化出他人身影，恐怕早就提剑砍去了。
千计塔，不知它的主人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只要出来的，偏偏喜欢往人最痛或是早已腐烂不堪仍不肯割舍的地方戳。
而更为恶趣味的是，越强大之人，在塔中见到的人经历的事越多。大抵是遇强则强的因果律器，而能制造出这等神器的人又是何等强大。
林云往思及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千计塔运行逻辑不止在人的记忆，而且在于人的潜意识，所有被隐藏的、刻意遗忘的，都在它面前一览无余。
在这里只能直面自己的心。
这是最难的一点。
林云往一时失神，手自然也没有用上力，怀中的一再地向下滑落，就在周衡衍即将亲吻雪地之际，才回过神来，及时将他捞住。
“好险好险。”
她压根无法解释周衡衍为何会昏厥。准确地说，她能复述出此人晕厥前发生了什么，却完全搞不明白这事怎么会导致他如此。
“系统，我不过是叫了他一声，怎么就晕了。”林云往努力回想方才发生了什么，思索半天，未察觉出有何不对劲之处。
在二人幻境相融之后，她便极快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最先一步叫出对峙之人的名字，正欲挣脱横在脖颈处的剑时，却见对方突然身体一软，直直栽倒在她怀中。
林云往心道：天地良心，他昏厥绝对与我无关。
然而幻境所受，亦是真实存在。考虑到这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人撇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就这样扶着师兄，林云往与系统将此处探了个彻底。
此地与真实的静吟宗并无二致，只是空无人烟。林云往这才恍然，怪不得自己所在的幻境忽然都变得“廉价”，原来是力量都大部分集中在这里了。
不知外界过了多久，幻境中已过去半月。
先前，她拖着周衡衍在雪地探索，为防止他失温，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灵力为其抵御严寒。时间长了，便力有不逮。她也顾不得是否有什么阴谋，匆匆将他送回了“原本”的院落安置。
林云往立于床头，思忖破局之法。
目光落在结了蛛网的窗户上，被褥也是冷湿的，家具上已有不少灰尘。
不对劲。
云往的眉间沟壑渐深。幻境最真实的唯有锺榆峰积雪，其余皆似拙劣摹本。
虽然外表相似，可细看起来，相差甚远。屋中的摆设，空气中飘扬的灰尘，都在昭明此处并非是周衡衍的居所“博见院”，至少不是他们所处时期的博见院。
也就是说，最稳固不易坍塌，也最能发现幻境变动的地方，就是锺榆峰。
破局的关键就在雪山。
可又有一个问题。先不说登上锺榆峰要耗费多少体力，在漫长的攀登过程中，还需分出心力源源不断地向周师兄灌输灵力。先前的探查已让她消耗大半灵力，尽管缓慢恢复着，终究是比不上消耗的速度，以此为前提，她大约仅能坚持一日。
纠结间，咬破了唇边。
她又将目光落回在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人身上。
“我认输，”林云往朝虚空开口，喉间勉强挤出温驯的声音，“只要先送他出塔。”
若这幻境中，仅有自己一人，她大可坐等外面八日时间一过，塔门自动开启，至于要延伸塔内时间，十年、百年，都耗得起。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周师兄的情况甚是奇怪，偏偏自己对于治病救人一窍不通，还要依靠系统的扫描，判断情况究竟如何。
耽搁不起。
沉闷的空间内，稳健的心跳声与气若游丝的呼吸声交织，有些刺耳。
林云往再次开口：“条件随你开，如果你觉得一人无趣，我也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考验，称之为捉弄更为合适。她所见的人影，据身型推测，要比她还要小上几岁，也许是新生的器灵？
忙于二次扫描，许久不曾说话的系统，为自己的宿主提供了其他选择：
「你可以把他放在此处，自己上山找寻门扉。」
“你觉得，我找到门扉后，还有余力将他再次带到山上吗？”林云往声音很是平淡，可所说的话将她焦躁的心情全然展露无疑，“找到门扉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系统又不吱声了。祂自进了千计塔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林云往眼下没有时间理会系统的反常，一颗心扑在如何破局之上。
千计塔不按常理出牌，自然也不能依据先前的记载来思考。
少女找了个椅子坐下，闭目养神，尽可能多地恢复灵力。右手放在腿上，不断地敲击着，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焦虑。
其实她进塔前，便觉得心中不安。
只是几位师姐与谢听水念她第一次进入千计塔试炼，轮番过来慰问，她实在不好意思在看样子要比自己更为焦虑的人面前表露不安。
林云往不喜欢千计塔。
起码不喜欢它能够窥视内心乃至于潜意识，逝去的或者走远的人，以虚假的方式，又重现在面前，总归五味杂陈。
眼下见它漠视生命，就更为不喜欢，甚至达到厌恶的程度。
“我没有漠视生命！他只是晕过去了，不会伤及根本。”藏在暗处的人影先按耐不住，冲了出来，小小的一道人影就浮在半空，占据高处俯视着林云往。
只是体型太小，看上去只是个稚童，毫无威慑力可言，再加上因为愤慨白玉般的面上染上绯红，就更显得像是精致的娃娃。
林云往听见声响，猛然睁开了眼，灵力聚于掌心，看向器灵的眼睛中藏着锋锐与狡黠，“现在可以谈谈了吧。”
为这一刻，她已等待许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梦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