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春桃拿来选好的衣裳给阮宁芙过目,一件浅黄色半臂,一条豆沙色长裙,还有一条着锦披帛。
阮宁芙扫了眼,说道:“将黄色换一下。”
皇宫里头贵人多,难免有人穿黄色,还是稍微避讳一下的好。
春桃应了一声,放下挑好的裙子,拿着半臂去更换。
宝珠从外头进来,来到阮宁芙跟前,坐下来小声说道:“二夫人回来了。”
她神色有些不同寻常,小声说:“一回来就和二爷两个打起来了。”
顾怀风和吴芸又打起来了?
阮宁芙说道:“这是怎么了?”
府里的顾怀南为人风流,但与吴芸夫妻两个也算是和睦,平日里拌嘴是常有,怎么刚从家里回来就打起来的?
宝珠坐在阮宁芙跟前,小声说道:“夫人您也知道二爷那个脾气。”
顾怀风的弟弟,顾怀南独爱女色,今天招惹这个,明天招惹那个,他们夫妻两个不晓得因为这个生了多少回气。
阮宁芙撂下笔墨,听她细说。
宝珠继续说:“这一天的,二夫人才从家里回来就看见二爷拉着杜鹃在外间上亲热,偏偏的,一边亲热还要拿二夫人消遣,说二夫人是女张飞母夜叉,二夫人隔窗听见了,当即就冲进去拿着鸡毛掸子一通胡打。”
“二爷一边躲着,一边护着杜鹃穿衣,二夫人边打边骂,二爷开始忍耐着,后来不知怎么推了二夫人一下,杜鹃在乱中挨了七拳两脚,正坐在院子里头呜呜呜的哭。”
阮宁芙是家中长嫂,虽说不管家里的财产,但是二房的事儿总不能当没看见。
“现在那边怎么样了?”
宝珠说道:“奴婢看见太夫人院子里的柳嬷嬷过去了,这会儿应该是消停了,夫人您安心,奴婢还让人留意着附近的动静。”
柳嬷嬷是余夫人的左右手,在府上一贯尊重,既然她去了,总归是出不了大事儿。
阮宁芙放下心来。
春桃又带了一件衣裳过来,说道:“夫人您看这件怎么样?”
她双手将一件粉橘色的团窠花小袖上襦展示出来,颜色虽然鲜亮,但纹样有些呆板,阮宁芙瞧着,点点头,说道:“就这件。”
“奴婢就知道夫人一定满意这件,您再看配这条披帛如何?”一旁的秋桂捧起来一条蓝色披帛,上头也有一链花,她说道:“既然裙子素了,上襦和披帛上总要有点花样。”
否则也是不和谐。
阮宁芙看这一套衣服,正待微微点头,忽然有一个女子踩着绣鞋进来,笑着说道:“嫂嫂真是越来越不会穿衣打扮了。”
吴芸说着,瞧见丫头春桃与荷叶拿着的拿一套穿搭忍不住嗤笑一声。
丑衣服,笨丫头!
吴芸是中等身量,人长得瘦,脸也小,一双眼睛偏向细长,薄唇尖下巴,长得漂亮,看上去总有点刻薄。
她是宣平侯府的女儿,向来喜欢花枝招展的打扮,比如说今天就穿了一身的红底银花的襦裙,头上插得满满的珠钗首饰,脸上薄薄涂了一层珍珠粉,唇上点了红润润的胭脂。
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在家里,吴芸和顾怀南两个闹起来不分伯仲,谁也服不了谁,总归是乱打一通。
瞧着阮宁芙一身半旧的象牙色上襦,下身穿着一条水墨色的长裙,头上只插两根玉簪,温温柔柔,却美丽无双,吴芸心里暗自咬牙。
她这个嫂嫂性情是最好的,与世无争,吃穿用度,什么都好,从来不挑,姐妹妯娌,哪里都没得说。
家里人对她丈夫顾怀南是没什么话说,但却羡慕永兴侯府人口简单,嫂子和小姑子都好相处。
可偏偏谁知她的心情?
有这么一个嫂子,平日里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往哪里一站一坐,就生生将人比得下去了。
阮宁芙这样天生的貌美,仿佛是个金雕玉琢的人物,将别人都比成了土里刨出来的泥丸烂石。
这怎生叫她不恨不妒?
知道今天吴芸心里是带着火气来的,阮宁芙不欲激她嫉妒,不动声色合上手里的账本,随手倒放在一旁的针线篓子里头,扯了一块布盖上。
府上一直都是余夫人管家,过年那会儿吴芸又表白说愿意略尽孝心,替婆母分忧,余夫人又给搪塞过去了。
偏偏说是叫她先在自己院子一亩三分地上用心,好好管管身边的爷们,当心爷们着身子,别被那些个小妖精弄坏了身子。
吴芸气了个仰倒,那阵子没少收拾院子顾怀风和院子里的小妾们。
她院子里这样那样的问题没完没了的,算来今天也是一桩寻常事,也是寻常的生气了。
她话里夹着火星子,阮宁芙不点她的火,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依照弟妹的眼力看来,我的确不会打扮。”
这句话又招了吴芸的气,她这个嫂嫂不会穿衣打扮,不爱女红脂粉,平日里也不好嫉妒,可是偏偏家里的大哥爱她爱得跟个什么似的。
这些年里就没听说顾怀风和哪个姑娘媳妇偷腥,也没说带什么小妾,更别说去外头光天化日的招惹哪个。
阮宁芙看吴芸脸色变化,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看她又似乎生了气,便笑笑说道:“不过往后日子还长着呢,眼力可以慢慢培养,弟妹几时方便,可以来指点两句。”
“不过今天,弟妹既然来了,也在这儿坐下来喝杯茶吧。”
阮宁芙一挥手,让春桃和秋桂下去,两个丫鬟抱着衣服退开。
吴芸坐下来,宝珠亲自沏茶端上来,笑吟吟地说道:“这是上好的白牡丹,我家夫人住在老家长沙的二舅兄前些日子托人一起送来的,二夫人不妨尝一尝。”
这位二舅兄说的是阮宁芙的亲二哥,他是长沙人,交往的朋友也多是江南一带的士人,是以有这福建出产的茗茶。
也是当年的新茶,他年前托人送家书过来时,一起给弟妹送了一些。
杯中茶汤杏黄,银毫根根展开,抱心舒展,如同杯子中盛开着一朵牡丹花,的确好看。
得了这样的尊重,吴芸脸上怒意稍解,伸手接过茶杯,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矜持地低头品尝了一口。
入口醇香微甜,的确是好茶。
阮宁芙看了小两个时辰账本,眼睛有些发酸,她唇边含笑,也拿来杯子用盖子搅了搅里头的茶汤,闻着茶香,精神微微放松。
宣平侯府有四个女孩儿,吴芸是其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嫡女,从小千娇万宠的长大,脾气有点大,人却不坏,时不时吵两句嘴,哄两句,转眼她就忘了这事儿。
吴芸喝了半杯茶,眼看着脸上的怒意一点点散去了大半,她放下茶杯,仍有些不平。
抬起头,咬咬唇,带着点气说道:“怀南是我夫君,他的事儿他不肯说,世子和嫂嫂都知道,怎么有了事儿全家一起瞒着我一个?”
这说的可不像是账本的事儿,阮宁芙想了想,不记得除此之外自己有什么故意瞒着吴芸,她是个打开天窗说话做事的人,说道:“自从我嫁入这个家来,从来是光明正大,亦没什么可隐瞒的,更何况是二叔的事儿,不知弟妹这话从何说起?”
吴芸气得冷哼一声,说道:“就是前几天的事儿,我们的好二爷怀南,在开云楼里拈花惹草丢了脸,差点叫人送到官府去,这事儿还是世子压下来的,偏偏谁都没对我说过,我回了娘家里,二嫂子提起来我才晓得。”
她说着眼睛里转起泪花来,抽出帕子擦眼泪。
阮宁芙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儿,再想想吴芸说的二嫂子,心里有了思量,因吴芸爱掐尖,她二嫂子一贯不喜欢这个小姑子,这次准是借这个话题讥诮她了。
她柔声说道:“我道你今天脾气怎么这样大,原来是受了委屈。”
“非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世子他在家里一贯是不说外头的事儿的。”
吴芸落下帕子,红着眼睛看阮宁芙,说道:“嫂嫂当真不知?”
阮宁芙含着笑意,肯定地说:“当真不知。”
吴芸看着阮宁芙平静没有丝毫躲闪的眼神,心里的怀疑散掉了一点,却又是不太开心,和阮宁芙数落了顾怀南。
“家里妻妾成群,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加起来五六个,这还不够满意。偏偏还要在外头招惹卖唱女,人家不肯陪他闹,竟然还要强来,喝了二两酒胆子比皮球都大!差点让人一家给送到官府去,真闹到了那个地步,我真是……我真是不如一头撞死!”
“这事儿也多亏了大哥!”
“好歹都过去了,何必再置气。”
待吴芸离开,侍女撤掉桌上的茶杯。
阮宁芙面色冷了一点,转头问宝珠:“方才弟妹所言二叔之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和世子有什么关系?”
宝珠也是惊讶,她立在阮宁芙身边,挑眉思索片刻,说道:“去年冬天十二月份,二爷在开云楼会友,看中了一个卖唱女,借着酒意轻薄人家,那家人要去告官。当时世子正好在开云楼与番邦的使者喝酒,看见这一幕,顺手就将这事儿压下来了。”
“轻薄?”
阮宁芙寻思着,只怕是更加过分,更难看,要不然也不会闹到差点见官的地步。
宝珠想了想,又说道:“夫人您合该知道这事儿,因世子在事儿上使了一百两金子,事后二爷送来了一盒香片一方端砚。当时世子还交代奴婢说,这事儿他自来和您说,叫奴婢们不许多嘴。”
顾家规矩严,府里主子们的大事小情,一贯是不许下人卖弄口舌的。
阮宁芙仔细想了想,倒是想起了某天顾怀风带回来的香片和端砚,那两样东西和过年亲友走动的礼品掺在一起,顾怀风当时也没细说东西是那位朋友给的。
是以只是贴了日期的标签,另放在库房一角落。
因家里有用惯了的香料和砚台,那两样东西也一直没用过。
顾怀风是在故意和她打马虎眼。
阮宁芙面无表情揉皱了帕子。
和宝珠说会亲自告诉她,却一个字都没和她提过,他是有意瞒着她?
且等他晚上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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