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头打了个哈欠,裹紧了霍鸿煊的披风继续窝在沟壕里睡觉。
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等回去天一亮就没睡意了,还不如猫在这里睡醒了等天亮再回去,反正哨位已经交出了,他在这里睡不影响其他人。
霍鸿煊和南宫穆两人很快就出了巡哨点的视线。
迎面碰上了巡逻而出的将士列队,见到南宫穆,齐齐抱拳道:“将军回来了!”
南宫穆威严地点点头,与将士们擦肩而过,白布白甲的霍鸿煊牵马执枪跟在身后,像一个小跟班,存在感很低。
两人一前一后,行了半里路,确认身边没有别人了,南宫穆在前面停了停脚步,说:“还我吧。”
“不!”霍鸿煊执拗道。
再走就是行营了,拿来拿去嫌麻烦。
“随你。”南宫穆也不多说,迈步在前面走。
霍鸿煊望着他挺拔却不单薄的背影出了会神,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还不跟上?”约莫是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南宫穆又停了脚步。
“哦。”霍鸿煊一拉缰绳,战马喷了个响鼻,两人慢慢地并肩而行。
一路沉默。
只听到两人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呼呼的西北风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撩起了南宫穆高高束起的长发,发稍飘到了霍鸿煊脸上。
“那个……”脸上一痒,心也跟着痒起来,风声中,霍鸿煊试图同南宫穆说句话。
回营的路还长着,两人走路无聊极了。
头顶月色正好,雪地也明亮,风花雪月、良辰美景?
“个子长了,胆子小了?”南宫穆盯着脚前的一块雪地,眼角余光瞟到旁边的人吞吞吐吐的样子。
“听说,李侍郎派人送了庚帖?”霍鸿煊被南宫穆这么一激,豁了出去,他的心头橫着李侍郎的刺,刺不拔不痛快。
“听说?”南宫穆从旁边溜了一眼过来。
清冷的目光如同头顶的明月。
明明平淡如水,却似乎暗藏着惊涛骇浪,让人一眼沉迷。
霍鸿煊想盯着看,但南宫穆已经转开了头,只盯着雪地看。
他有些赌气,将脚下的雪踢得“噗噗”响。哼,雪地哪有他好看?一月未见,也不知道多他看一眼?
“还听说了然后呢?”南宫穆收回了视线。旁边还是个孩子气性,他不负责哄孩子。
“为什么要还庚帖?男未婚,女未嫁,陛下一定会赐婚的!”霍鸿煊酸溜溜地说。
只是话里夹了火*药,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着。
南宫穆抬了抬眼眸,答道:“长年征战,恕不成婚。”
“要做了李侍郎家的女婿,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你调回京城。”霍鸿煊的心已经跳得很快了,嘴上却仍犟着。
“嗯。”南宫穆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霍鸿煊涨起的心突然又空落落了,他继续说道:“那……胡广生的女儿呢?”
南宫穆顿了顿说道:“一样。”
霍鸿煊停了停又问:“那……宋小乔呢?”
这根刺扎得更深。
李侍郎家的女儿至少没见过面,这位倒已经登堂入室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南宫穆走得不快,似是在等后面牵马赌气的某人。
“怎么没有关系?她已经来过行营了。”霍鸿煊气咻咻地说。
“哦?她来干什么?”南宫穆的语气很随意,看着身边的人问道。
再看了一眼,月下之人眼圈很红,不知是风刮的,还是被雪光灼的,又或者是某人胡思乱想掉了眼泪?嗯?多大了,还哭?南宫穆微微蹙了蹙眉。
“不是你让她缺什么就来找你吗?她不来行营,去哪?”霍鸿煊低头用脚碾着雪,把那一小块雪碾成了冰疙瘩。
“我不在,军副会处理好。”南宫穆仍旧轻描淡写地说道。
“她来过行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霍鸿煊手里的长*枪直直地插进了地里。
“哦……”南宫穆扭头盯着长*枪扎出来的雪坑,伸手将枪拔了出来,继续往前走。
“别人、别人都会以为她……是、是……”霍鸿煊拉马跟上去。
他突然有种朝棉花堆里打拳的无力感。
他急,而某人却一点儿也不急,似是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
南宫穆挽了个枪花,单手提枪问他:“是什么?”
“是……是什么你不知道?你的名声……都没了!”霍鸿煊猛地一拉,战马吃力,嘶吼一声,扬起了前蹄。
“名声?”南宫穆反问一句,“有用?”
霍鸿煊被噎了一下。
世人皆为名声所累。
就连他的皇叔、当朝德诚帝也被名声所累,爱而不得,还要在皇室和世家贵族间斡旋,以图推迟娶后纳妃的时间。
前世,皇叔继位后留着太子,是希望自己百年后过继到自己名下,叔侄总是一脉同宗,有太子在,皇叔就可以不用广开后宫,给自己留了退路。
只是,这一世,皇叔的如意算盘在一开始就没实现,所以,他得为了帝王的名声,努力地去接受女子。
但,这又何其难?
霍鸿煊嘟了嘟嘴,问道:“你……喜欢她吗?”
南宫穆叹了一声气,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再不走,天就快亮了。”
两人磨蹭磨蹭,走走停停,三里路走了小半时辰,这对于两个练武之人来说,有点说不过去了,更何况,再走一些时候,就到了行营的视线范围里。
“上马吧?我牵着你,你赶路累了。”霍鸿煊突然停下了脚步,拽着马缰绳不肯走了。
南宫穆扭头看了他一眼。
月下之人已经和他一般身量了,只是这气性还大得很,真的是一言不合就发起了牛脾气,就那样在冬夜的寒风里,杵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白布遮住了面庞,只一双眼睛红着眼眶。
只一眼,他又妥协了。
就像当初金銮殿上,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抱住他的腿可怜巴巴地仰头看他时一样。
南宫穆往回走了几步,扣住马鞍,飞身上马,霍鸿煊这才缓过劲来,拉着马缰绳赶路。
彼时两人并肩,此时一人马上一人马前。
月光同样清冽。
冬夜依旧寒冷。
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又行了半里路,霍鸿煊忍不住了,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马上的人。
南宫穆将长*枪横在马前,双目直视前方,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他有些沮丧,哪怕是骂他,也好啊?但南宫穆就是这样的人。
又行了一里路,便看到了前面有一列士兵举着火把迎接,打头的那人正是戴平,他走出队列,朝南宫穆抱拳道:“将军。”
马上的南宫穆点了点头,任由霍鸿煊牵马往前走,既不停留,也不开口,直接从他们那队人面前经过。
戴平:“……”
他眼尖地认出了霍鸿煊,连忙把他叫住:“火小子,是你?你什么跑去给将军牵马了?这是你的工作吗?”
霍鸿煊理都不理他,继续牵马往前走。
戴平之前给他下马威的事,他还记着呢!
“我和你说话呢!洪宣火!”戴平有点愠怒,在南宫穆前有些下不来台。
一个小小的毛头兵都治不了,怎么治全营一万将士?
“军副,天亮召集将士议事。”这时,马上的南宫穆说话了。
“是,将军!”戴平领命,挥手让前来迎接的士兵们列队跟在南宫穆的马后。
“将军……”戴平快步走到南宫穆的另一侧,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了。
“戴平,我累了……回去让他们给我烧一桶热水,洗洗解解乏。”南宫穆的声音从马上传来。
“是!”戴平拱手领命。
他朝身后的一名士兵说道:“还不快去?”
那名士兵小跑着先回行营去传令了。
哼,做威做福!霍鸿煊在心中骂了一句,说道:“将军,军副说,我提校尉的文书要等将军回来才能盖印,希望将军能尽快给我盖一个?”
“洪宣火,你……”戴平猝不及防被人穿了小鞋,脸上差点挂不住。
“好。”南宫穆的声音从马上轻飘飘地传来,马下的两人都不吱声了。
霍鸿煊将马牵至行营大门口,就有马夫上来牵马,南宫穆下马就直接去了中军帐,他无事可做,便溜达到老李那里窝一窝,偷懒猫个早觉。
洗完澡出来的南宫穆,换了一身营中软甲,对外厅里坐着等吩咐的戴平说道:“你同他斗什么气?他还小!”
“小?他都十八了,冬日里个子蹭蹭地长,还小?我爹在他的年纪,我都会叫爹了!”戴平扭头坐在椅上。
南宫穆坐在主案前,翻看这一月来积起来的军务,头都不抬地说道:“乡野小子,心眼小,你别同他计较了。”
戴平沉默了,他捏了捏行军椅的扶手,一狠心说道:“阿穆,你是不是……喜欢他?我知道,外头那个女人是你掩人耳目的,她还是处子。”
南宫穆握着书册的手紧了紧,掀起眼皮,道:“阿平,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你无缘无故地去养一个女人做什么?”戴平较起了真。
南宫穆叹了一声道:“只是她的身世可怜,我能帮就帮一下。”
戴平轻嗤道:“哼,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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