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澈不敢看黎景初，只低头看着铁盆里剩下地为数不多的丸子。黎景初也没有，就这么直直地站着，等待他的解释。
祁澈：“哥，对不起，我……”
黎景初：“抬起头看着我说话。”
他的声音异常严肃，确实让祁澈回忆起记忆中老师的样子，他怯生生地抬起他，尽管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心中仍然充满畏惧。
祁澈双眼不自觉蒙上一层水雾：“对不起。”
黎景初：“解释一下吧，来龙去脉。”
祁澈：“之前，我爸还在镇上医院的时候，我到医院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在那儿碰到了阿姨，她一不小心摔倒了，我就扶她去了医院。医院里碰到了一个阿姨认识的大叔，好像是个警察，调侃我们真像母子，是不是当时抱错了，然后，然后，我就想到了这个蠢办法……”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小。
黎景初浅浅回忆了一下，妈妈以前好像确实跟他说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当时事情不大，他没有放在心上。而且按照妈妈那种营销号说什么就信什么，完全没有主见的性格，信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黎景初回忆之际，祁澈突然跪下，向黎景初郑重道歉：“对不起。”
黎景初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小事小事，你又不骗财又不骗色的，就是想别人帮帮忙，还值得这样。”
祁澈：“我浪费了你的时间……还有金钱……你放心，我虽然现在手头没钱，但是我将来一定会还上的。”祁澈比他矮一点，此刻又离得特别近，只能抬头看他，黎景初看见他嘴巴肿肿的，隐隐有出血的迹象。
黎景初：“你嘴没事吧？”
祁澈一愣，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嘴巴，羞辱地跑回了房间里，黎景初也跟了进去。
房间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整整齐齐的。
黎景初：“我不是八卦哦。那人，你男朋友找你来到底干什么？”
祁澈：“问我借一点钱。但是我最尽真的没有一点钱借他。”
黎景初：“不是。你之前也没有钱吧！哪来的钱借他呀？”
祁澈在他诧异和略带审问的目光下，说话都磕巴了起来：“我，我的饭钱……我知道，在爸爸那种情况下，自己谈恋爱很不应该……但是…… 我……”
黎景初：“不是？既然他能找过来，自然也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情况吧。怎么好意思问你开口借钱的？就这样的，你不踹了留着过年吗？”
祁澈：“可是，他真的陪我走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光。在我情绪很不好的时候，他陪我聊一晚上的天，还陪我一起散步。”
黎景初：“你疯了？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他帮你解决了什么问题？”
祁澈：“我没有，我很清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都知道。你是因为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才觉得这件事情没有意义……我们先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三蹦子还在外面倒着呢，东西摔了一地。”
说着，就又自己先跑了出去。
黎景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和他出去一起收拾残局。
黎景初用手机电筒照着满地散落的饭菜，一脸痛心：“可惜了。
”
祁澈：“还有肉和菜，我给你炒几个菜吃吧。”
黎景初：“行，但是你等一下，我先弄个烟囱通出来。”
祁澈：：“没事，你要是担心的话，我先把那个锅炉拿出来在外面做吧。你累了一下午了都没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
黎景初：“也行，那我先收拾一下床铺吧。”
祁澈在屋外忙活，黎景初在屋里打地铺，收拾好东西，他抬眼边看到祁爸爸毫无生气的侧脸。意外的事，黎景初一点也不害怕。
他缓缓起身，坐到祁爸爸身边，拉住他冰冷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叔啊，我也知道这种场合干这种事情有点不地道。但是我思来想去，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儿子疯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要是在地有灵就给他托个梦，让他可别干这些缺心眼的事了。多好的一娃呀。”
“你在干什么呢？”祁澈一进门就看到这无法言说的一幕，表情复杂地问。
黎景初：“没事，我跟我叔聊天呢。就谈谈关于你的教育问题。”
祁澈：“……哥，吃饭吧。”
祁澈的手艺意外的好。黎景初予以强烈的肯定，回去又拉着祁爸爸的手，撇天儿，“叔，我告诉你啊。澈儿做饭那手艺是真的不错，不至于非要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今晚可托梦好好的劝劝他啊。我是无能为力了，你要加油哦。”
祁澈：“你打地铺做什么？我今晚要守灵，你可以到床上睡。”
黎景初：“别，沃尔玛塑料袋拒绝和同同床共寝。”
祁澈：“可是你要是睡地上的话会生病的。”
黎景初：“没事。我身体硬朗的很。”边说，边看手机里爸爸发来的消息，找了条白布把祁爸爸给盖住。
黎景初本想陪祁澈一整夜的，但是因为太累了，竟然不自觉得完全睡着了，睡得有多熟呢，就连祁澈把他往床上搬，不小心磕了一下都没醒。
祁澈把黎景初托到床上，手不小心撑到床上，暖洋洋，仔细一看，原来是他把电热毯铺到床上了。祁澈心中一暖，对他低声说了句“谢谢”，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前半夜有黎景初故意耍宝逗趣，祁澈还算过得去，后半夜，祁澈为了省电，关了灯，独自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香在黑暗之中一点点下移，迟来的孤独包裹了他全身，无尽的黑暗侵蚀着他的精神，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被生下，开始思考，是不是死比活着更好。手腕上脉搏的跳动强劲有力，节奏分明像地狱的召唤，亦像死亡的低语。
第二天，日上三竿，黎景初才慢悠悠的心来，一睁眼，差点被身边的人吓得丢了魂儿，腾一下坐了起来，哐啷一身撞在了样板房的墙上，祁澈连忙进来，问：“怎么了？”
黎景初这才反应过来，揉着肩膀说：“没事，没事。”
祁澈笑笑：“没事就好，我给你热着饭，起来吃吧。”
黎景初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赶紧穿衣服：“先不吃了，我去拉棺材。你先放音乐吧，蓝牙的，用手机连就行，名字叫黎景初的爆音巨犬。”
黎景初总是那样火急火燎，丢下话就跑，祁澈赶都赶不上。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没有等到热热闹闹的场面只看到祁澈独自坐在路边的废石上，望眼欲穿。
黎景初：“你怎么在这儿坐的？”
祁澈眼神忽闪，从口袋里拿出磨掉了漆，还是去了几个按键的老年机：“对不起，我……”
黎景初挠挠头：“啊，不好意思。”
两个音响声音被调得最高，黎景初拿着接来的锣鼓配合着又敲又跳，少有人烟的废工地久违的有了点生气。看着黎景初夸张得故作滑稽的样子，祁澈也暂时地从无尽的苦闷中脱身，沉浸在一片喧嚣之中。黎景初在他的脸上读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富有成效，不由得窜跳的更起劲了 。
歌舞完毕，两人吃过不知道是中饭还是下午茶，坐在房里叠金元宝。黎景初手笨，费了半天功夫，只叠出来几个丑了吧唧，奇形怪状的元宝，反观祁澈，活儿做得又快又好。黎景初心里要强手上却无能为力，把东西一扔，往墙上一靠，四肢一敞，罢起工来。
黎景初：“你妈埋在哪儿？不用找……家族里其他大人知会一声吗？”
祁澈摇摇头：“不用，就在村后面那个山上，有我家的祖坟，脉那儿就行。”
黎景初：“那山上好走不？三蹦子能上去？”
祁澈：“能行，还挺好走的。对了哥，我们不用找了阴阳师看看风水吗？”
黎景初摆摆手：“你信这？封建迷信要不得。”
祁澈：“可是……”
黎景初：“你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没事的。”
祁澈也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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