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穆拧起眉的时候,眉心聚扰了一片阴影,他的目光看向戴平,平静却又略带了些冬日的冷意,说道:“圣上对我的婚事,应该不抱什么希望了吧?”
戴平慢慢地站起来,径直走到书案前,说道:“试问哪个边关将领的正室家眷、嫡子嫡女不在京城做着人质?”
“你不成婚,哪来的家眷?你一日不成婚,圣上不会放心将大权放给你。”
“是,你是想用宋小乔堵众人之口,可随军家属只能是妾室。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最好的选择便是将李侍郎的女儿娶了放在京城,这里,你想娶多少妾室都行……”
南宫穆合下眼睑,打断他说:“行了……我爹都没你这么啰嗦。这就是你成婚的理由?”
“算是吧……”戴平叹了口气,无奈道,“身在局中,谁都是身不由已。你我主仆已经十余年,你有出头之日,我也好跟着沾点光……”
天亮了,中军帐亮堂了起来。
所议之事不是那么紧急,南宫穆让将领们睡到天亮才过来。
最主要的是,他看到某个傻小子眼眶红红的,像是盯了一夜,正长身体呢,应该能偷懒眯个觉。
南宫穆抬手掐灭了油灯,袅袅的青烟中,他幽幽地看着桌前的人,说道:“戴平,我已经是颗废棋,你跟着我……也没什么前途,不如还是尽早去找圣上,让他对你委以重任。”
“阿穆,这谈何容易?圣上有多疑,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不放心你,又要用你,才让我跟着你,却让你我互相牵制。他怕南宫家做大,又不得不用着南宫家,才让你独大,希望你与南宫家对立。圣上的御人之术……简直炉火纯清!”
“听我一句劝,早点娶个女人放在京城就行!喜欢不喜欢都成啊!”戴平说了会,见南宫穆不像要搭理他的样子,悻悻地走回第一排的太师椅。
坐下后,他又说道:“宋小乔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出身不高,要不先娶过来当个妾室,放在南宫家里?”
“戴平,这不像是你的主意。”南宫穆看了他一眼,道,“我对你的了解,不比你对我少。”
“唉,阿穆,何必呢……就拿她当个挡箭牌也不错,至少她比胡广生那女儿年纪漂亮许多……”戴平叹了口气。
南宫穆手中翻动着书册,说道:“阿平,不如,咱俩换换,你做将军,我来做军副?”
戴平站起来,拱了拱手说道:“阿穆,这话你都说了几年了?我的背后可没有一个南宫家!圣上提拔我,让我跟着你,对我已经算是皇天厚土之恩了。”
“报!”守卫将士进来通报,“将军,军中将领此时已在帐外等候议事。”
南宫穆合上书册,站起来,道:“让他们进来。”
同时对戴平说:“早晨清冷,生个火炉子。”
“那帮糙老爷们什么时候冻得坏?”戴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就撩起帐帘往外走。
这位的心思也就他能揣摩出来,分明是想随时随地见见那个臭小子。
南宫穆去京城前,曾经叮嘱戴平让他办好霍鸿煊校尉的文书,没想到一个月过去,戴平还是一动未动,所以霍鸿煊才当着南宫穆的面给他上眼药。
“他到行营才半年,寸功未建,就连比武都没去过,长得还……他何德何能,能获得将军亲睐?”戴平想起了离开前与南宫穆那次小小的争论。
“军功?带他上几次战场,就有了!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虽出身于乡野,日后成就绝对在你我之上。”
戴平当时听到南宫穆这么说,就气炸了,脸上的表情差点崩不住。
这来路不明的臭小子,要说,南宫穆的口味是不是歪了点?营中那么多长得还算过得去的,他不关注,怎么偏偏就看上了这个长相丑到没眼看的?将人带回来放在军中赏口饭吃就算了,不到半年就提升校尉?难道是丑到极致即是美?
“军副!”“军副!”迎面进来的一众将士都朝戴平抱拳打招呼。
戴平挥挥手道:“看将军疼你们吧?我在这里站半天了,也不见得给我生个炉子。”
“哈哈哈——”众将领们爽朗地笑了笑,进了主帐就收了笑意,纷纷抱拳向南宫穆行礼。
“将军!”“将军!”
霍鸿煊躲在柴堆里猫早觉,刚睡着,就被老李拍醒。
老李可不敢踢他的屁股,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除了一开始认出他身份时,道了一声“太子有日荣登大宝,请为我李家申冤平反”的请求后,其余时间,对待他同对待普通士兵一样。
“老李,我这就去砍柴去……”霍鸿煊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迷糊地说道。
一夜未眠,再加上看了一夜白雪,眼眶肿了起来,红红的像挂了两个桃子。
“今日不用砍柴,中军帐议事,刚才军副打发了守帐将士来传令,让生火炉子。火小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砍了一月的柴,终于要派上用场喽……”老李幽幽地叹息一声道。
“生炉子?好,我这就去……”霍鸿煊翻身下了柴垛。
“不急不急,去中军帐议事得看眼力劲,刚才猫了眼,将领刚刚已经进去了,守卫们没打眼色,现在还不适宜进去……”老李已经锻炼完了,冲完了澡,正往身上套他的衣服。
“适宜?哦……怕我偷听军中机密啊?”霍鸿煊悻悻地说道,接过老李递过来的馍,咬了一口。
老李蹲在他旁边,一同吃馍,轻声说:“火小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将军……”
他顿了顿朝中军帐方向看了眼,轻声道:“他……是新帝的人,你这位前朝太子想做点什么……悬!”
霍鸿煊又咬了一口馍,腮帮子鼓鼓地道:“现在……哪还有太子?就像你叫李大壮,我是洪宣火一样……对了,什么时候去生炉子?”
老李走过去,撩开帐帘一角,伸出头去看了眼,道:“行了,守帐那位大哥将枪放下了,我们进去!”
中军帐的火炉子早已经被抬了出来,擦好了灰,之前南宫穆不在中军帐时,已经落了厚厚的灰。
老李和霍鸿煊捧着柴,生完炉子,两人一左一右地抬起,往中军帐走,与帐前守卫点头打了个招呼,守卫收起枪放行。
霍鸿煊进去的时候,南宫穆正好在挂起的地图前指着一处说话。
“要提防羌胡趁年前偷袭,兵力部署……”南宫穆撩起眼睑,看了一眼走进来的人,继续说道,“要分一部分构筑两道防线。”
戴平随着南宫穆的视线看去,只见霍鸿煊与老李两人将生起的火炉子放在大帐中央,老李出去捧柴,霍鸿煊蹲在火炉子旁边将柴片码得整齐些。
一个小火星子弹到了霍鸿煊脸上,他吃痛似地跳开了些,再靠近的时候便偏过了头,脸上的黑痣映着火光,丑得没眼看。
戴平皱了皱眉,再看南宫穆,只在人进来时,看了一眼,后面就继续讲兵力部署,看似一切正常。
但他还是发现了不同。
以往,兵力部署都是他讲的,而这次,南宫穆却没有让他来讲。
老李捧了柴进来,整齐地摞在火炉子旁边,搭了搭霍鸿煊的肩,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出了中军帐。
一直到出了营帐,霍鸿煊才抬起了头,抹了抹头上的汗,说道:“哇,好紧张!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们猫在柴帐前,等着中军帐那边的动静,老李闲着没事,将帐前的石磨举起来,抛来抛去地当戏耍,一边低头问蹲在地上喝水的霍鸿煊:“这……有什么好紧张……”
“那么多人看着你……能不紧张?幸好我全程都低着头……”霍鸿煊一口气将一个水罐给喝空了,站起来拍了拍灌满水的肚子,道,“来,我也抡两下?”
老李将石磨丢了过来,霍鸿煊运足了真气,才堪堪将它接住,然后又使力丢了回去。
两人一丢一扔,配合默契,霍鸿煊等习惯了用力方式,竟也觉得好玩起来。
两人玩了会石磨,又出了一身汗,老李往中军帐前一望,将石磨按住道:“看样子,柴烧完了,走,咱们给加点去?”
霍鸿煊扭头望了眼,中军帐的顶部撩起来一块出气孔,此时孔里已经有青烟冒出,果然柴要烧完了。
他和老李一人抱一捧柴片,往中军帐走,帐前,他们碰到了从里面出来的军副。
戴平看着低头捧柴的霍鸿煊,心里哼了一声。
这回倒是夹着尾巴做人了?他可没忘记有人在将军面前给他小鞋穿?白眼狼!
“军副?有什么事吗?”老李朝戴平点头哈腰。
“茶冷了,进去热一热。”戴平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在他面前低下来的两颗头颅。
“哦……好的,火小子头一回热茶,我还是带带他?”老李脸上堆满了笑,谄媚地像条狗腿子。
“热茶?我……”霍鸿煊刚想说他还没学过,胳膊便被老李悄悄拧了一下。
“嗯。”戴平冷冷的视线从霍鸿煊脸上收回,走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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