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第一夜后,赵序不是没尝试找过别人。
反正他已经没办法了对吧,一夜/情,一次和五百次没什么区别,他已经成为他和身边人最讨厌的那种人了,反正……
赶上拍毕设、拍为了赚钱的电影,这是两样东西,他还没毕业,他得上课。
他那会还不能完全做个甩手出品人,制片的活得一起做,不然不放心,导演他找演员他找商业宣传方向他也得管,毕设又要亲自上场拍戏,赵序忙得晕头转向。
焦虑到了极点,他睡不着觉,开始吃东西,有意无意,他会吃很多东西,心和胃离得太近了,他总觉得肚子吃饱了心口就不会难受。
赵序无法承认他的进食障碍最大原因是因为他不够瘦,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厌食症,尽管害怕,但还是会忍不住吃东西。
如果是线条清晰到几乎拉丝的邱月明说自己有进食障碍,大家会说好心疼太自律了,如果是瘦到大腿凹进去的郑观雪说自己有厌食症,大家会说姐姐多吃点也漂亮。
但他是赵序,从体重到体脂都只是正常偏瘦的赵序说自己有进食障碍,大家只会哈哈大笑问什么梗。
他因为工作请过不少假,表演老师是个一辈子没出过校园的文艺分子,家里有钱还嫁了个大老板,开着宾利轰隆隆来上班,说得最多的话是“老师们坚决捍卫你们创作的自由”,对他这种还没进社会就开始拍商业片的庸俗演员脸色很差。
更不要说发现他在镜头上的脸有些胖了,老师眉头皱得能剪刘海,拖着他就来称体重,然后在课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骂得一文不值。
“对不起,马上减肥。”赵序干巴巴地道歉。
“马上马上,吃的时候怎么不想到有今天?”老师还在训他。
邱月明嫌吵,难得帮他解围:“老师,他说最近跟我一起吃饭,我会看着他。”
“嗯?哦,行……”老师又来指点其他,“来,我们接下来……”
声台行表和理论课都考第一的好学生来了。
承载更多期望,自然也会承载更多信任和面子,他说话很有用。
赵序发着呆,想到又要饿肚子他有点低落。
他总是有意无意抠手指甲,大拇指内侧的甲缘被他抠得歪了一块,镜头打过来他来还算好看的手上顶着个发育不良的蚕豆一样的指甲,邱月明笑了:“下次让郑观雪做指甲的时候带你一起。”
“我这叫强迫症!强迫症,你懂不懂常识?我草了,你也有强迫症你凭什么没这些毛病?”赵序反驳。
邱月明:“精神病看谁都有精神病。”
赵序吃不了碳水脾气很差,无能狂怒:“你去医院查查不就知道了!你他吗一年体检两回连肠胃镜都做,怎么就不查脑子?是不是怕了?”
邱月明淡淡地瞥他一眼:“不会死的病查它干嘛。”
不会死吗?赵序觉得他就要死了,不能吃饭不能睡觉,自己睡不着跟别人也睡不了,但邱月明的强迫症已经到了自洽的程度,觉得这种生活就是他的一部分,应该不能懂他这种半死不死的强迫症。
“好想吃东西。”赵序喃喃。
想,吃进胃里,吃进身体里,吃进他的皮肉血管神经里,想通过吃来把自己填满。
邱月明提醒他:“你胖了五斤了。”
赵序点头:“嗯,我胖了。”
刚被表演老师骂得狗血淋头,他知道。
可他还是个空的人,怎么就胖了呢?
赵序还是减肥了,很快,只要能挨饿,五斤就是一瞬间的事。
但他想做想得要疯,食色性也,做演员不能吃饭就是做/爱,人总要找点刺/激满足自己的欲/望,他就是想知道找个合胃口的帅哥来一把会不会比他自己解决要爽,他想知道他内心那个呲呲进风的窟窿能不能被填上,太冷了。
等真的试着找了几个,脸和身材绝对是他一看就腿软的顶,他才发现他那个窟窿他吗的是个钥匙锁眼,还得找到匹配的那把钥匙,不然刚洗完澡他就能吐,真吐,一想到要和陌生人睡他就吐得厉害,搞得好像为了钱为了生存被潜的那个人是他。
他是不是真的只能和何哲宇睡?原来他这辈子能拥有的不是真爱之吻,而是卡○亚满钻贞/操带,他和何哲宇一夜/情后,从此之后就不能跟任何人睡?这也太惨了,爱也没有,性也没有。
还好,他赚钱了,卡○亚和性都能被他买过来。
何哲宇技术有点长进,除了抱着很温暖,他开始觉得体验还挺爽了,赵序摸了摸何哲宇的脸,轻轻拍了拍:“这次不错。”
“以前原来不太行吗?”何哲宇不解。
“你是不是那种别人不直接骂你你就觉得自己做得很好的类型?”赵序气笑了,“相当不行,但看在你一次比一次好的份上放过你。”
……说实话,何哲宇冷着脸……的时候,那张脸过分性感,一滴汗水从头发尖掉上眉毛又顺着鼻梁滴下来,看得他有点想扇一巴掌。
现在这个傻了吧唧的样子也不错,很听话,挨在手心里热乎乎的,也有点想扇。
他不会真遗传了他爹的家暴基因吧?赵序赶紧压抑住这个想法,只是聊胜于无地又拍了几下。
何哲宇这个大傻狗以为跟他玩呢,还自己用脸拱拱他的手,受不了,别人勾引人都是那种勾引,这人怎么还勾引自己打他。
赵序心情好得要炸烟花了,七零八落的火星子往外蹦,稍微用了点劲最后拍了一把:“睡觉吧,我明天有得忙。”
《一剑封喉》是春节档,靠着多年喝酒送礼的人脉换来开机前就定档,最近也得到处跑动。
院线排片的负责人喜欢石头,他带着上次拍卖行拿下的帕拉伊巴前去,参与投资的客户喜欢茶,他又从明砚那搞了块茶饼,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人,那就是现金随便买买,连着发票一起送去就行。
送了一圈礼,他顺路去公司看了一眼,盖章签字开个短会,又带着一摞资料回酒店。
拍完一部还得看下一部,不过他现在不喜欢去公司上班了,在酒店里靠着胸肌被帅哥抱着看本子不比躺办公室里舒服。
“我草,恶俗啊!”赵序又否了个本子,直接发语音骂人:“谁他吗上班时间撸/管选出来的?!能不能不要给我看这种有违公序良俗的东西,我又不是喜欢开黄色玩笑的直男!”
“怎么了?”何哲宇放下手头工作,给他顺了顺火气,“你最近经常生气。”
“要准备明年,哦不对,后年春节档的电影,一直没有合适的剧本,”赵序叹了口气,“之前那俩太尴尬了,只能说还凑合,这个简直是,我感觉我就跟在高中寝室里听那几个血气方刚的弱智直男意/淫老师同学一样,读完相当于被精神性骚扰。”
“噗。”何哲宇笑出来。
“你笑什么?你小心点,你这个姿色和性别属于被我意/淫的。”赵序边说边摸了把他的大腿,练得不错,哪儿都弹性很好,呵呵,何止意/淫,该摸该睡该吃一点没少。
何哲宇:“那,您喜欢拍什么?”
赵序:“我喜欢拍喜剧,逗别人笑,嗯……其实我知道观众也喜欢看这种黄色笑话,少来一点能赚钱,但我有个妹妹,我不想在我妹妹生活的世界里拍这些东西。”
何哲宇意外,出于刻板印象,大家总觉得有妹妹的男人很柔情,赵序看起来和这个词关系不大:“你还有妹妹?”
赵序点点头:“嗯,叫赵青青,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个青青,还有青青河畔草,还有草色青青送马蹄,哎,虽然此马蹄非彼马蹄,但是青青确实喜欢吃马蹄,老是让我煮那个马蹄糖水给她吃,我是真不喜欢做饭,不过煮个糖水给她吃还是可以的。”
何:“这么文雅,你家里念过很多书。”
赵:“我爸念过,没鸟用,算了不糊你了,她本来要叫轻重的轻的,因为我妹早产,生出来就一小把,我爸说叫赵轻轻,生出来就轻,女孩子长大了轻一点好。”
何:“然后呢?”
赵:“……然后。”
赵序有点欲言又止,何哲宇以为他不想聊这个话题,跟着他沉默,最后他叹了口气:“最后我跟青青说,你其实是青色的青,爸妈上名字给你上错啦,你看外面的草啊树啊多漂亮,它们的颜色就叫青色,哪儿都有草和树,你以后就跟草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扎根,和树一样想长多高就长多高。”
何:“那,她没改名?”
赵序:“小时候就写爸妈取的赵轻轻,长大之后我带她去改成了赵青青,她一直觉得她是青色的青,在诗里取的。”
“真好,”何哲宇笑了,“我也改过名。”
“你也改过?你原本叫什么?”赵序好奇。
“何光,”何哲宇在他手心写下,“光宗耀祖,何光,村里有好几个何光宗何耀祖了,我就叫何光。”
“好土,改得好,”赵序咂舌,“那你为什么叫何哲宇啊?哲学和宇宙?”
“嗯,不过我看不懂哲学,有的时候会看宇宙,”何哲宇想了想,“看宇宙纪录片,专业一点的词听不明白,但很漂亮。”
何哲宇的骨架很大,手也很大,手指的关节粗粗地支出来,不大细腻的手在赵序手心一笔一划写下“光”这个字,痒痒的,赵序莫名有点嫌他这个原名笔画太少。
“你看不懂,”赵序捕捉到关键词,“那谁给你取的名字?”
“上初中的时候,来了个下乡支教的女老师,她给我取的。”何哲宇简短解释。
赵序干脆放下手机,把他脖子一勾:“你跟我说完呗?我都把赵青青跟你说了,身边可没几个人知道我还有妹妹,别有一句没一句的。”
何哲宇:“啊,好,我是担心您觉得没意思。”
“我刚看完一堆垃圾剧本,现在听从前有座山都有意思,你快讲。”赵序催他。
何:“老师叫周小舟,小船的小舟,有一次听她打电话,人家喊她周来娣,在骂她,骂得很难听,她挂了电话,我偷听就被发现了,我问,周来娣是谁?她说是她,我又问,那周小舟是谁?她说也是她。”
赵序:“她也改过名。”
何:“嗯,我问她为什么有两个名字?她说出生时的名字是别人取的,如果不喜欢的话,自己可以再取一个,我说我也可以吗?但我读书不好,我不知道怎么取,她问我她能不能给我取名字?我说好,她就问我喜欢什么。”
何:“我喜欢看星星,看山看腻了,喜欢看天,山里的树不会走路,我天天要走好久,每一棵我都知道是谁,但天上的星星总是变,分不清。”
何:“她说我叫何哲宇,哲是哲学,宇是宇宙,说我要看很多书,也要一直记得抬头看星星。”
……
“那你抬头看了吗?”赵序问。
何哲宇摇摇头:“没有了,首都的房子很贵,我来这边没住过有窗户的房子,你这里窗子很大,我才发现首都晚上是很难看见星星的,在很高的地方也看不见。”
书呢,这个赵序没问,他知道何哲宇读的中专,进厂做小零件。
谈论何哲宇到底是因为太笨考不上高中还是因为没条件读高中读大学,又或者是讨论什么教育资源问题,没什么意义了,何哲宇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没文化的何哲宇,都一样,他看不懂哲学。
至于光宗耀祖?呵呵,他在为了钱跟基佬上床。
人怎么能可怜成这样,三个人取了两个名三个字,一个也没实现,赵序眼睛有点湿了,再眨一下就能滴下来,他还是家里孩子太多,从小当爹当妈带孩子,又学的艺术,老师天天讲你得共情,见谁都心疼,一听故事就想哭。
他坐在何哲宇怀里背对着他,现在又把脸侧开,防止何哲宇看见他的眼泪,有点丢人。
何哲宇见他偏过去头,有点不好意思:“是有点无聊吧,您是拍电影的,平时看的听的肯定很有意思。”
赵序很久才说话:“……没有,不无聊,还可以。”
赵序:“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何哲宇又摇头:“没有。”
何哲宇低了点头,赵序又把头偏过去了,柔软的头发晃起来会扎他的脖子,很痒。
赵序挪了挪坐姿:“你居然没有兄弟姐妹?”他的刻板印象又失效了,他还以为何哲宇这种会给他取名光宗耀祖的家庭会生很多。
“嗯,我没见过我妈,我爸说她嫌我们家穷,跑了,但我觉得他应该在骗我,怎么可能生完我才知道我们家穷呢?”何哲宇傻笑,“我觉得我可能是捡来的,不过没事,我爸对我挺好的。”
……你可能想得太乐观了,照理来说,真相大概率比这个残忍,赵序反正不信村里还能捡着没人要的男孩,拐来的也说不定。
但他没说,反正探究真相没什么用,就点点头,认可了前半句:“你还挺聪明。”
赵序想抽烟了,他伸长了胳膊想拿,结果距离桌子还是短了一截,长一截的何哲宇立马领会他想干什么,搂着他的腰防止他从椅子上翻下去,然后一手握下了烟盒和烟灰缸,另一个手指还勾上了他的打火机。
“我帮您。”何哲宇妥帖地替他抽了一支,让他叼着,然后点上火,赵序吸了一口,火光微微攒动,何哲宇又把这两样放下,端着烟灰缸。
“……服务精神真好。”赵序一语双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