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珏扭头的时候，谢驰瞬间没绷住笑出了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叶砜，惊诧道：“你调的？呵！什么情况，睚眦已经沦落到让队长去外面干兼职的地步了？大忙人居然有空来给人调酒喝。”
叶砜抬眼，皱起好看的眉头，脸色已经有几分不悦，他冷着嗓音问司珏：“他什么时候来？”
司珏叹气一般笑开：“果然是明界表里如一真君子。”演不了一点假。
“哦？表里如一真君子，这谁评的？还挺贴合。”谢驰偏偏头，突然感觉手里的酒都变好喝了许多，察觉到叶砜的低气压，他眨了眨眼，“怎么啦，夸你也不行？这酒调得不错，等你退休后可以考虑加入备选职业了。”
叶砜回他一个冰冷冷的哼笑。
嗯——谢驰思索着想，串通？密谋？搞了半天，这两人原来已经通过气了？
无所谓啦，不管串通还是密谋，谢驰的关注点都不在这上面，他比较在意叶砜过来调酒这回事，谢驰把酒喝掉大半，好奇地问司珏：“你怎么想办法让他给你打工的？一个月工资多少？比睚眦开得还高吗？”
问完后，谢驰又环视了一圈店里的装修风格，依旧是富得没边的奢侈风，和5年前差别不大。
作为593层最大的、最受欢迎的酒吧，“Double Jade”每天的流水自然不是一个小数目，再加上司珏前军团修复师的身份，想要收买几个修复师、清理师自然不难，但想要收买军团当前炙手可热的睚眦队队长......
除了奸情，谢驰还真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理由。
当然，这肯定不能说是奸情，男未婚女未嫁的，谈情说爱多正常啊，谢驰之所以会想到奸情一词，是因为司珏和风粤之间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离开军团的修复师通常只有两种下场，一是留在军团墓地，二是像谢驰一样，成为一枚被监视的芯片工具。只有司珏是个例外。她不但离开了，还离开得相当潇洒、相当自在，既没有变成一具枯骨，也没有被迫变成一张行走的3S芯片。
她甚至还能够在明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吧，能够照旧和军团里的其他人和谐相处。并且，谢驰相信，“Double Jade”能够在593层混得风生水起，必定也少不了风粤的功劳。
酒吧里人来人往，不乏有许多名流人士和军职人员，也就少不得会遇上些熟人，就算他们坐的位置极其不显眼，这些人全都在谢驰和叶砜进门时就盯上了他们，等司珏过来之后，那些眼光就更加明显了，个个都八卦到恨不得直接把眼珠子挖出来丢他们身上。不过好在叶砜气场足够令人窒息，这事儿他们也就只敢想象，没敢实践。
“不该问的别问。”叶砜的声线依旧冷淡，夹杂着一丝不耐烦的味儿。
谢驰笑着调侃：“你不会是怕我会问出点什么来吧？”
说完，叶砜与他对视一瞬，随后便马不停蹄地移开了目光，这意思便是让谢驰去烦别人，少来搭理他了。
谢驰也没觉得自讨无趣，他就没想过今晚还能好好睡个觉，这儿又没有别人，谢驰于是只得继续和司珏扯淡，他开玩笑地问：“司小姐究竟是怎么搞定这倔牛脾气的？你绑架他队员了？”
司珏笑答：“我哪有这种能耐，是叶队长和‘Double Jade’有缘罢了，去年在我这里抓了一只伪装严密的融合体，刚好认识了一下而已。”
“这样啊。”
雨越下越大了，谢驰一边有心无意地听司珏讲话，一边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的夜色里，这里的视线极好，大半个明界的景致都能看得到。谢驰看见此时扶桑塔上的时钟正好显示到12点，满天的“飞天牌”烟花正在无声绽放，但谢驰的脑机系统却能听见细碎的烟花特效，那是飞天科技向他发来了新年祝福。
夜色还未散去，而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又过去一年了吗……
谢驰忍不住想，距离自己的刑期似乎也已经不远了。
“真不打算回修复部吗？”司珏抬手招来一个酒保，从他的托盘里取出一杯血红色液体，放在唇边细细品味。
谢驰放松肩颈，身体后仰靠上卡座，他望着司珏风情万种的脸，闲散地牵起唇角道：“回去做什么？现在这样难道不比在军团里自在吗？司小姐难道想要回去了？”
司珏果断回复他：“不想。”
谢驰莞尔：“那你来劝我做什么。”
司珏道：“只是预感你会回去而已。”
谢驰道：“那你这预感能力挺不准的。”
“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吧。”司珏突然凑近，眼底流露出一丝狡猾的光晕。
谢驰勉强产生些兴趣：“赌什么？”
司珏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三天之内，谁要先回军团，谁就请对方一顿酒局。”
谢驰一听，没来由地嗤道：“这有什么好赌的？你这不是输定了吗？”他说着，眼中笑意更深，唇角现出一只细小的旋涡，“哈，想请我喝酒直说就是了，用不着布置这么多弯弯绕绕。”
司珏保持微笑，对他挑挑眉，表示：赌约成立了。
对于谢驰这很有分寸感的自信，司珏其实很受用，和他说话也总是十分轻松自在，丝毫不必担心对方会跟你绕弯子，就算是想套点什么话，那也是光明正大地套。司珏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喂。”谢驰等得有些久了，耐性明显没刚进来时那么好了，对叶砜道：“你到底要让我见谁？”
仔细一想，今晚的叶砜好像真的有些反常，不但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心情还格外浮躁，就像是条全副武装的赤色眼镜王蛇，一直在警惕着猎物的出现，只待着猎物出洞后便将其一网打尽。
按照谢驰了解的叶砜的一贯作风，若非大事，必定不会这样。
军团出了什么事？
除了那具白骨，还有什么值得让他如此烦躁的东西？
由于权限问题，谢驰这五年已经和军团严重脱轨，他最多只知道哪里受灰蜨侵扰，明界因此又丢失了一块地域，至于灰蜨是否被清剿，地域是否被收回，谢驰一概不知。
严霜和以前的队员们平常也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至于许攸，他就是有功夫也全泡在医疗中心去了，了解的东西说不定比谢驰还少。
“来了。”
叶砜眼眸微敛，面色突然变得更加凝重，谢驰受他影响，思绪也逐渐沉着下来。
来什么？
正当谢驰困惑之际，窗边突然传来了震动声。
紧接着，几千米的高空瞬间刮起一阵迅疾又突兀的燥风——不对，不像是风——而是有什么影子自高楼的蓝色透光玻璃上一闪而过，裹着呼啸声、涌动声、张扬的振翅声，从高空往下疾驰而来——
身后不间断地夹杂着穷追不舍的电流音、信号音——以及冰冷的机械割开气流时的谡谡声、队员们相互配合的杂乱声、双方发起交战的碰撞声、摩擦声......一时间，各种五花八门全都猛烈地灌入这间开敞的酒吧。
“睚眦警戒。3组人员继续跟踪戒备，2组按计划拉网待命，1组紧跟目标人物。”
声音传入的短短瞬间，叶砜已经在脑机内对3个组有条不紊地做好了分工，周身再度散发出那层炙热的红光，他拖起谢驰的手铐，赤色眼瞳迸发出只属于睚眦的狠戾，言语冰凉到几乎不掺杂一丝情愫，“我去交换人质。”
“嗯哼，这么高调啊。”司珏也听见了这一系列响动，但她并不像叶砜这么紧张，依旧优雅又随意地品着酒，慢吞吞吐出几个耐人寻味的音节，如血的液体在她唇上滑出一道靓丽的弧度，沿着唇齿的缝隙缓缓进入口腔。
“去哪儿？”谢驰跟上叶砜，不明所以。
叶砜拉着他从司珏身边掠过，司珏盯着酒杯，翘起点点唇角盘算：“这一次又该赔给我多少钱呢......”
盘算未完，迎着司珏的轻叹声忽地爆发出一阵稀里哗啦，“Double Jade”的四面落地窗陡然应声而裂，各种风声全都汩汩流了进来。
刹那间，谢驰的瞳孔骤然放大，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只在梦里出现过的振翅声、呼啸声——飘荡在夜空落不下去的各种求救声——李姝挥之不去的嘶吼声——队员身上的肢体断裂声——胸腔撕裂声——鲜血绽放声——怪物贪婪的吞咽声，全都争先恐后地从心底奔涌而出。
那场跨越了5年时光的惨痛画面，终于毫无保留地从四面八方彻底侵入，再从支离破碎的玻璃渣中层层凝聚，最后完整重现于谢驰眼前，沉痛又冰冷的窒息感也得以再度蔓延全身。
“1组，通知囚牛，太虚出现了。”叶砜出声的刹那，一道浓黑的闪电随即闯入谢驰的视线之中，那是一道形如鬼魅的黑灰色身影，整个身躯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属光泽，在叶砜的臂刃刺中它之前，谢驰僵硬地看见了那张五颜六色的脸。
不对，那是面具。
“2组，收网。3组，支援。1组，抓捕。”带着红光的臂刃回缩，叶砜猛然抬手，手上只剩一把空荡荡的银色手铐。
脑机内齐刷刷发出一阵回复：“收到！”各组人员纷纷从卡座起身，打开了智能环绕头盔。
铺天盖地的纸灰状物质从破碎的玻璃窗席卷而来，和在追风区所见的一模一样，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多了几个戴面具的。
“京戏？傩戏？小丑？”
谢驰望着眼前这一排或站或坐、甚至是躺下的面具黑影，有点犯难，许久没见到这群老朋友了，他仔细活动两下腕关节，眯眼笑问：“不好意思，头儿是谁？”
因为他们的高矮胖瘦实在是太过平均了，一个个都是近2米的绿眸黑体，精壮魁梧，八块腹肌，型号也是一致的军部级别，还采用了最智能、最高阶的材料和系统，谢驰实在有点分不清楚这批——他最先制作的电子蜨。
“嗯？”
富有磁性的男音以问句形式落下，一张顶着青脸黄瞳的虎头模样的四角面具轻轻侧头，从上到下地将谢驰打量一番，随后，黑焰自他掌心咆哮而出，凶猛的气流蓦地袭上谢驰面门。
在自己的脸快要被贴上之前，谢驰迅速侧身躲避，同时轻易调换了对方和自己的位置，但在对方发动攻击之前，其余几道黑影已经相当有策略地群起而攻之，虎头主攻，两人侧攻，三人包抄，其余防守，眨眼间，谢驰已经落入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中。
不过好在，睚眦并不是一项空瓶摆设。
在谢驰被包抄后，黑影准备探取谢驰的大脑之前，一抹高亮的红光迅速将所有攻击给截走，叶砜一手持枪、一手提刃，立在谢驰身边，他将腰间的银链拉长，绕到了谢驰手上，银链自动收紧，望着形色各异的面具，叶砜的嗓音也变得更加低沉：“太虚王，你的对手是我。”
对方被叶砜刚才一击打乱了队形，已经往四周分散开，有人的面具被划走半截，露出半张清晰的下颌，他将手伸进胸口处，又重新取出一张新的来，贴了上去。
“叶队，情况有变，没有发现人质。”
“叶队，无法联系囚牛，陆队那边通讯异常，对方人手变多了，我们需不需要调用修复师？”
脑机内传来2组的通报，叶砜狭长的眼缝微微眯起，似是在衡量什么东西，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谢驰给松开，他回道：“不必，有一个就够了。”
谢驰撇撇嘴，本来打算抱怨的话生生被吞进了肚子里，确实，一个就够了。
因为，他是谢驰。
“哼。”
虎头面具发出一声轻蔑的低笑，然后当着谢驰的面将掌心轻轻互叠在一起，缓缓错开，绿光从他的掌心泄出点点刺目的微亮，整个Double Jade顷刻间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杯中美酒已经见底，暗色里，司珏眸中闪过一道别致的意趣，脑机内，她缓缓勾唇笑道：
“抓捕行动，现在，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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