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姐，太虚出现了！这次是虎头亲自带队！睚眦队已经实行拉网封锁！修复部收到指令，可以开始动手了！”
脑机屏幕里很快出现Double Jade内部场景的实时动况，正好是虎头掐住谢驰破窗而出的场面。尖锐的玻璃碎片在严霜眸中划过一道亮光，搅开那团静若冷凝的灰紫，融成一片坚定的青莲色，她平静回复：“我知道。”
这表示，诱饵生效，鱼上钩了。
“1队盯紧虎头，找出对方藏身据点，2队探查人质方向。”严霜语气中丝毫没有任何的意外，好似这场突然袭击只是一次演习活动，比起她的冷静，脑机里的声音明显更加慌乱，“那……谢驰呢？目前3队正在赶来的路上，需不需要加急传送过来保护……”
严霜道：“不用。”
对面的女声顿了顿，纠结开口：“那就……不去救驰队了吗……”
“嗯。”黑色手套从金属墙面擦过，发出一阵沙沙声，严霜掌心隐隐散发出一团紫色光晕，光亮在她的制服上印出一块神秘的反光，有一行淡白色数据在随她的话音一齐轻盈落下，“他还没有废到这种地步。”
而且，现在还不到救的时候。
这张布局已久的网才刚撒出去。猎物才将将出洞，抓捕还并未开始，鱼钩还没有刺穿鱼唇将其牢牢牵制住，诱饵也还没有发挥出他的最大效力。还得要再等一等。
这场抓捕行动已经计划了多久了？
四年？三年？
不清楚了。
虽然中途出现了某些偏差，将整个行动的进展带偏了些，但实际效果总归是没有偏离预期。
太虚王终于应约而至。
严霜轻轻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她五指微张，掌心朝上，那白色亮光便从手指发散出去，数据变成一道道如针细线，一路从研究所延伸至大半个云螭区距离，穿街走巷地钻入Double Jade的每一处空间间隙。
这是她的异能延伸——坐标探知。
无形的数据线混杂交错，覆盖并封锁了Double Jade里每一处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严霜闭眼，在意识深处发号施令：“獬豸，我要知道游鹊的位置。”
＊
“咳咳。尊敬的明界第三十二任大总理人，现在这里有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需要向你宣读，明界新历363年，哦，现在是364年1月1日……有人检举你具有严重的私养、操纵灰蜨的嫌疑……对明界具有严重的危险性与危害性……”
风隽插着兜，在脑机内挑挑拣拣地读着新鲜出炉的检举信件，没念几句话他就受不了那些繁杂的字眼，直接把公文给甩到一边，开怀笑道：“哈哈！总之就是，风大总理，你快要下岗啦！”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风粤温和地看着他，牵动嘴角道：“目前证据材料还不充分，你暂时不用表现得这么幸灾乐祸。”
“啊？幸灾乐祸？我有吗？没有吧？”风隽伸指推了把荧光镜，欢天喜地撅起嘴，“我其实对此是感到非常伤心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I'm so sad to see your dismissal……”
风粤静静看着他抽疯，一言不发，风隽盯向壁画前颜色浮夸的座椅，继续道：“不好意思啊粤哥，实在是，这个消息有点过于大快人心了，弟弟居然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小心让你给看出来了真是非常的不好意思。不过嘛，反正咱们都是风家人，不论换谁上来也还是叫风大总理，这位置是你来坐还是我来坐也都无所谓……”
风隽对他挑挑眉，“不是吗？”
他试图伸手搭上风粤的肩膀，却被风粤给绕开了，脑机通讯响起，风粤看也没看他，只对着雨幕淡然一笑，轻轻抽动的唇部肌肉**裸地勾出一抹轻蔑，眼神之中甚至还有几分针对于卑劣纨绔的唾弃。
脑机内传来通讯被接起的声音，他缓缓开口：“13号，现在有一个临时任务交给你，有时间吗？”
明亮的灯光下，碧绿的双瞳机械般地睁开，危星迅速从睡梦中醒来，声带还显得有些哑：“什么任务？”
风粤平淡道：“杀一个人。”
危星面色一凛，眸光迅速变得冷冽，“收到，但是，”他微微偏头，细碎的银发垂下部分到眼睑上方，发丝跟随他的话音一字一动，“能不能别叫我13号呢？我有名字的。”
他一问出口，风粤立刻垂眸，脸上现出一瞬不易察觉的嫌恶。
不过这种嫌恶来得很快，也去得很快，让人分不出和这和他对风隽的态度是不是一样的，片刻后，他应许道：“如你所愿。”
危星面无表情地道谢：“谢谢主人。”
挂断和风粤的通讯，危星收到了一份坐标，上面显示：Double Jade。
怎么回事？去这里杀人？杀谁？
很快的，他又收到一张图片讯息，图片并非很清晰，却很容易辩识出对方的虎头特征，而且，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虎头给死死掐住脖颈。
谢驰。
危星突然没来由地心口一悸，这感觉，就和第一次见到谢驰的照片时一样，都让人生厌。
＊
“你是谁？为什么针对我？”
虎头的獠牙近在咫尺，谢驰能够透过面具的眼睛看见对面的深绿色眼瞳，从中隐隐能窥视出两分怒意。恰好刚才那一掐也不是虚的，如若谢驰反应再慢一点，恐怕现在就已经人头落地。
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吗？以后他的尸体就得顶着一颗假头活着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一躲一攻，已经距离主战场数百米远，谢驰不想再把距离拉大，于是诱着对方往回走，空间在两人的追逐之间快要擦出火花来。
察觉到谢驰的意图，虎头突然停下来，他无端笑了笑，清澈的嗓音听起来不过20上下，并且出乎意料地正气凛然，他用这极为正派的青年音问谢驰：“芯片你收到了吗？”
谢驰沉默一瞬，瞬间明白了什么，看来拉他入局的幕后黑手忍不住自爆了。
“见面礼。”
繁琐又沉重的面具之下，幽幽发出一道懒懒的哼笑，那充满诡异感的螺旋形瞳孔盯着谢驰，忽地转向一边，掐住了一股气流凝结的白丝，“我知道你们有个会探知别人灵魂的好手，以前是你的直系上司，先别生气，我暂时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对于严霜的坐标探知谢驰自然相当熟悉，也知道在她的探知领域内一切信息都是透明的存在，且这些气流普通人是看不见的，这只老虎能看见，甚至还能触碰，说明他绝不是寻常普通人。
谢驰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落入这些人手中的恐怕不止是电子蜨。
“你是谁？”谢驰抬指想要去抓电子蜨的脑袋，那里有机关，可以让机械与其操纵者分离，但被对方轻松避开了。
虎头面具上的金色流苏擦过谢驰的手指，太虚王有些期待地问：“我告诉你，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谢驰一脚踹上他的面具：“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这群垃圾？”
这一脚相当干脆，谢驰用了七成力气，直接把他的头踹到形变，给踹进了对面的大厦，只不过，两米高大块头在触碰到大厦的反光玻璃之前，谢驰迅速更改了他的空间位置，然后屈膝又是一记狠踢，似乎把在风粤那里没来得及发泄的怒气全都使到了他身上。
“哼。”出乎意料的，这一脚被对方给接下了，虎头抱住谢驰的小腿，嗤笑一声，接着，成群的灰色怪物便从他腹部钻出，谢驰左手一握，从武器库里挑了把高精度电子炮对准了他的腹部。
“咔。”
怪物袭来之际，谢驰也扣动了扳机，随后，一道突兀的机械提示音传入大脑：【抱歉，您没有使用权限！】
“……”
谢驰一愣，他倒是忘了，武器库的权限自己早就没有了。
所以……谢驰更加疑惑了，这批电子灰蜨究竟是怎么被送到别人手上的呢？
发生电子灰蜨伤人事件之后，军团应该没有再使用过了才对吧？
谢驰摆摆手，电子炮回到了武器库的某个角落，驻起一道空气墙，让这群怪物从自己面前兵分两路“撞墙”，随后被禁锢住。
源源不断的灰蜨从虎头腹部钻出来，在谢驰和他之间形成数道灰色桥梁，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七夕节时替牛郎织女搭建的电子鹊桥。
“你们和叶砜做了什么交易？”灰蜨持续涌来，在睚眦的包围圈内又形成一道小包围圈，把二人给困住，谢驰不会看不出来自己又被利用了。
叶砜要带自己来见的人，就是这位“太虚王”。
噗，好中二的名字，谢驰一边吐槽一边琢磨着想：现在的教团已经张狂到能够自封什么什么王了吗？风粤能忍？
“谢驰，闪开。”
无数道深红射线从四周穿越而来，密密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谢驰在叶砜的提醒之后迅速改变了空间位置，这群射线可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再如何坚硬的东西，被扫射过去都一定会被击穿，看这数量，这虎头是要变成爆浆狮子头了。
等等——
谢驰猛然间愣住了，他抬头，隔着鹊桥与虎头对望，从那双幽绿的眼瞳窥出了试探的趣味。
谢驰僵在原地，唇角缓缓勾出一个阴沉沉的冷笑。
操。
“谢驰。”
叶砜的提醒声再度响起，正要质问他为何愣在原地，射线已经先一步刺入了谢驰的后背，谢驰惯性地往前踉跄一步，艰难抬手低骂出声，嗓音听起来些许干涩：“他妈的......老子好不容易养大的芯片，你们就是这样随便拿出去糟蹋的。”
叶砜没出声，也没有下令让睚眦收回射线，受谢驰的异能影响，那些射线暂时近不了他的身，但同时也近不了虎头的身，叶砜眼神变得晦暗起来，敲开了严霜的信息窗口：“查到了吗？游鹊在哪里？”一滴汗从额角滴落，在制服发出一道阴冷的红光。
严霜睁眼，回复他：“别让谢驰死了。”
叶砜默了默，如实道：“如果查不到她的位置，谢驰只有死。”
严霜悄悄握紧了拳头，那些探知的白色线条瞬间变得更加紊乱，狂躁地穿梭于区域各处，连地缝也不放过。
“嗖——”出乎意料的，一道同样轻盈的黑线横空出现，像一条漆黑的蛇吐信似的切断了严霜继续往下探查的线条，并且迅速分化出数道同样的探知线，企图接入严霜的探知线。
“怎么了？”叶砜看见严霜的线条断掉，紧张地问。
严霜迅速收回线条，冷静道：“被切断了，坐标104,305，嘶——”
“怎么了？”这一回，叶砜问的是严霜本人，这声轻嘶听起来情况不是很好，他也已经发现了那些黑线正在穷追不舍地纠缠严霜的白线。严霜有严重的精神洁癖，他是知道的，并且对于精神系修复师来说，某一些精神上的污染会比物理污染更加痛苦。
同时，叶砜吩咐道：“坐标104,305，派人过去。”
1队回复：“收到。”
“没事。”白色线条急遽收缩，与那死死紧咬的黑线展开了追逐，方才被数据侵扰的一刹那，严霜的确受了些影响，指尖微微泛出点淤紫。她皱了皱眉，收紧成拳，白线便汇集在一起，将那些黑线一并吞噬掉了，紧接着，白线开始迅速溶解。
坐标消解，这是避免数据被他人窃取而进行数据销毁的方式，通常会带动着对方的数据一齐消解。
但再一次出乎意料的，白线溶解之后，黑线并未消解。
严霜脸色一瞬间变得紧绷。
“你以为，只有你们会进行坐标探知吗？”
虎头戏谑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大脑，不止是睚眦和修复1、2队能够听见，谢驰和严霜也不例外。
“我说过的吧，要想交换人质，就得完完全全听从我的安排。”正气凛然的声线轻轻裹上一层邪魅，在每个人的大脑中周旋，那不是从脑机里传来的声音，而是好像真的有人在你脑子里说话，正义正词严地宣示道，“你们真是一点也不守信，看来，这枚芯片，也应该是我的了。”
跟随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道黑色触手，还没等他说完，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往谢驰的大脑袭来，颅内的芯片应激性地跳动一下，那是觉察到危险的征兆。
“3队，保护谢驰。”严霜的命令刚下，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爆炸声，有人回复道：“霜姐，3队被拖住了，是‘蓝孔雀’。”
严霜“啧”了一声，有些烦躁：“他们怎么搅到一起去了。”
她抬手捻了捻眉心，似是在纠结一件十分难以抉择的事情，喉咙滚了滚，手心的烟已经快被揉碎，最终，严霜选择私信谢驰：“谢驰，逃。”
短短三个字，其实已经告诉了谢驰一件事情，就算是到了现在，严霜也还是站在他这一面的，谢驰一时说不出心里究竟是感动多一点还是埋怨多一点，他不觉得严霜对于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有烟吗？”谢驰对于被抹杀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实感了，几年前割芯片的时候他就在想，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变成军团的实验体，也是他咎由自取。
“你……”严霜惊了一瞬，心跳猛然加快许多，“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谢驰笑笑，“就是想抽根烟而已。”
其实无需严霜给他烟，他已经想起来自己的烟放在哪里了，只要他想，大可以自己取过来，但说不清为什么，他现在就是想抽一根老朋友送的。
那叫什么？
好好上路吗？
谢驰觉得有点好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他以前好像也不这样吧？以前在暗界的时候，每天都过着把脑袋悬在灰蜨嘴里的日子，也没见他眨一下眼睛啊。
谢驰摇摇头，看着锋利的触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缓缓看向叶砜：“我说，你还不动手的话，真要把芯片给让出去了。”
叶砜在等，虽然谢驰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谢驰看得出来他在等，比起谢驰脑中的这枚芯片，显然有更值得他在意的东西。
谢驰想，应该是人质。
谁被抓了？
无所谓啦。既然他们都不在意，自己又还在意什么？
反正风粤也没打算再让他“平静”地活着，谢驰觉得那就不如再给他找点麻烦出来，报答报答他这些年的关照好了，就是没法让老朋友亲手行刑了，也不知道自己死后会是个什么惨象，许攸看见了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尸骨会不会被安放到墓地里，和那自己曾经翻出来过的大爷当邻居……
一幕幕的光景好似走马灯，从谢驰面前一闪而过，谢驰忍不住勾唇轻笑，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从贫民窟单打独斗到在军团里呼风唤雨，再到最后为军团当一次诱饵，他已经尽到了自己能尽的一切事情了。
他不遗憾，也不后悔。
谢驰抬头，望向一旁的科技大楼，那上面还留着财神爷的电子画像，旁边则是睚眦的联名款徽章纪念品，谢驰依稀记得，自己以前也做过这样的联名，还拉着整个修复部都去体验了一把当名人的滋味，拍照时，江帆全程臭着脸，段柏舟一直在假笑，张求猎把肌肉展现出来，以为自己动作很帅，其实非常油腻……
莫名其妙想起来好多旧人旧事，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情，那些谢驰本以为自己早就遗忘的东西，全都一起被唤醒了似的，搞得谢驰头大得紧。
最后是一双薄荷绿的眼睛，干净的、透亮的，不带一丝算计的、充满了信任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谢驰看，看得久了，他便靠近说一句：“我会等你。”
“谢驰！你别乱来！”严霜突然一声怒喝，急匆匆地离开了修复部研究中心。
“哪有乱来，我很正经的好不好。”谢驰笑着回复完，关闭脑机通讯，长吁了一口气：“今晚可真够漫长啊。”
就和那天晚上一样，漫长得让人近乎觉得折磨了。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
谢驰觉得，应该是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自己没有亲上去吧？
话说回来，亲之前是不是也应该先表个白？
而且，那家伙虽然总是说些让人意乱心烦的话，却从来都没说过“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要是他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那岂不是自己单相思了七年？
谢驰觉得烦躁，闭眼甩了甩头，猛然间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刺耳的穿透声，谢驰想，许是睚眦的射线穿过来了吧，再一睁眼，整个世界就变成了灰色，只剩下一道朦胧的银白色身影立在面前。
光影如同晨曦里的薄雾残雪，又像极了在茫茫尘埃之中突然裂出的一道缝隙，白到让人觉得刺眼，谢驰侧头，忍不住微眯起双眼，有些狐疑这究竟是团什么东西。看了许久才看出来，那是个人。
不是复合物，也不是融合物，就只是一个“人”。
灰暗里，那道雪亮又颀长的身形缓缓回头，顷刻间，灰雾停止躁动回归平静，默默退向两侧，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尘埃落定，漫天灰蜨霎时成为了背景板，一致的白成为这画面的唯一主角。
坠落时，带出的风吹起他的制服衣角，掀动他满头银丝，暴露出冷峻又精美的流畅侧颜，然后毫无防备地，一双薄荷般清新的绿瞳就这样撞入谢驰的视线之中。
谢驰的瞳孔陡然扩大。
而那绿色双眸也微微一怔。
在看见谢驰的刹那，危星的心脏猛然抽动了一下，澄净的碧波之中倏地漾起一丝躁动，眉头轻轻下降，眼尾也不自觉上扬起一抹难言的情愫。
那里头有欣喜、有疯狂、有思念、有克制，有说不出口的暧昧温情，还有久别重逢的再度心动。甚至还有着细碎的心疼，全都揉在了一起，融进这双眼睛之中。
胸口有一处空隙在隐隐作痛，危星说不出这到底是种什么滋味，这种感觉就像是——
失踪已久的拼图终于重返原位；破烂不堪的乐器突然发出轰鸣；尘封多年的古物转眼破土而出；没了钥匙的锁瞬间自动解开……
像是被破坏的自然重新进行组装，瀑布逆流、山海重塑，森林里生活的不是动植物，而是长着翅膀的肌肉、挤满獠牙的细胞、结满果实的器官、扎堆开放的脑浆……
像是掌控天象的程序出现了故障，夕阳东升、黎明西下，天空中挂起的五彩斑斓不是彩虹，而是染上鲜血的试纸，四周飞舞着白鸽般的眼珠和云朵一样的手指，空中浮动着被斩断的血珠和被修剪过的指甲盖……
像是被定义为抛弃的废物再次利用，破镜重圆、死灰复燃，呼吸的不再是空气，而是苦涩的营养液，流出的眼泪是一张张人脸，腐烂的伤口正在被虫子嗜咬、又在阳光下自动愈合……
幻象突如其来、接踵而至，危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总之，他就用这样的眼神愣愣地盯着谢驰。心底，似乎已经千遍万遍地祈祷过、呼喊过、宣泄过四个熟悉的大字——
“我好想你。”
一瞬间，谢驰连呼吸都止住了。
临死前的幻觉吗？
你可真会折磨人啊。
谢星星。
谢驰轻轻勾唇，旋即又闭上了眼。任由幻觉来操纵着他的意识。
下一秒，无数道穿刺声自耳边响起，像是尖针刺入空心的泡沫，往回拖出点点血腥。接着谢驰感受到一阵清凉的薄荷气息正在向自己扑来，一睁眼，便在一片灰暗之中瞥见一抹淡绿的光亮，直愣愣地冲向自己。
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繁星，暗夜并未褪尽，黎明也并未到来，但谢驰以为自己看见了太阳。
一颗……正在跳动的、绿色的太阳。
灰色触手在脚下肆虐，那人从鹊桥上奔赴过来，修长笔直的长腿踩碎无数团躁动的纸灰，激起一片尘渍。
他转身，身后的羽翼缓缓成形，绽出一对属于恶魔的颜色，套在那道天使般银白的身影之后，尖锐的触手穿破鼓动的翅膀筋脉，划出一道破碎的血痕，那人细长的眉忍不住皱起，扬起右侧羽翼挡开了下一组攻击，刹那间，猖獗的怪物被击碎成一堆尘末。
虽然暴力，但这场景实在诡丽。
一群群魔乱舞之间，太阳踏着正在翻涌的滚滚黑焰，踩着如同擂鼓的、紧张又期待的心跳，一步步奔向自己，每一步都带着坚定又决绝的眼神。满头细碎的银发在空中挥舞着，舞出一团好不容易聚集后又被风吹乱的繁星，一点点斥退黑暗，迎接光辉。
“抱紧我。”
清冷的声线迅速逼近，灰雾般硕大的羽翼急遽收拢，将两人紧紧包裹住。
谢驰应声张开手臂，接住了他。
心跳声与耳鸣声在这一瞬间陡然变得同频，除了对方的声音，谢驰什么也听不见。
身体被这束耀眼的光芒灼得发热，甚至发痛，浑身血液好似倒流，骨骼正在逆长，连每一个细胞都在毫不掩饰地倾诉着强烈的——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在幻觉之中，爱意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于是不等对方再开口一句，谢驰死死揽住他的腰，抬手按上他的银发，已然不由分说地对准他的唇，贴了上去。
“我喜欢你。”
先上车后补票般的，谢驰脑中一片空白，他蹭着对方柔软的唇瓣，亲昵地搂着他的腰，终于借着幻觉，在临死前表了白。
＊
研究中心本部医疗休息室。
病床上的人正在悠悠醒转，刚刚进行过手术的黎夏脑门上还缠着绷带，上面隐约还能透出点点粉色血迹。
“醒了？”
一旁淡蓝色衣服的护士眨眨眼，稍有些惊讶：“你适应能力挺强，这么快就醒了。”
黎夏望着白到发光的天花板，一时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这又是什么人？
嘶——头好疼。
“别动，你刚刚做完适配手术，还需要和芯片互相磨合，而且你醒得比他们早，融合度说不定会受到影响，最好在修复舱里再躺个几分钟。”护士温柔提醒她，又从办公桌上取出一枚圆形卡片，“我明天给你测试一下融合度，融合度高于45%你就可以去修复部报道了，拿上这个，部门会给你分配队伍和老师。”
“呃……谢谢。”黎夏接过卡片，脑子里晕晕沉沉的，像是一团浆糊：“请问我叫什么名字？啊嘶——，头好重。”像是被灌了什么东西进来似的。
护士轻轻一笑：“你是我见过的身体恢复能力最快，但记忆恢复得最慢的人。”
黎夏转了转眼珠，在记忆深处搜索着：“啊，想起来了……我叫黎夏。”
护士依旧保持微笑。
黎夏继续轻声问道：“那、野玫瑰是谁？”
新人，不太懂，申签又没过，听说下了新晋就没曝光了，想问一下大家，我究竟要不要笔名自杀重来呜呜呜……，感觉自杀了又舍不得收藏我的宝子……可是俺没有新晋了！哇哇大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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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幻觉or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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