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春日宴,本是由太尉之女牵头,邀请洛都各位才子佳人小聚。
宁朝风气较为开放,这一场仿若春游的宴会本就是为了给公子小姐们相亲的,互相倾慕的折一枝花相送,或是将打到的猎物相赠,便是确定了有结亲的心思。
太尉之女已经同一位皇子定了亲,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由她组织这场宴会也不算出格,借着春日宴的名头笼络人心,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整个场地都是被围起来的,饲养的也都是偏温顺的动物,决计不会出现老虎、豹子之类的野兽,园林周围还种了不少花,亭台楼榭,好不美丽。
这个朝代对待君子六艺还算是比较看重,再不善骑术的人也能骑马跑上两圈,各家的公子们一身骑马装,有的背着弓箭进林子打猎,有的则同相熟的人谈论诗词。
而参与宴会的女子则不同,她们需要维持温婉娴静的贵女形象,遍身绫罗,满头珠翠,倚靠在围栏边,矜持地同姐妹们说笑。偶有兴致勃勃想试试骑马的贵女,也不必刻意换掉繁复的衣裙,在丫鬟们的簇拥下侧身坐在马上走两圈,便已是极限。
周奇文虽然胆大包天,但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丞相之女,他是尾随散心的谢薇,寻了个较为偏僻的地方,将人堵在那里。
猎场中间的空地并不算小,四周多是树木掩映,往林子里一钻几乎便失了踪迹,若非姜沅牵着马乱逛,哪里会发现他?
此时周奇文只想逃命,抱着手臂狂奔,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惊惧非常,脸色竟然呈现出一种死亡的灰败。
束起的发冠被树枝刮落,因为跑得急,他整个人还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沾满了草叶,衣衫上的鲜血被灰尘裹挟开始发黑,大片大片凝固在身上,乍一看他形同恶鬼,分外可怖。
林子里忽然钻出这么个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正在说笑的闺女们更是惊叫连连,慌忙后退。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自持身份的,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别说贵女们,就算是那些公子也被骇得下意识后退两步。
姜沅紧随其后,纵马从林子里钻出来,手中长剑还沾着鲜血,看起来竟比周奇文还可怖三分。
“哒哒”的马蹄声不大,落在周奇文耳中却像是恶鬼索命。
他惊骇非常,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丝毫停留,长时间的奔跑导致肺部火-辣辣地疼,每次呼吸好像经历了一场凌迟。
可是在生死关头,他顾不得其他,只想活命。
太尉之女傅蓉晚到底是主人家,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利落地吩咐护卫们将二人和其他贵女隔开,以免波及旁人。
周奇文见到这一幕更是心生绝望,那个杀神在背后紧追不舍,如今侍卫们还将自己和她围在一起,自己哪有活路?
他气喘吁吁跌倒在地,拖着干哑的嗓子勉强开口:“我、我乃周侍郎家的公子!快救我!姜沅她疯了!她要杀我——”
姜沅扯了扯缰绳,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在他身后站定,像是俯视一个小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他们还以为这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疯子,谁料竟然是周侍郎的公子!
姜沅轻笑一声,手中长剑飞出,稳稳插在周奇文脸侧,仿佛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混混般开口:“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能救你。”
周奇文心头一梗,差点呕出一口鲜血。
他几欲骂娘,可又怕触怒对方,只好将涌到喉咙口的脏话咽下去,转而涕泗横流往前爬了两步:“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知错了!”
这番变故叫在场的众人都傻了眼,他们哪里见过女子追着一个男人杀的场面,更何况周奇文还是“姜沅”的未婚夫,两家有意结两姓之好,怎么忽然就落得不死不休的地步?
好在傅蓉晚反应够快,连忙开口吩咐护卫:“你们都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将周公子扶起来!”
又转而对姜沅道:“姜家妹妹,你先冷静,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姐姐替你做主,哪里就闹到喊打喊杀的地步了?”
这是在傅家的地界上,虽然是姜沅和周奇文的恩怨,但她哪里就能坐视不管?
姜沅朝她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不复之前杀意滔天的模样,轻声道:“多谢傅姐姐,等妹妹宰了这王八羔子,再给姐妹赔不是。”
傅蓉晚:……
你要是真把人宰了,该给人赔不是的就是傅家了!
傅蓉晚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万万没想到自己好意组织的这场春日宴竟然闹出了这种事,正要再劝,周奇文已经大骂出声:“姜沅!你这个毒妇!今日你敢断我一臂,明日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大抵是觉得周围有了人,他也就有了底气,料想对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更何况自己已经和她有了一段距离,她手中又没了武器,再难造成威胁,于是他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姜大人君子端方,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儿!今日我就要告上洛都令,叫你这毒妇死无葬身之地!”
姜沅冷冷看着他辱骂自己,一扯缰绳,马儿就朝着场地边缘立着的武器架而去。
在场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傅蓉晚有心要劝,可周奇文毕竟被断了一手,她心里也认为姜沅做得有些过。
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直接断人一只手。
姜沅却丝毫不在意众人对自己的看法,到了这个地步,肯定有人去通知姜敛,这便宜爹估计很快就会带人来把“自己”绑回去,她正好还不太认得回去的路,回府之后卷些金银细软跑路,岂不美哉?
跑路之前,最要紧的就是干掉这只牲口!
想到这里,姜沅眼神又冷了几分,面上却挂着笑,抬手执起一把弓掂了掂,感觉重量差不多,才拉弓引箭瞄准周奇文:“再骂几句,我喜欢听。”
周奇文一抖,差点软了腿,还好有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搀着,他才没跌倒在地。
上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无其事将自己的手掌斩成两截,这次又拉弓对准自己,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你、此乃大庭广众之下,你莫要冲动……”
他到底是怕了再不敢大声叫骂,可要是再求饶,那真是丢脸到家了。
先前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求饶不觉得没什么,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竟然顾及起了面子。
姜沅可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放过他。
她微微眯起眼睛,箭矢“嗖”地一声飞出去,贯穿了周奇文小腿。
“啊!!我的腿!!!”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还锥心刺骨,腿上又中了一箭,周奇文“噗通”一声跌倒在地,再也过不了什么体面了。
姜沅语气森然:“周公子,不是叫我与你家做妾吗?妾身同你试试闺房之乐,你怎么倒下了?”
此言一出,原本还觉得她下手太重的诸位贵女顿时脸色一变。
好人家的女子谁愿意与人做妾?更何况江沅还是姜家嫡女!
叫姜尚书的嫡女给他做妾,周奇文当真是好大的脸!
姜沅在姜家虽然不受宠,可是该有的东西一样不会缺,毕竟她代表的可是姜家的脸面,苛待嫡女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名声可就坏了!
姜敛最是好面子,哪里会做这种蠢事?
况且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但关键时候拿出去联姻,还能换一个盟友,百利而无一害。
周奇文躺在地上哀嚎,丝毫没注意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虽然姜沅下手有些重,可同为三品官,你周家叫姜家女做妾,不是赤-裸裸的侮辱人家吗?
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在场的公子们暗骂周奇文果然是个蠢货!
同时也心惊姜沅此人下手太过狠辣,日后都要离她远远的。
若是日后不幸被凑到一起,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姜沅把在场众人的心思尽收眼底,目的已经达到,她索性扔了弓箭,“唰”地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剑,步步朝周奇文靠近。
“方才趁四下无人,你色-欲熏心,还想攀扯我,是也不是!”
“你腹内草莽,却倚仗周大人官职,对我言语放肆,是也不是!”
“你有所倚仗,难道我背后便是孤家寡人吗!周大人在外素有清名,世人都道他深明大义,你大哥也是谦谦君子,洛都谁人不敬佩周大公子胸怀坦荡……周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絮其中的畜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不管周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戴高帽就对了,此事姜沅占理,事情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谈论她手段过激,而不会说她不该发怒!
到时候周家再咄咄逼人,岂不是和他们“深明大义”“胸怀坦荡”的名声不符?
“名声”这玩意儿虽然虚无缥缈,但用的好也是一把利器。
眼看姜沅提剑而来,周奇文瞳孔骤缩,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连滚带爬就往后躲。
“你不要过来!是我错了!我不该出言不逊!”
“你饶了我!救命!李兄、张兄,快拦住她!快点救我!”
被他喊到的那两个人浑身一震,暗道一声晦气。
在场之人哪个想卷进这种事里?
可他既然都已经开口了,他们再不出面,等今日之事传出去,他们只会被人诟病见死不救!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情不愿,眼看他们就要硬着头皮从人群中站出来说几句,正踌躇间,已经有人先一步开口:“还不住手!”
得救了!
二人不由长舒一口气。
在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宽袖广袍的中年文士带着护卫匆匆而来,脸上含着隐忍的怒气。
“你这孽女,谁教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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