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怀真来的特别早，在前厅等着我一起给阿爹请安，昨夜我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止不住想阿爹的话，醒来时眼底一片乌青，和神采奕奕站在那里的怀真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此情此景，我捏紧了袖中的红包，怎么想怎么不情愿将红包给怀真，我还在心中计较着，怀真指着我那两个黑眼圈，笑道：“几日不见，你这怎么了？”
我没答，也上下打量怀真，别说回了趟家，果真如脱胎换骨一般，今日他没有穿军装，而是换了一身深蓝色亮眼华丽的长衫，冠上竟用两根成色深浅不一的玉簪贯入，腰间配着五六个同色荷包。
见我一直盯着他香囊，他忽的将中间鼓囊囊的荷包解下来放在我手中，望着我笑着道：“我托阿兄准备的新年礼物，这可是南疆地界最大最亮的夜明珠，回头你放在床头上，保证就像一轮月亮挂在床头。”
这礼可不像他说的这么轻，这十八年我见过了不少夜明珠，可从来没有一颗能胜过我手中的这颗，更不妙的是人家给我备了如此重的信念礼物，而我非但没有为他准备半分礼物，还想着如何昧下阿爹为他准备的红包。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在那里时，怀真牵起我的手笑道：“还以为入不了你的眼呢，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反正已经送给你了，你回去仔细看慢慢看，我们还是赶紧给义父拜年吧。”
他拉着我一路来到阿爹的房间，没想到这个时辰竟然还关着房门，怀真脸色骤变忙要上前敲门，我一把拉住怀真，他不知道昨夜我与阿爹的对话，我以为阿爹和我一样昨夜一夜未眠，只好解释道：“昨夜阿爹陪我守夜了，可能现在还未睡醒吧，我们过会再来吧。”
怀真脸色不但未好转，竟一个箭步甩开我，抬脚猛地向门踹去，急道：“义父从来不会.....”后面的话变成了冲破天际的嘶喊。
“将军！”
我冲到门口向里望去，阿爹，长枪，满地的血，如汹涌澎湃的潮水朝我扑来，将我彻底溺死在潮水里。
兴安十九年一月初一，南疆大将军怀舒在书房内自尽，用那把征战一生的长□□穿了自己的胸腔。
我跪在灵堂里，灵堂里来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他们望向我的目光哀伤可哀伤里还有藏不住的兴奋，怀真总是不漏痕迹的将我藏在身后，送走了他们，无人的深夜里，也是怀真陪我守夜。
我不说话，怀真也不会说话，我不吃东西，他也不吃东西，那日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我的指导下憔悴的如在风中飘摇，于是我开始说话，开始吃东西。
可是我已经控制不住我这具身体了，我的话颠三倒四，不清不楚，毫无逻辑，上一话还说长公主，下一句就在说阿爹，前半句还在说司晟，后半句再说先帝，可不管我说什么，怀真都一脸认真的听。
下葬的前一夜，从未出现的和尚师叔出现了，我这才知道自那日他留在山上就没有回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哽咽道：“回来后，阿爹就病了，除夕那晚，他同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第二日我阿爹就....”
和尚师叔走到阿爹的棺椁前，双目微合，口中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终了时仰天一叹：“师兄啊，你这又是何苦啊！”
怀真从未见过和尚师叔，一脸警惕的来到我身边，低声问：“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阿爹说他是我师叔？”
“师叔？”怀真琢磨着这两个字，忽又道：“难道是洛阳通惠寺的师父？！”
我诧异道：“这你怎么知道？”
怀真将我往一边拉了拉，低声解释道：“你不知道吗？义父曾经曾经在洛阳通惠寺的出家，师从神惠高僧，神惠高僧对义父不仅有救命之恩，对义父还有引荐之恩，当年就是在神惠高僧的引荐下才入了赵将军的营内，后来才一步步升至大将军。”
一瞬间万千思绪在脑中一划而过，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关键，另一侧和尚师叔已经席地盘腿而坐，我与怀真跪在另一侧，连日来的疲倦眼皮越来越沉，竟靠在怀真的肩头上睡着了。
迷糊间我抬头竟然发现怀真的肩头变成了阿爹的肩头，阿爹瞧见我醒了，将胳膊伸到我面前笑道：“安儿，快过来给阿爹揉揉。”
眼泪瞬间从眼底涌出，再也止不住地涌出来，我扑进阿爹的怀中，大声哭道：“阿爹，你不要死，不要死.....”
阿爹摸着我的脑袋，无奈道：“安儿，阿爹以后不能陪你了，在这世上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今日回来瞧见怀真将你照顾的还不错，阿爹也安心了。”
我双手紧紧的扯着阿爹的衣服，拼命的摇头：“我只要阿爹，只要阿爹.....”
阿爹叹了一口气道：“可阿爹去找自己的师父了啊，是师父当年在一棵槐树下救了我，给我起名怀舒，让我出去闯荡，他只让我去守一个人，可我还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
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轻拍着我的后背，怕我哭的岔了气，低声道：“安儿，帮阿爹一次好不好？阿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埋在风水宝地那里，阿爹想去陪师父，也想去陪赵将军和长公主殿下，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也不差我一人了吧.....”
我猛地浑身一颤，随即睁开眼睛，怀真流畅的下颌线出现在我的眸中，我使劲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依旧是怀真的脸。
怀真侧过脸，对上我的视线，低声道：“醒了？”
我点点头，起身走到和尚师叔身侧，双手合十低声道：“师叔，怀惠高僧是否安葬在那里？”
和尚师叔手中转动的佛珠一滞，他并未睁开眼睛，轻轻的点点头。
得到了答案，我连连退后两步，撞进跟来的怀真的怀里，他伸手扶住我，我反手扯住他的袖子，激动道：“我梦到阿爹了，我梦到阿爹了......”
这几日怀真已经习惯我的随时发疯，他非常耐心的顺着我道：“嗯嗯，义父最疼你了，看到你这么伤心肯定放心不下，那义父他说什么了？”
我望向棺椁，低声道：“阿爹说，说他不想孤零零的葬在那里，他想与他们葬在一起。”
闻言怀真蹙着眉，疑问道：“他们？和义父征战战死的将士们吗？”
怀真的话还没说完，灵堂上响起一阵珠子散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知何时，握在和尚师叔手中的佛串断开了，佛珠散在地上滚动，可他好似未察觉，只喃喃低声道：“难道这是天意.....”
既然是阿爹的意思，我并不想违背，怀真更不会违背，于是我们将选好的墓里放上了父亲的衣物，而真正的遗体安葬在了山上，怀惠高僧的墓旁。
安葬后，和尚师叔来向我与怀真辞行，我想再问一句他们的事情，可他只摇头说往事已逝已归尘土，让我不必再纠缠。
等他一步步走远消失后，我与怀真慢慢的走着，我对他讲了一个漫长的含糊不清的故事，最后偏头问怀真：“你想知道缘由吗？”
怀真摇摇头：“跟在义父身边十年了，若是他想告诉我就不会拖至今日了。”
我又问：“你说那个梦真的是阿爹吗？”
怀真笑笑道：“我觉得一定是义父，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都没有遗憾了。”
我们回府时，夕阳西落，暖洋洋的夕阳照在我们的身上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见我们回来立即有侍卫来禀告：“小姐，小将军，朝廷派钦差来了。”
我与怀真对视一眼，我们彼此的眼中闪过诧异，我们都猜到了朝廷一定会派人来稳定局势，只是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
我们快步走入前厅，听见我们的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我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我看了十八年的脸。
竟然是司晟。
多日不见，他已经彻底退去了记忆中的青涩，对上他探究的眼神我不禁浑身一个冷颤，我已经和所有人一样只有垂头行礼避开帝王的探究，我听见他在我头上方道：“我还是来迟一步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怀真开口解了围：“皇上，虽然义父已经下葬，但军中一切还需要皇上来定夺。”
司晟笑道：“怀将军没有告诉你们吗？他早已经做好安排了，将南疆所有的兵力一分为二，一分留在南疆，交给怀小将军，另一分北上驻守北疆，交给，”我感觉他的目光定在我身上，听他道：“交给山安。”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司晟，交给我？是阿爹疯了还是司晟封了？！
司晟忽笑着看着我：“就当我疯了吧，可这就是朝廷的旨意。”
我以为我会嫁给怀真，以后魏公主的名义插在南疆的唐家，让他们永远效忠于后魏，没想到司晟竟分了南疆的兵力，南北制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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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守北疆你守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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