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甲板上灯火通明,最后几筐咸鱼干被扛下货舱时,木杠压得船板吱呀作响。
徐新博蹲在舱室角落的矮桌前,羊皮纸在牛油灯下泛着暖黄的光,他指尖沾了点炭粉,正对着《郑和航海图》副本上的爪哇岛位置微微皱眉。
“新博兄弟,这张抄完了。”马欢将最后一卷图轴推过来,通译官的靛青直裰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铜制星盘。
他凑过来看徐新博面前的地图,眉峰忽然一蹙:“这岛的位置......”
“偏了半指。”徐新博的炭笔在羊皮纸上轻轻一勾,原本画在苏门答腊岛东侧的爪哇岛被挪到更南的位置。
“我在任务里跟您学过,冬季东北季风会把洋流往南带,若按原图走,过巽他海峡时会多绕三十里。”
“任务?”马欢的指尖悬在修正处上方,星盘链子在桌沿碰出轻响。
他本想问什么,舱门却“砰”地被撞开——陈海的皮靴碾过满地碎纸片,腰间短刀的铁鞘磕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你怎会知道爪哇岛应在此处?”陈海的声音像浸了海水的麻绳,粗粝得扎人。
他单手按在刀把上,另一只手猛地拍在桌上,震得烛火摇晃。
“前日你说星盘刻度要改,昨日又说罗盘针位偏了半度,今日连祖宗传下的航海图都敢动?你当自己是活神仙,还是......”
他喉结滚动两下,“外邦细作?”
徐新博的后颈瞬间绷直。
系统提示音恰在此时在脑内炸开,像颗小铜铃:“任务进度70%,请在两个时辰内完成最终地图确认。”
他盯着陈海发红的眼尾——这是前夜搬运货物时被咸风呛了的痕迹,和任务里那个总板着脸擦刀的副官重叠在一起。
“陈大哥,我能证明。”徐新博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卷得方方正正的另一张海图。
展开时,边角的磨损蹭了他一手木屑——这是他今早溜进县学藏书阁,翻出的永乐十年官方刊印的《顺风相送》副本。
“您看这里。”他指尖点在苏门答腊岛南端。
“原图把勿里洞岛画成圆形,但官方图记是菱形;这里的暗礁群,原图标在西经百零二度,实际应在百零一度三十分;还有......”
他抬头看向马欢,“马先生教过我,冬季洋流受季风影响,会推着船往西南偏,若爪哇岛位置不对,过海峡时会撞上珊瑚礁。”
马欢的手指慢慢抚过两张海图的重叠处。
他忽然低笑一声,伸手按住陈海按刀的手背:“陈副官,你我跟着宝船下过三次西洋,可曾见过哪个细作能把《顺风相送》的错漏背得比通译官还熟?”
“我知道!”角落里突然响起清亮的童声。
小顺子抱着一摞空白纸卷挤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粘成一绺,“上个月老周叔的船就是因为海图不准,在爪哇海撞了暗礁!
他说那图上的岛啊,就跟新博哥改的这样——“
他比划着往南挪了挪手,“偏北了半指!”
陈海的指节慢慢松开。
他弯腰凑近两张海图,鼻尖几乎要碰到羊皮纸。
牛油灯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徐新博看见他睫毛颤动,像被风吹动的船帆。
终于,陈海直起身子,短刀鞘在腰侧磕出一声闷响:“若明日试航时,按这图走能省半个时辰......”
他扫了徐新博一眼,“我亲自去总船长舱房给你请功。”
“不用请功。”徐新博低头将最后一张图轴捆好,炭粉沾在指腹上,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光。
“我就是......”
他顿了顿,想起昨夜在教室课本上圈的“季风洋流”四个字,想起系统提示里“探索者”三个金色大字,“想把该对的地方,都放对位置。”
马欢接过图轴时,指尖在徐新博手背上轻轻一按。
通译官的手温温的,带着星盘常年贴着皮肤的温度。他望向舱外,月光正漫过甲板,把船舷边的罗盘照得发亮。
“明日启航,你随我去前舱看升帆?我教你认认南十字星。“
徐新博点头时,忽然听见甲板上传来“咔”的轻响。
他探头望去,发现陈海正背对着舱室,用短刀削着什么——走近才看清,是块巴掌大的木牌,刀刃起起落落间,“徐”字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给你做的领航标识。”陈海头也不回,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省得你在甲板上乱跑,被缆绳绊倒。”
夜越来越深,水手们的吆喝声渐次消散。
徐新博靠在船舷边,望着海面浮起一层薄雾。
月光穿过雾霭,在浪尖上洒下细碎的银沙,像极了系统界面里“探索者”三个字的微光。
他摸了摸怀里的《顺风相送》副本,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不是浪声,更像......
“要变天了?”小顺子抱着毛毯凑过来,“老水手说,海雾起得怪,准没好天。”
徐新博望着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星子,想起地理老师办公室窗帘上晃动的影子,想起系统任务里那些用命换规律的人。
他裹紧毛毯,忽然笑了:“不管天怎么变,该认的路,总能找着。”
薄雾渐浓,将宝船的轮廓染成模糊的剪影。
甲板下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仿佛在预告着什么——启航次日的海面,正酝酿着一场谁也没料到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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