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走回蘅芳院里，阮宁芙于榻上坐下，宝珠怀里抱着账本立在一侧，阮宁芙问说：“一共有多少本？”
宝珠低头数了数书脊，说道：“一共是十三本。”
阮宁芙边说：“你给二夫人送去七本，就说是老夫人让我们两个一起算算账，再问问她方不方便，这些个多不多，若弟妹觉得难办，咱们再拿回来几本。”
听见阮宁芙真要将这些账本分给二夫人，还是这样多，宝珠心里不舍，说道：“您嫁进来三年，还是第一回料理府上账目，老夫人将这些账本给您看可见是要重用您，您若是累了，奴婢可以帮您分忧，实在不行还能再找两个识字的婢女，何必送到二夫人院子里许多？”
“依着二夫人的性情，这些几本账册的事儿做完，必定要拿去邀功。今天账本大半交给二夫人，恐怕夫人做完就去太夫人跟前夸耀……这些个账本明明是老夫人让咱们整理的，旁的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偏偏自家主子从不这样夸耀，这不就相当于是把自己的机会让给了别人，白白成全二夫人的心思。
阮宁芙说道：“和面子没什么关系，别说这话，至于府里的账一直是母亲在管，我与弟妹都是帮忙，弟妹一直有心帮忙成全不是更好？若弟妹做了，必然是她的功劳，真去邀功也是应当。”
这位主子处事低调，一向不争风头，宝珠见她心意已决，利索应道：“那奴婢这就去，二夫人见了这些账本一准高兴。”
两个人正说着，老夫人身边的禄儿打外头被桃红领进来，怀里抱着两个盒子，笑着行了一礼说道：“老夫人记得夫人身上不大爽利，叮嘱着给您找了一些上好的雪莲碎和燕窝来，这两样东西最是滋补，老夫人说吃这个睡得好，人睡好了，身体也就能好许多。让奴婢给您送来，还让奴婢叮嘱您说，账本的事儿不用着急，您得闲的时候弄就行。”
阮宁芙说：“禄儿姑娘，请你代我向母亲道谢，些许不适，感谢母亲如此挂念。”
宝珠收下两盒东西，抓一把赏钱塞到禄儿手中，禄儿笑着说道：“多谢夫人赏赐，您的话奴婢一定带到。”
待禄儿走了，宝珠打开老夫人送的燕窝和雪莲碎，瞅瞅里面的成色，见燕窝都是半透明的颜色、小碗形状的，嗅着有点类似生鸡蛋的淡腥味，她笑道：“夫人您看，是上好的燕窝呢？”
阮宁芙扫了一眼，说道：“收起来吧。”
这时候，出了门的禄儿正慢慢走着呢，巧儿正好端着铜盆从西厢房出来泼水，一眼看见禄儿，十分惊讶，“禄儿？”
禄儿见了她也是一笑，走近两步，小声说道：“巧儿，你不是当主子了，怎么还自己动手做这个？”
巧儿脸一红，有些窘迫，低下头来。
禄儿问：“没人伺候你吗？”按照府上的常例，姨娘院子里也有两个丫鬟服侍。
抱着水盆的手一紧，巧儿抬头看了眼禄儿，说道：“有人伺候，是我今天没用她们。”
她自知这话难以叫人理解，但眼下院子里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更多是不能说了，禄儿凑近巧儿，低声说：“去你屋子，我们说几句话。”
两人一起进了巧儿住的厢房，禄儿见里头空荡荡的没个人，说道：“这儿只有你一个人？丫鬟呢？”
巧儿说道：“一个肚子疼，让她回去歇着了，另一个老娘摔断腿，告假给老娘煮饭。”
禄儿偏头唾了一口，说道：“我呸，什么东西！一个两个都不好，定然是欺负你初来乍到，走，我带你去见夫人！”
禄儿扯着她就要走，巧儿赶紧摇头，挣开她反手将人按住，说道：“没人欺负我，你快坐下！我给你倒一杯茶来。”
巧儿转身倒茶去了，禄儿的眼珠子在室内转了一圈，心里又有点数。
一整个永兴侯府，要说后院的热闹，自然还是二爷顾怀南的院子热闹多。
一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三天打一架。
但最近府里头的注意力都挪到了世子这头，谁都知道一向端方恭谨的世子爷新纳了个妾室，人还是老夫人给的。
眼下还没人看见世子进过巧儿的院子。
巧儿的茶水端来了，递给禄儿，说道：“禄儿，老夫人那边还好吗？”
禄儿说：“还和几天前一样。”
见她不想多说，巧儿微微点了点头，就要去一旁坐下。
禄儿抓住她的手，小声问：“世子和你圆房了没有？”
巧儿的脸腾地一红，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你就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巧儿攥了攥衣角，咬咬唇，想道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便低头说：“……没有……你知道世子只喜欢夫人。”
这几天顾怀风一回来就回到正房里，每日里也只和正房的人有交往，好像根本不知道院子里多了个人。
禄儿看巧儿坐在那兀自百般纠结，说道：“就算世子只喜欢阮夫人，男人也是要传宗接代的，只要你生了孩子，这孩子就是世子的长子，到时候谁还敢小看你？”
巧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又被说得心思浮动，半晌，还是摇摇头说道：“可是世子夫人那边……而且世子不喜欢我。”
“你怕什么？阮夫人一贯是性情好又贤淑，你若是有了孩子夫人定然高兴？至于世子……只要你生下孩子，自然可以来日方长，还怕世子不喜欢你吗？”
这个道理巧儿何尝不知？
只是世子现在不上她的房间来，如何有子呢？
两个人各自思量一番，禄儿说：“你不妨打扮的漂亮点，殷勤一些，毕竟你现在也是名正言顺的妾室，世子夫人定然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于你。”
巧儿一时不语，心里踟蹰。
禄儿说：“你怕什么，若是阮夫人为难你，老夫人定会给你做主。”
巧儿吃了一惊，禄儿笑了，问她：“你不会以为老夫人把你给了世子就不管你了吧？”
“……老夫人。”
禄儿说道：“你可得想办法早点和世子圆房，老夫人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禄儿姐姐，我知道了。”
交代完了这番话，禄儿看巧儿面上已经心动，料想不久以后定会有行动，嬉笑着扔下一句，“那可得尽快，老夫人那头还等着我回话，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禄儿推开门出去，哪知道桂香正在院子里忙碌，让人拿着两匹绢纱指着正房的窗子比对，看样子是要换窗纸，一看禄儿从西厢房出来，桂香笑着说：“禄儿姐姐，你几时来的？”说着眼睛瞥了眼禄儿身后的巧儿。
禄儿笑着说：“我是奉了老夫人的令，来给世子夫人送些补品，这不是刚送完了东西刚刚出来，正好遇上巧儿，从前我们情同姐妹，现在她进了蘅芳院，好不容易见面，便在一起说了两句话，我这就回去伺候老夫人了，下次再来给夫人请安。”
待禄儿走了，桂香冷下脸来，冷冷瞥了巧儿两个一眼，忍着气对一旁抱着布匹的嬷嬷说道：“我去给夫人请安，烦请妈妈现在这儿等一会儿。”
傍晚，荣安堂里
余夫人她卧在榻上，半闭着眼睛，身后一个小丫鬟给捶背。
她倒是有点希望看到阮宁芙这个儿媳妇变脸色，阮宁芙温柔孝顺，做儿媳妇好是好，坏就坏在太好了些……
丫鬟香儿走过来说道：“老夫人，世子来给您请安。”
说着话，换过衣裳的顾怀风已经进来了，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丫鬟，怀里抱着一个篮子，她行走之间飘出一种草木的清香，先走到近前将东西给余夫人展示，说道：“老夫人您瞧，世子带了什么回来？”
只见一只白色柳条编制的小篮子里面躺着三十枚巴掌长短的紫色红油香椿。
香椿是安徽太安的特产，每年春天太安都会给宫里进贡一批香椿，余夫人面露惊喜，顾怀风行了一礼，说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余夫人坐直了，面带笑意说道：“怀风快起来”，又从篮子里捡了一枚香椿，问道：“这可是贡椿，怎么来的？”
顾怀风起身，笑着说：“正是贡椿，今岁鸿胪寺和新罗人议定，新罗今年会派来一批留学生到国子监读书，一共三十人，从突厥回来的使者也说突厥王有意送幼子阿史那伊诺来大昭留学一年。皇上龙心大悦，适逢安徽太和的贡椿送达，皇上让人给参与这次外交会谈的几位鸿胪寺官员分了一些香椿作赏赐，儿子有幸参与其中，略得了一些，特带回来给母亲品尝。”
余夫人喜欢香椿，可惜此物难得，一年吃的次数有数，她心里高兴，再加上这是儿子所得的赏赐，可见皇上对儿子看重，她笑着说道：“甚好，甚好！”
“正好有这香椿，今天晚膳就在母亲这里用吧，正好我们多说两句话。怀风好长时间没在母亲这里用饭了，你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和母亲说话的时候都少。”
顾怀风微微躬着身子，说道：“儿子不孝，未能经常侍奉母亲，多谢母亲赐饭。”
余夫人和身旁的丫鬟说道：“你去叫厨房安排几个怀风喜欢的菜，这香椿也好好做了，就做成香椿炒蛋，怀风小时候喜欢这个。”
晚饭只有母子二人，顾怀风亲自为余夫人盛饭端汤，余夫人接了饭和汤，见儿子拿了筷子还要布菜，赶紧说道：“快坐下，是留你吃饭的，也不用人伺候，我们母子说几句体己话。”
顾怀风便放下筷子，在桌旁坐下，二人同桌而食。
余夫人说：“怀风，你最近还好吗？”
顾怀风说：“儿子一切都好。”
余夫人对这个端方温和的儿子格外喜爱，但看他年纪轻总少不了些担心，说道：“你现在做的事与人交往多，有多是番邦蛮人，平日里切勿轻易与人争执，和和气气才能成事。”
“儿子谨遵教诲。”顾怀风肃坐，垂手听母亲教诲。
多好的孩子呀，对父母这样恭敬，余夫人心里满意，笑着说：“好好吃饭，我们边说边聊。”
顾怀风便拿起筷子来，两人吃过一些饭菜，余夫人问：“新近去你院子里的巧儿，还合你的心意吗？”
顾怀风微微皱眉，说道：“儿子想请母亲将巧儿带回来。”
余夫人放下筷子，看着一旁的人说道：“我儿，母亲什么都依你，只有这一件不成。也不止是一个巧儿，这是顾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不能任性。”
顾怀风抓着筷子的手一紧，他心里有愧，闻言想到阮宁芙，便说：“母亲，儿子与阿柔身体都健康，子嗣是早晚的事儿，巧儿一人，实在没什么必要。”
余夫人说：“这话你说了两年，不必再说了，这回何不与巧儿试试？”看顾怀风不语，她心里也添了火气，撂下筷子说道：“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不过一个小妾，怕什么？还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顾怀风仍是沉默不语，对一旁质问等待的母亲说：“母亲，吃饭吧。”
而另一边，自今天得了禄儿一番话，巧儿便知晓，纵然她的身契在世子夫人手里，但在这个家里，仍是老夫人余氏给她撑腰，她备了一身新做的漂亮衣裳，专心在镜子前描眉画眼，只等着晚上世子回来，必要勾引一回。
希望世子能来她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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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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