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
粥里面掺了沙子!
顺着司晟的目光,我自然也看到了,那对母子仿佛浑然看不到粥里的沙子,母亲小心翼翼的将碗凑到孩子嘴边,孩子喝了几口就将碗又推给母亲,母亲这才小口小口抿着。
司晟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全身紧绷在一起,全世界好像都已经消失,只剩下那母亲手中的碗,他沉着脸,一语不发,快步走进了粥棚,抬脚就踹翻了熬粥的大锅。
锅里白米和着沙子流了一地,流民们先是用手捧起倒在地上的米,乱糟糟的挤在一起,衙役们根本无法控制,后面的流民捡不到地上的米咒骂着向司晟扑来。
衙役们不认得司晟,也将怒气全撒到他身上,所有人都围了上面,我只能将司晟护在身后,司晟猛地将我拉到身后,大声道:“朝廷明明拨了钱粮,他们在粥里掺了沙子,如此贪官,如此昏官,就该斩!”
可是早已乱成了一团,哪怕司晟现在穿着龙袍也没有人愿意听了,更何况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长安城里的公子。
流民们一下子全涌上来,哪怕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但架不住人多势众,她们大都是妇孺们,我在踹上去和躲避两者之间犹豫着,然后我被我踹翻了。
我脚下一个趔趄,司晟忙上前来拉我,此时有个老头对着司晟的脑袋举起了拐杖,就在落下的那一刻,我推开了司晟,迎头一击,两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等我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赵府,见我醒来众人急呼呼的围上来,七八个脑袋挤在我面前,我望着她们,她们望着我,不知谁忽然叫了一声“快去叫太医啊”,呼啦一下围上来的人又消失了。
没过多长时间,太医们就来了,他们小心翼翼的诊脉,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下,我出声道:“我说太医们,你们这把了多长时辰了,瞧出什么病情没?我是脑子撞了,不是脑子杀了,好好给我说。”
太医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安姑娘醒来身体就无碍了,身体并无大碍......”
虽然太医们都说了我无大碍,但所有人还是让我在床上静养,我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时,房门处有了声响,我一回头就看到了满脸倦色的长公主姑姑。
长公主姑姑瞧见我笑道:“听说安儿你醒了,我就顺路来瞧一瞧。”
我晃着自己的脑袋:“一点儿也不痛了啊......滋滋滋.....”又一阵眩晕袭来。
长公主姑姑忙按住我不安分的脑袋,佯怒道:“你啊,怎么还这么莽撞,一点儿记性都没涨。”
我立即端正道:“我记得了,下次再出门一定带着侍卫。”
长公主姑姑见我认识错误如此深刻,摇着头坐在我床上,轻声道:“想问我在粥里掺沙子我知不知道?”说完她看向我,继续道:“我知道啊。”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到她继续道:“因为人心本恶,逐利罢了,一碗粥而已,可是天下需要一碗粥的人太多了,难道你不需要吗?”
长公主姑姑的话我一时没有听懂,可再转过去我就明白了,因为一碗干净粥,哪里会轮得到饥荒碌碌的流民,只怕那些世家贵族都以各种权力吞掉,可是掺了沙子的粥,卖不上价,卖不出去,也只有那些快要饿死了的流民才会不在意。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可再残酷它也是摆在眼前的现实。
我觑着长公主姑姑的脸色,小声道:“姑姑告诉皇上了吗?”
长公主姑姑怔了怔,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倒把我弄糊涂了,我正要再问清楚时,长公主姑姑将我揽在怀里,莫名其妙道:“安儿,有一天你阿爹来了,你就跟你阿爹走吧。”
我仰着头问:“我阿爹要来长安城吗?他怎么没在信上提起啊?”
长公主姑姑嗯了一声:“或许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我忙道:“那姑姑和我一起去南疆吧,反正我都已经及笄了呢,皇上也已经长大了啊。”
长公主姑姑没有回答,只是垂眸沉默着。
那晚我没有听到长公主姑姑的回答,或许她也是想去南疆,只是长安城有她无法离开的缘由。
我养伤的这段时间都没哟见到司晟,等到我允许出门的时候第一时间进宫去探望司晟,可我却吃了个闭门羹。
大概他很忙吧。
突然经常同自己混在一起的人忙的不见了,我一个人就很无聊很无聊,关键连怀真都一日比一日心不在焉,于是有一天我对怀真道:“你有没有想回南疆的冲动?”
怀真当真没有半分犹豫:“啊,好啊。”
我怀疑转过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总感觉最近所有人都怪怪的,好像都躲着我似的,难道是我被一棍子打傻了?”
怀真竟然无比认真的点头:“真有这种可能。”
我恶狠狠瞪了怀真几眼,又收回视线望向前方:“唉,其实我很聪慧的,只是他们都太厉害了,就显得我有点蠢,师父,我最近心里慌的很,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可我一时就是想不到,你也厉害,要不你同我一起想一想?”
怀真被我恭维的眉毛抖了抖,颓丧道:“我还真没那么厉害,你太高看我了。”
我俩一声叹气,树上的鸟儿一声长鸣,我俩再一声叹气,树上的鸟儿又一声长鸣,我指着那鸟道:“师父,拿出你的绝活射下来。”
怀真除了眉毛抖了抖,嘴角也抖了抖,嘀咕道:“可不就是傻了吗!怎么还和一只鸟过不去啊......”
虽然怀真嘴上不依不饶,还是搭弓射箭射下了那只鸟,只是再准的箭也没有留住这只鸟的命,摔下来就已经死了。
谁知就是这一只普普通通的鸟,竟然是司晟亲手养大的鸟,司晟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立即下旨将我和怀真打入了天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我整个人都是蒙的,因为一只鸟儿,一只鸟儿.....我缩在天牢的一角,真是想不到的荒谬,且不说司晟的寝殿我去过千万次,从未见过什么鸟,连鸟毛都没有,还有他那阴阳不定的性子,那只鸟怕是还没有长大就被他捏死了!
隔壁是被我无辜牵扯进来的怀真,我趴在栏杆上,歉意道:“真是太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谁知怀真嘴里叼着根草坐在地上,满脸都是笑意,摆手道:“又什么好说的,那只鸟儿本来就是我射死的啊。”
我还是沮丧道:“不过你不要担心,皇上就是那种随性的人,说不定明天就放我们出去了....”
我也是这么劝自己的,劝着劝着,我觉得我和怀真怕是要为那只鸟偿命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天牢里呆了多长时间,等我出来时已经入冬,这日天上下着细碎的冰粒子,打在脸上有些疼。
来接我的是我阿爹,他明明站在与天牢截然相反的明媚的天下,我却踏不出一步。
阿爹说:“小安儿,再去看长公主最后一次吧。”
我的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说过我很聪慧,这些年来的明争暗斗,我也懂,可我不想懂,我还以为有一天我会和长公主姑姑一起离开,偶尔再回来与皇上团聚。
可我忘了啊,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我咬着下唇,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跑了一条街又一条街,跌倒了再爬起来,路上的人太少了,我离开家的时间太久了,忘记了回家的路,身旁也无人相问。
等我跌跌撞撞回到赵府时,天色已经暗了,大门上的两个灯笼照着微弱的光,照着被拆下来丢在地上的门匾,上面的“赵府”两个字颓旧。
我来的太迟了,还是没有再见长公主姑姑一眼。
听说长公主姑姑她叫山念,听说是想念的念,虽然与先帝是双生子,是皇上的亲姑姑,可她还是不姓司,比起司晟,她不配临朝。
听说长公主姑姑没有葬入皇陵,听说是天降异象,虽然先帝早早就腾出了好大一片地方,可那里如今,以后都会荒草凄凄。
没有人知道长公主姑姑葬在了哪里,我不知道人会不会有来世,可就算有来世,人海茫茫,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我再见司晟时,他眉间那淡淡的愤懑终于消失了,我一直以为那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现在才知道是牝鸡司晨。
司晟望着我道:“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我有些话想告诉皇上.....”
他直接打断我:“若是与姑姑有关,就不用说了。”
我却道:“我们是跟着长公主姑姑长大的,为什么不能说?”
司晟别过头:“我赢了,胜者王侯败者寇,如果今日输的是我,我死的会更惨。”
我摇着头轻声道:“皇上,你错了,长公主姑姑没想与皇上争。”
司晟垂着眼眸,我看不清他的神情,良久后他缓缓道:“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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