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毙命,这是重箭才有的力度。
“立盾!!”
祁顺冷静的指挥着,他自己则代替了刚刚那个牺牲的府兵,顶到了轿厢的前面。
在木盾立起来前,他们就是主子的盾。
密林里的刺客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们的弓弩手仍旧躲在暗处放冷箭,但是更多的人则快速地飞掠过枯草,势必要在木盾立起来前结束战斗。
他们没有覆面。
也就是说眼下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只有一方能活下来。
祁顺反应迅速,针对这种情况他们也早有预案,所以不等他吩咐,手底下的人已经自发地分成了两拨。
着轻甲的持木盾在轿厢周围戍卫,着重甲的跟祁顺一起在外围迎敌。
那些刺客们身形敏捷,他们几乎放弃了所有防御,生死不论,就只为了迅速的突围到马车跟前。
后方的弓弩手思路刁钻,他们眼看着木盾已经要围起来了,当机立断的把射击目标转移到了拉车的马匹上,数箭齐发。
那马被扎成了个刺猬,发疯一般跳了起来,连着身后的轿厢也跟着一起剧烈的颠簸着,把已经围好了的盾阵给撞了个七零八落。
一名府兵见状,拼了一条命,一把砍断了车辕,可他自己也跟着那匹马一起,毙命在暗箭之下了。
那群刺客抓住了这个千钧一发的机会,又杀掉了两名持盾的将士,本就捉襟见肘的盾阵,这下更加四面漏风了。
祁顺一刀剁掉了一个刺客的头,反手甩净了刀身上的血痕,与此同时,左手微抬,两枚不起眼的银针刮上了一个刺客的后脑,那人甚至都没能看得清是谁动的手,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栽到了地上。
那群刺客在瞬息之间就已经明白,祁顺才是那枚最碍事的钉子,于是三个人揉身扑了上去,把祁顺困在了中间。
趁着祁顺自顾不暇的空档,还活着的十几名刺客倾巢而出,手持长刀咬向了中间那驾摇摇欲坠的马车。
当一柄弯刀刺破轿厢的一瞬间,梅溪月猛地后仰,躲过了这一下。一位府兵发现了这里的异状,用肉身把那个刺客撞到了轿厢上,梅溪月看准机会,手里攥着的那枚匕首当机立断的刺破了轿厢,顺势扎透了刺客的轻甲,把那人的心脏给豁了个对穿。
温热的血液顺着匕首上的放血槽泼了梅溪月一脸,她却顾不得擦,只来得及对庄引鹤大喊一声:“小心!”
另一名刺客从燕文公那边杀过来,冰凉的刀锋就像是牛头马面手里索命的钩锁,穿过小窗,直奔着庄引鹤的咽喉就去了。
“唰——”
那把洒金折扇因为被主人把玩了太多次,所以开扇十分利索。
持扇的人手指细瘦,却仿佛力有万钧。
扇骨和销钉之间的空隙精准的卡住了刀锋,让那兵刃不能再往前一寸,随后合扇,猛地一拧,那柄钢刀直接被撬得脱了手,梅溪月抓住机会,拿着匕首扑过来,直接把那刺客给捅了个对穿。
祁顺终于是把那三个刺客给宰了,可他自己也受了伤,这些刺客的刀锋上必定淬了毒,所以祁顺翻出提前备好的药,直接倒进嘴里生嚼了,随后,冲着被围攻的轿厢就杀去了。
“主子!不对劲!”祁顺一路砍瓜切菜般趟过去,还不忘提醒在马车里什么都看不见的庄引鹤,“他们在把我们往山谷里赶!”
那山谷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就是穷巷,就是末路,只要一进去,前后一堵,就算是再给庄引鹤十倍的人来,他们此番恐怕也难以逃出生天。
燕文公的声音冷硬又不容质疑:“杀出去!”
“是!”
可要想做到这三个字又何其艰难。
他们面对的是悍不畏死的死士,更何况密林中还藏了几个一直在放冷箭的弓弩手,胶着的态势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在逐渐昏沉的暮色下,突然响起了一声辽远又急促的鹰唳。
那声音就像是来自戈壁滩的号角,为这你死我活的博弈中加入了一缕边塞诗中才有的写意来。
这些死士们执行的是刺杀的任务,所以全副心神都被放在了眼前腥风血雨的战场上。
只有一个弓弩手感到了不对劲——鹰唳,是不该出现在晚上的。
可还不等他觉察出痛来,他的胸口处就已经冒出来了一枚银亮冷峻的枪头。
他的血黏腻的裹在那银枪上,形成了一层血膜,就这么大剌剌的豁开在那,仿佛就连那上面折射的月光,都带上了几分腥气。
那弓弩手这才迟钝的发现,有一队轻骑,遍着黑衣,披着已然压下来的夜幕,悄无声息却又迅猛无比的向着前方的车队奔袭而来。
带头的那人更是连□□骑着的那匹马都黑的发邪。
他身上近乎实质的威压和刀锋般的冷静碰撞后,激起了一股只有在边关才能闻到的铿锵杀意。
而此时,那杀意具象成了一点寒芒,就插在他的胸腔里。
持枪的人就像是一只徘徊在死地的黑乌鸦,冷彻的眼神永远只盯着地面上的堆叠成山的白骨,每一片羽毛上都泡透了血腥气。
仅仅只是看着这个身影,就让人觉得,他所到之处,必将带来杀戮和不祥。
那人藏在黑色面巾下的口中咬着一枚铜哨,随着一声尖锐短促的鹰唳,他身后有人训练有素的上前,捂紧了这个弓弩手的嘴,抽出匕首,利落的给他割了喉。
那弓弩手还没死,只是他那被整个豁开的气管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了,他拼尽全力,也没能把敌袭的信号传给他的同伴。
而从头至尾,最前面的那只头狼,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就仿佛他那箭无虚发的资本,就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
这群人无声的冲进了沸反盈天的战场,安静的解决掉了一个又一个埋伏在暗处的弓弩手。
他们下手很利索,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声鹰唳,就连痛呼声都没漏出来一点。
直到前方的刺客发现没有重箭支援了,这才惊觉后方出了大问题。
可这时候,已经晚了。
领头的那人站在暗处,平静的接过了下属递过来的大弓。
随后,弓开如满月。
伴着三下铿锵的破空之声,马车周围所有的火把应声而灭。
骤然而至的黑暗,让此时马车旁围着的两拨人都投鼠忌器,他们怕误伤了友军。
于是刚刚还沸反盈天的战场,诡异的迎来了片刻安宁。
可还不等那些刺客适应这泼下来的银白月光,这群厉鬼就已经无声无息的冲进了敌营,在那枚铜哨的指挥下,大开杀戒。
于是刚刚安静了一会的战场,很快就又嘈杂了起来。
只是这种现状也没能维持太久。
半柱香过后,万籁俱静。
燕文公坐在四面漏风的马车里,听着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的山谷,平静的望了对面的女子一眼。
梅溪月立刻就懂了。
她曲起手肘,把匕首夹在里面,擦干净了糊在放血槽里的黏腻血迹,这才冲庄引鹤点了点头。
燕文公把手叩在销钉的机扩上,状若无意地把合拢的折扇给伸了出去。
他漫不经心地挑起了满是血污的破烂车帘,借着月光打量着外面还活着的祁顺和几位府兵。那三根藏了暗器的扇骨却被他平稳的端着,不动声色地瞄准了那漆黑的夜色。
庄引鹤盘算清了自己手里剩下的人手,这才勾唇笑了笑,开始试探暗处的人,是敌是友:“孤着实是没想到,我这条烂命居然值当劳驾这么多人。不过还是多谢将军搭救,敢问阁下是哪处的边军?”
庄引鹤自小长在行伍,跟着一群兵痞子在校场里摸爬滚打,所以他自然清楚,眼前这群人行军整肃,令行禁止,比他爹当年亲手带出来的大燕铁骑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必然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流寇。而且这群人动手的时候,并没有伤到他的府兵,所以燕文公才觉得,他们可能是哪处的正规军。
别看燕文公表面上说的头头是道,可他始终不敢放下的那柄折扇,却还是出卖了他的外强中干。
他们眼下所处的这地方,虽说是荒山野岭的,却也正经是在大周的腹地里。
不管是北边的蛮子还是西边的夷人,都且远着呢,所以理智告诉庄引鹤,这地方冒出来的这群人,哪怕说他们是鬼,都比说他们是边军的可能性要大。
温慈墨带着自己的亲卫从树林里打马走了出来。
他知道燕文公此行不会太顺畅,所以千里奔袭,好在终究是赶上了。
而现在,那个被他肖想了五年的人,就坐在满目疮痍的破轿子里,拿着他当年亲手做的那把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庄引鹤看着这群蒙面从树林中走出来的人,粗粗数了数,居然有百来个。
饶是燕文公早有准备,却还是有点心惊。眼下他带来的人,就连还能站着的都没几个了,这时候再碰上这么一伙训练有素却来路不明的人……实在是够呛能活。
于是燕文公换了一种胜算更大的谋划方式。
他把梅溪月手里的匕首藏了回去,也松开了叩在机扩上的拇指,周身的气场瞬间就软了下来,主打一个人畜无害。
温大将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五年来的思念,全都凝在了这一瞬。
时光几乎没在他的先生身上留下什么刻痕,他的眉眼一如从前,只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却变了。
温慈墨很清楚,自己的变化太大了,又蒙着面,这人理所当然得认不出自己来。
只是,这是温慈墨第一次发现,原来庄引鹤看向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时,目光是这样的——冷漠中还带了一丝上位者的睥睨,有这两种东西在前面挡着,那点狡黠几乎被藏的看不见,不过这会,又多了一点新的东西,那是一种刻意粉饰过后的退让。
温慈墨细细咂摸着这跟五年前比起来完全不同的视线,心里有了一丝见不得光的快意。
从庄引鹤把他从掖庭里带出来的那天起,他的先生,就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瞧过他。
他在他的先生这,原来一直都是特殊的。
温慈墨突然就觉得,这么多年来的行伍生活,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旧伤,突然就不疼了。
镇国大将军自问,他这几年来过的并不算好。
他跟马胡子以命搏命,跟呼延灼日勾心斗角,其实说穿了,不过是想补上自己心里的那点窟窿罢了。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他已经是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了,可每到除夕夜,被塞外那刺骨寒风一灌,他的胸腔里还是会空唠唠的疼。
可眼下,他突然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于是这点经年顽疾,就又自发地长出了血肉。
温慈墨打过很多仗,但此刻他才惊觉。
原来五年前的那个自己,已经凯旋而归了。
温大将军咬着铜哨,慢慢地朝着那个破碎的马车走去。
有这入骨的相思在,他是想叙叙旧的。
可是突然,从两山之间夹着的羊肠小道那边,传来了一声凄厉嘶哑的狼嚎。
这是温慈墨提前放出去的斥候发给他们的信号。
而这声狼嚎的意思是——敌袭!快速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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