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脚步一顿,朝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哦,原来是她的便宜爹。
她掀了掀眼皮,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没有听他继续叨叨,转身举起长剑就要朝周奇文剁下去。
见她不为所动,姜敛气急,忙吩咐周围的护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拦住她!”
他一得到消息就连忙赶来,没想到这个孽女不知怎的发了疯,竟连他也不理会了。姜敛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这叫他如何不气急败坏?
眼看现场一片慌乱,侍卫们连忙上前,可是人哪里有剑快?
只见白光一闪,周奇文绝望的闭上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声:“住手!”
竟是谢薇追了上来!
姜沅果真停下动作,周奇文感激地朝谢薇看去,只觉得这一生宛如天籁。
谢薇追得急,她自小养在闺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却因自幼体弱,从未有过剧烈运动。
虽然经过多年调理,如今已与常人无异,可这么急匆匆赶路还是头一遭。
美人薄汗,脸颊微红,叫在场众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姜沅表情未变,侧头朝她看来:“谢家姐姐,此人冒犯我,难道不该杀吗?”
她比“姜沅”大半岁,喊一声姐姐也没错。
此言一出,谢薇顿时明白过来她是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她抿了抿唇,心思复杂,却也没有辜负姜沅的好意,只道:“周奇文是个混蛋,可妹妹已经罚过他,何必再下杀手。”
姜沅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在这个圈子里总能说上几句话,可以往这位姜家大姑娘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有人上去攀谈便羞涩地笑着聆听,何时曾见过这么放肆的举动?
如今姜沅愿意为了一个并不相熟的人出头,又贴心地考虑到她的声誉……谢薇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行事太过火,只怕会累及姜沅自身。
她是个聪明人,只是短短的接触就知道姜沅此人并不在意缥缈的名声,也不拿这点出来相劝,而是直接点明利害:“他言行不端,传出去受议论是他自个儿,可妹妹今日再动手,周家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姜敛碍于面子也会保自己女儿,毕竟是周奇文混账在先。可若她杀了周奇文,姜敛爱惜羽毛,少不得来个“大义灭亲”,将姜沅送去周家请罪。
后宅磋磨人的手段多了去,她废了人家小儿子,虽然周家人面上和和气气,保不准私底下使手段。
到了别人家的地盘,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谢薇虽在闺中,可对朝堂之事也有所耳闻。
至少这些官员的性格,她摸得一清二楚。
姜尚书贪名好利,周侍郎佛口蛇心,一个个都不好对付。
姜沅果然没有再动手,只是“哐当”一声,把剑往周奇文旁边一甩,哼笑着看了他一眼,走到姜敛身边。
周奇文被她这动作吓得一哆嗦,冷风一吹,才惊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顿时觉得凉飕飕的,等他低头一看,身下已经有了一滩水渍。
他简直恨不得地上伸出一条缝,立时钻进去才好,不用面对这种社死的场面。
可他如今只能难堪地往后缩了缩,只盼众人暂时注意不到他,心中更是恨不得将姜沅扒皮拆骨,以泄心头之愤。
旁边已经有人把事情的经过说给姜敛听了,见姜沅朝自己走来,他脸色虽然还有些难看,比一开始却是好上不少。
他隐晦地瞪了一眼姜沅,朝周奇文看去:“贤侄,今日之事是阿沅冲动了,改日我亲自上门,向周兄赔罪……顺便同周兄商讨,贤侄改妻为妾之事。”
周奇文再蠢也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道姜家老狐狸和那个毒妇不愧是父女。
这哪里是要上门请罪,分明是兴师问罪!
若是周奇文的爹不是侍郎,敢叫尚书的女儿做妾,他不知被乱棍打死多少回了。
如今形势比人强,他面上不敢露出愤恨之色,生怕姜沅一个不满意又杀回来,只好强忍疼痛笑道:“岂敢,岂敢……是小侄失言,不劳烦伯父大驾。姜小姐只是稍加惩戒,小侄并无大碍,并无大碍……”
他倒是能屈能伸。
姜沅没有说话,只朝谢薇眨了眨眼,好一派天真活泼之相。
谢薇额角一跳,奇异地看懂了她在想什么:我玩他跟玩一条狗似的。
她一时无言,又怕姜沅回去受罚,只好悄悄做口型安慰:你别怕,我去找我爹出面。
姜沅看懂了她的意思,咧嘴一笑,倒是浑不在意。
她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周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周奇文一个哆嗦,简直被她吓出心理阴影来了。
姜敛头疼地捂住额头,差点被这孽女嚣张的模样气个倒仰:“还不快护送小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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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姜沅也没能逃过这个铁律。
别看姜敛在外对她颇为维护,等回了姜府,第一件事就是紧闭府门,将一大家子人喊来,开启了对姜沅的审判。
“孽女,你可知错!”
滚烫的茶碗落在脚边,姜沅不躲不闪,抬头似笑非笑看向他:“我有什么错?”
姜敛冷下脸,手中拿着荆条:“你叫为父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敢说没错?你瞧瞧你,可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往日里你母亲说你桀骜难驯,我还当你是小孩子不懂事,如今你敢提剑杀人,来日岂不是要上天?!”
“今日我便要将你打死,也好过来日祸及满门!”
姜敛从来不管后宅之事,他口中的“母亲”并非姜沅的生母,而是继室冯涟漪。
姜沅的母亲早在生下她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不到两个月姜敛就娶了表妹冯涟漪进门,还生了一儿两女。
冯涟漪开始当家,姜沅的日子就不好过起来。
左右不过是后宅磋磨人的手段,不至于叫人议论她苛待原配留下的嫡女,却也不会真的对姜沅多好,她生的两个小崽子,私底下对姜沅更是非打即骂,倒是大女儿姜沄尚且存着几分善心,一点也不像她。
姜敛对她的处境心知肚明,可一来他早就厌恶了姜沅的母亲,二来,不过是一个女儿,随便养养就是了,只要没闹出笑话叫他丢脸,儿女们如何作为,他并不在乎,在他眼中,那些也不过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罢了。
对他来说,什么都比不上脸上二两皮。
冯涟漪是个聪明的,只管说自己对姜沅如何如何好,真正打压人的事都交给了儿女们,反正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谁会说她的不是呢?
虽然记忆来得十分慢,但姜沅还是从断断续续记忆中知晓了姜敛的本质,对方如今摆出一副严父姿态,她难道会立马跪地求饶?
一人唱白脸,自然会有人唱红脸。
只见冯涟漪捏着帕子上前,一脸忧心,仿佛当真是一位慈母:“老爷,阿沅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你好好说便是了,她一个女儿家,难道还能将天捅出个窟窿不成?”
姜敛闻言狠狠拍了拍桌子:“女儿家?哪个女儿家会像她一样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剑就要杀人!往日里清儿诸多抱怨她这个做姐姐的苛待幼妹,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当真是反了天了!”
“早知今日,当初她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了事!”
冯涟漪眼眶通红,拿帕子拭了拭泪:“老爷,姐姐去世得早,虽说继母难做,但到底是妾身没能及时管教,这才叫阿沅左了性子……是妾身对不住你!”
她生得极美,柔柔弱弱像是一朵菟丝花,泪盈于睫,立时就叫姜敛心疼得不行:“涟漪,你何苦替这孽障说话,她平日气你还不够?也就你心软,时常念着她。”
姜铢今日要上学堂,不在,倒是姜清立马凑了上去,将她亲娘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泣涕涟涟:“爹,你这下可算知道姐姐背地里都是什么性子了。非是女儿同她多有争执,谁能容忍一个外人欺负自己的母亲呢?女儿若是当真忍了下来,这才是不孝!”
于是冯涟漪将小女儿搂进怀中,倚着姜敛哭得更加伤心了。
倒是他们的大女儿姜沄立在一旁,垂着眼捷,好似是个外人。
姜沅懒得看这一家子做戏,在旁边的官椅上坐下,慢条斯理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感叹这茶真不错。
她又不是原来的“姜沅”,记忆都不全呢,还指望她看到一大家子唱戏有什么反应?
先前闹了这么一场,姜沅还觉得自己恍在梦中,直到此时茶汤入腹,她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如附骨之疽般的凉意被驱散,被海水包裹般的窒息感彻底消失,她好似从天上回到人间。
说实话,姜沅虽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但好歹也能猜出来几分。
左右不过是沉塘,被她处理掉的人不少,风水轮流转,她早就做好了身死的觉悟,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快到收集的证据刚递出去,她就死了。
不过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算是死得其所。来日陵园里有她一座丰碑,就算上辈子没白活。
她沉浸在情绪中,一时竟然没发现一家三口的嘤嘤哭泣已经停歇。
“啪”地一声,姜敛手中的荆条重重拍在桌案上,刚熄灭几分的怒火“腾”地一下又蹭了起来:“你还有脸坐下来喝茶!”
姜沅回过神,笑嘻嘻将茶碗一放,抬手鼓起掌来:“接着唱戏,接着舞!”
姜敛好悬没喷出一口血来,被气得眼前一片眩晕:“你!你!”
姜沅偏头看他,做无辜状:“我怎样?”
冯涟漪连忙上前,拍着他的胸口顺气,好半晌,姜敛才缓过气来,将她退到一边,指着姜沅,怒道:“来人!把她给我关进祠堂!不准送吃食!我倒要看看,你能牙尖嘴利到什么时候!”
姜沅无所谓地耸耸肩,主动起身:“记得多拿点香烛,估摸着老祖宗们也饿了,我陪他们边吃边唠嗑。”
回答她的只有姜敛的怒吼:“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一屋子下人立马又开始手忙脚乱带着姜沅往祠堂的方向走。
这一下他气得狠了,连冯涟漪都不敢再多话,只敢在一边安慰他,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姜敛总算是缓过气来。
他在主位坐了半晌,侍立在侧的婢女们大气也不敢喘,直到他摆摆手,所有人这才退下。
姜清含泪上前,喊了一声“爹”,姜敛疲惫地揉揉眉心:“你先回去,我和你娘说会儿话。”
她有些犹豫,但到底没说什么,看了一眼冯涟漪,乖乖退下了。
姜敛压低声音,眼里带了些狠意:“明日你去找个庄子,离洛都远些,叫人收拾出来,也不必留什么下人看守,只管叫一个信得过的人瞧着便是。”
冯涟漪心头狂跳:“老爷?”
姜敛道:“从明日起,姜家嫡女姜沅病重,你可明白了?”
冯涟漪点点头,动了动唇,面上一派柔情,背地里却有些心惊肉跳。
姜敛这意思,分明是要将姜沅送出去。
远离洛都,又无下人,这是要叫她一个人自生自灭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虽然看不惯姜沅,却从未升起过要对方性命的想法,可姜敛却能毫不犹豫将人舍弃……
冯涟漪一抖,再不敢开口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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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虎毒不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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