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的现身短暂打乱拆礼的顺序，东海自然是不敢怠慢上神，直接当着大家的面把神农送来的贺礼拆了，是一盒从未见过的药草。
“这，这莫非是上神先前提过的百灵草？”清德神君道。
神农微微一笑，不作声。
百灵草，是神农花费五百年春秋种植而成的可治百病的药草，先前因着还在试用药效，不曾面世。而如今竟送给小小东海，倒是件稀罕事。
东海龙王再三谢过，一心觉着这是托了自己宝贝儿子敖阳的福，又竭力去忽视敖光与神农之间的情谊。
“莫让上神久站。”王妃凑近轻声提醒。
龙王如梦初醒，忙请一拨人过来伺候神农落座。
神农摆手，道，“我与小光一处坐便是。”说完，在全场愕然目光中走到敖光旁坐下。
敖光旁边始终有个空位，据说是留给一位小神的，只是那位小神因故缺席，于是就给霜金霸了去。眼下神农一来，霜金没了睡觉的地儿，看上去些微气恼。
神农摸摸它的头，笑道，“整日就只吃睡，倒不怕哪天被抓去吃肉。”
霜金哼哼两声，送给他一个毛茸茸的背影。
“牲畜就是牲畜，这般没规矩。”东海龙王轻声说。
王妃同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闭上嘴，继续方才的拆礼仪式。有神农之礼珠玉在前，接下来的贺礼哪怕再精致都觉着差了点什么。
一个多时辰后，□□重天的贺礼全部拆完，虾兵蟹将连着抬了十多趟，才把宴客厅的道清出来。
有神农在场，东海龙王自然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耀武扬威，很快宣布上新菜。
第二日的菜品更为丰富，且上头灵力更盛，宾客们落筷更勤。九重天来的这几位依旧云淡风轻，静静饮酒或品茶，偶尔同桌上人交谈。
“师祖，您怎么忽然来了？”敖光小声问身边老神在在的神农。
神农道，“无妨，你可以大声点，吾与桌上众同僚皆是相识。”
他这话一出，敖光才发现，同桌的神仙们除起初向神农问过好外，就不再多谈。对神农的态度是尊敬，却又不像是以仰视姿态讨好，而更像是面对邻家老爷爷那般客气又友好。
“至于为什么来么？”神农拖了下长音，“自然有吾的理由。”
敖光伸头往门外看了会儿，“师尊没跟您一起来么？”
“羲和娘娘新诞下一位金乌殿下，他上天参理政务去了。”神农伸手挠霜金的下巴，“瞧着长大了些。平日里可有好好修炼？可别学得跟玄武一样吃得胖乎乎。”
“玄武大神很胖么？”
神农想了想，摇头，“看上去不重，压在身上是一绝。知道昆嵛山么？他压身时最少得有两座昆嵛山那样重。”
昆嵛山是元始天尊弟子修道之所，听闻飞上三天三夜都找不到尽头，其之大，恐怕只有太一行宫能与之匹敌。
宴席来去没趣，神农坐了会儿，同敖光出去。敖光如今可是个香饽饽，一举一动都颇为瞩目，考虑到这点，神农在椅上设了个幻阵，留下三个分影，假装他们还在此处用膳。
出得大殿，神农提议要去敖光过往住的宫殿瞧瞧，敖光有点不好意思，不住推托。
“吾可是你师祖，有什么好害羞的？”
敖光心里说不出的古怪感，若是师尊说这话，他定然立即拍板。可神农提议时，他有些纠结，就像是私人领域要被他人侵犯一样，莫名排斥。
神农不会强人所难，见敖光几番犹豫，便放弃这个想法，转道往花园去。走了一路，他停在一片花丛，不甚喜悦道，“这样好的土壤，怎么就种了这些艳俗东西？”
“弟子瞧着倒是挺美。”
“美什么？还没药草好看。”
敖光在他那儿学过一个月的艺，对他的脾性有一定了解，没有继续辩驳。
神农又埋怨两句，在小亭里坐下，望不远处的小桥流水，对敖光道，“要是东海龙王能把种这些花花草草的心思多分一些到东海的治理上，青龙估摸着就能多睡半个时辰。”
“青龙上神睡不好吗？”敖光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套茶具，就地烹茶。
神农道，“不算好。吾这儿的安神丸大多都是他来换取，你觉着能多好？”
“师祖，弟子这儿倒是有个好法子。”
敖光按住老是想乱窜的霜金，喂给它一块糕点。有了吃食，霜金倒是不再瞎动弹，乖乖坐在敖光旁边椅上咀嚼。
神农哦了一声，惊讶地看着敖光，“是什么法子？”
“可以请师尊去为他说睡前故事。不瞒师祖，每回师尊给我说故事，我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提到太一时，敖光双眼顿时亮晶晶，肉眼可见的骄傲。
神农闻言，面上浮现难以阐明的笑意，“请你师尊去给青龙讲故事？青龙怕是会更不敢睡罢？”
一如期望般收获敖光眼底写着的大大疑问，神农笑容更深。
还在批阅奏章的青龙捏捏耳朵，眉头不自觉皱起。
对面的朱雀停笔抬头，“怎么？脑子又进水了？”
“我又不是玄武。”青龙揉揉忽然麻痒的耳朵，“应当是有人在念叨我。”
朱雀说，“三界念叨你的人海了去了，受着罢。对了，最近怎么没听玄武提起小殿下？是吵架了？”
“就小殿下那性子怎会与人交恶？他这几天回东海去给他长兄庆生辰，说是叫什么敖阳，你有印象么？”
“我认识的都是鸟，他是鸟吗？不过，这个名字我倒是有点印象，是不是金泉神君时常挂在嘴里的那个修炼神才？”
经他一提，青龙恍然大悟，“天道学院大会传了半天的所谓太一陛下首徒？我倒是好奇，他们散布了这样多的流言，见到小光时会是何种心情？”
“不知，但想想都觉得丢人。”
目前的敖阳丢人倒不至于，但气恼却是真的。
他借故离席，回宫里发了好一顿脾气，砸了不少名贵装饰物。等王妃到来时，大殿已然狼藉一片，而他就坐在正中央安静喝茶。
“我儿何至于生这样大的气？”王妃上前抚摩儿子的头，柔声细语道。
数十名仆役还在收拾残局，低头不敢往这边瞧一眼，仿佛是置身于静声之所，没多久就把殿内收拾齐整，退得一干二净。
敖阳依旧沉默着喝茶，面色如常，但握茶杯时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从小到大，他都是在所有人希冀的目光中长大，他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为他启蒙的是九重天大神，天道学院大会之时，还有大神为争抢自己大打出手。
可为什么现在所有的好处都被那个人族渣滓占了去？清德神君也好，神农也好，为什么都对那个没用的庸才笑脸相迎？不知神农他们会否将人举荐至太一陛下处，万一他又在太一陛下面前作怪……
“母妃，太一陛下当真愿意收儿子为徒吗？”安静许久，敖阳问道。
王妃道，“我儿这般优秀，为何不能？只是这几日羲和娘娘新诞金乌殿下，天庭忙得不可开交，待过几日，母妃再托人去探探口风。”
“不知怎的，儿子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敖阳捏了捏拳头，“母妃，敖光的那个师尊，您可曾查到什么？”
“说来奇怪，母妃遣人前往三重天数次，都未曾获知关于这位朔曦神君的半点消息。就像是凭空现身，又凭空消失一般。”
敖阳心下一惊，嘴唇翕动良久，终究没吐出一个字来。
母子两人这儿各有谋算，而他们议论的中心人物却是乐不可支。
“您说真的？师尊当真要来接我回去？”敖光笑得牙不见眼。
霜金不明所以，也跟着他笑。它脸上本就有满满的肉，这么一笑，陡然就看不见眼睛。
神农道，“吾只负责转达。”
两人在小亭里坐了会儿，推算好时间，回到宴客厅。一来一去，无人察觉。
散席后，东海龙王亲自请神农入住厢房，他所住的区域在东海主殿，是东海龙王用法术新建而成，比他自己住的都要繁华许多。
神农对于这等奢靡日子没多大兴趣，稍稍颔首，以示感谢。
“师祖，那弟子就先告退了？”在东海龙王讪讪离去后，敖光道。
“去哪儿？”神农疑惑，“就跟着吾住。这儿这么大，难道还容不下你个小娃娃？”
敖光思索须臾，点头同意。
反正他那个小殿里的重要东西都已带走，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既然不值得留恋，又何必在乎是不是在那儿睡呢？
敖光住的是偏殿，但神农还是能听到他这儿的动静，甚至还能与他对话。聊了好一会儿，敖光心血来潮地问道，“师祖，您会说故事么？”
“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敖光抱着霜金在怀里取暖，霜金的小爪子顺势在他衣上挠来挠去。
他的寝衣是青鸢亲手缝制，左侧近腹部的位置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龙，是敖光的化龙形态。而霜金每回都喜欢挠龙爪前的明珠，无论敖光如何解释那不是实物，它都玩得乐此不彼。
神农道，“那吾得好好想想。都先躺下，盖好被子，莫着凉。”
敖光照做。
神农这人种药是一等一，说故事称不上擅长，好一番搜肠刮肚，最后找了两个自己出门寻药的故事。
一开始没多大感触，说到后头唾沫横飞，俨然是渐入佳境，反观敖光，早早跟霜金一道睡得开始流口水。
“小光，你是不知道那只妖兽……小光？你在听吾说话么？”
神农以指画圈，绘出个水镜。将要看清侧殿光景时，水镜骤然起了一道波痕，破碎开来。
“何人在此？还不速速现身？”神农冷喝。
不多时，一个金衣少年现于他身前不远处，少年双手环胸，神色冷峻。
神农望见他面上，登时笑开，“老弟，怎么是你？”
越看神农上神就越有种目暮警官的错觉，真奇怪。
注：金泉神君前文出现过，就是那个带着敖阳拜访太一的大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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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生日宴第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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