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天色泛起清灰的朦胧。青砖瓦下,少年红衫利落,蹀躞勾出劲瘦腰身。胸前落着一道红色发坠子,抱臂倚墙。
雨策策落在身上,细看却是被一层薄薄的气阻隔,未染上一点水汽。
巷子接连不断响着犬吠鸡叫。
晏行也抱臂注视着远处天际,指尖摩挲过护腕上的银饰,脚边已然汇聚一片水滩。
在不知第几声犬吠,自巷子深处,终于有人携伞而来。
来者是名女子,浅绿罗裙上头绣着灿金的春花,伞沿压的很低,雨水如同水帘般自前头倾斜而下,缓步站定于晏行也身前。
“东西到手了?”声音冷冽,听不出情绪。
晏行也指尖抚过神珏断的裂口,神色如常道:“姐姐今日来的可真晚。”
手中物件倒也未在把玩,将东西朝她掷去。
那姑娘未见丝毫慌乱,轻巧的将其接住,在听到细微声响时,却露出显而易见的慌乱。
“碎了?怎是碎的!”
“我也不知。”晏行也神色平淡,如同面对一桩不足轻重的小事般仍笑语宴宴,“麻烦姐姐先将东西带回去,具体缘由待我查明后回去亲自向夫人言明。可好?”
哪有什么缘由。那日他剑势有所收敛但还是留下了裂痕,之后东西一直被他藏在腰间并未磕碰,是它自个断开的。此番不过是拖延的话术罢了。
女子抿唇心底恼怒,可眼下但除此再无其它办法。
晏行也提剑离开,忽地想起什么在她身旁停下步子,俯身于她耳畔轻言几句,女子神色惊愕双唇蠕动。
“不知……”
晏行也垂眸乜她一眼,在未停留,径自朝外间街道走去,待出了这条小巷便驻足。
“出来吧!”四周无声只有雨策策的下,他神色不悦嗓音也沉下不少,“还不出来,要我同你动手?”手已经抚上腰间佩剑威胁意思明显。
瘦小的身影自身后的巷子口拐出,身上衣袍浸水面色苍白正是该呆在客栈中的那那小鬼。
瞧清来人晏行也拧眉:“你跟踪我?”
金色灵蝶栖息在指尖被她拢在黑袍下,指尖轻捻不着痕迹的将其碾碎:“哥哥!我本来是想在坐在客栈下那巷子墙头等你回来的。可是见你久久未归,我担心又无聊。才出来寻你的!”
碾碎落下的金粉握在掌心,不动声色抹在衣摆上。
晏行也扫过一眼袖口轻笑:“寻我?你倒是好本事。我未曾告诉你,我在何处。竟能自个找到这里!”握着手中的佩剑轻抬,威胁意味明显。
她眨着眼可怜巴巴望着,并不会害怕只是撒娇卖惨,“我身上衣服难受!”
晏行也凝望她许久,却‘咔哒’将长剑扣上腰间蹀躞,许久抿唇道:“跟上!”
*
女子驻于原地,呆望他离去背影,握魂珏的手不断收紧。
随即匆匆离开这潮冷的巷子,不多时驻伞进入巷子深处的一家院落。
院景寂寥,屋门却是大开着。
屋里染着薰香,桌案上摆放一盏蝴蝶银丝炉,烟气徐徐升起起,袅袅挥散在空气中。
案榻旁一方窗户开着,窗下软榻上却并无人坐着,反倒是几步外,遮掩的床幔上隐隐绰绰透出一抹人影。
“东西拿到了?”女子声音慵懒,染着鲜红丹蔻的娇嫩柔荑自床幔中探出,指尖葱白修长。
女子恭敬垂眸,双膝跪于纱帐外,“主人,东西拿到了。”克制双手抖动,将物件小心捧着,奉上。
染着丹蔻的柔荑自掌心将物件取走。帘中传出细碎响动,随着她把玩,跪在外间的女子额上沁出薄汗,后背更是汗津津一片。
片刻后,神珏被掷出纱幔,带着劲风朝她身上砸来。
霎时,女子额角豁开口子,一道红痕顺着眼角淌下。
她双手慌忙接过碎裂的魂珏,用头“砰砰”不断磕地,在木质地板上留下点点嫣红血印。
“没用的东西!”床幔中女子的声音温怒,她不敢抬头,细听着耳边剧烈的呼吸声,待有所平复,才敢颤巍着开口。
“主人,少主说亲自言明。”
“好,好得很。”
跪在地上的女子抖索着身子,硬着头皮继续道:“主人。还有一事禀报。”
“吞吞吐吐。讲!”语气里隐约透出不耐。
“少主问了奴,关于伏景年间供神坛被毁,神明陨落是否是真。”
红帐内,人影绰绰不断轻晃着,渐渐溢出泠泠的笑声,“哼!那个贱人。”透出一丝古怪。
“不过没关系,他不会相信的。人向来只相信自己所愿的,他希望的是神明未陨。”
许久,才隐隐约约泄出如呢喃般的声响。
“他啊,可还想着弑神呢!”
*
窗外的雨还在下,天色已然黑透。
客栈中人满为患,楼梯下首于门堂中间的桌子上乌泱泱落着一群人。
为首的是名女子,肤白细眉,唇上抹着深红口脂,闭目静坐。展露的眉目妖娆,偏偏配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瞧着古怪。
身畔立着两名童子,长的粉雕玉琢,年岁不大,只九、十岁模样,红色发带扎成两丸子,固定两侧,像极了年画里的福娃娃。
三人入客栈,已然在此地久待多时。
就连先前来避雨的马艄公都未离去,更别说其他看热闹的人。
但等的太久,屋中的人已然等的没了耐心,“这都多久了就搁这干坐着。要不还是散了吧!估计也没什么好戏可看。”
许书瑶同叶玉泽守着一角,亦是陪着他们一起干坐,对望一眼许书瑶略先耐不住性子:“眼下怎么办?”后者摇头,“再等等。”
自白日去客房送水小二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做事也恍恍惚惚。她们这张桌子这都是第二次擦了。许书瑶没忍住好奇,开口问了出来。
“诶,小哥你这是怎么了?”
不提还好一提小二积攒的怨气如同找到了突破口,嘴巴在也兜不住一股脑全部朝她倾诉而出。
“姑娘啊!早前我就和你说过了,最近城里不安生,你偏不信,这下我可算是被你给害惨了!”
“我刚去楼上送水,看到那人……那人……”
许书瑶瞧他表情恐惧暗含埋怨也愣住了,没想道这事竟然还和自己有关。
“你这是怎么了,那人有问题?”
小二打了个哆嗦,压着嗓音凑近她的身旁对她小声埋汰。
“那姑娘何止是有问题啊!我可是亲眼看到她右手露出白骨!那可是白骨啊!大白天的她一个人待那屋里,身上穿着黑袍也不脱,整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你想啊,正常人哪有这么见不得人的!”
许书瑶听到白骨脸色也跟着变了,咽了口口水,“所以……”也开始冒冷汗。
那小二见她还没猜到不由急得跳脚,忍不住加大了嗓音:“呀呦!我说这么多你怎么就还不明白呢!这大白天的都不敢见人,那可不就是鬼吗!这童子都来了还能有假?”
许书瑶面色瞬间发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小二见她和自己一样被吓到,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叶玉泽眼色却暗了下去,垂眸给自己斟茶,神色不悦开口就是斥责之语。
“胡说八道!”
瞥见许书瑶惨白的脸,将热茶推了过去。
“别听他瞎扯,他说是鬼就是鬼,鬼也不见得和他说的这般见不得人。”
许书瑶被吓得不轻,白着脸没缓过来,对叶玉泽的话没有一点反应,后者拧眉安抚。
“先前晏公子也说了,那是他妹妹。你要实在不放心,等会好好勘探一番,如果真是鬼,正巧你不就是道士嘛!将她收了便是,也算替天行道。”
许书瑶被他这话吓得呛到,连连摇头,表明决心。
“不用了,不用了。”
勘探?若真是鬼,凑如此近那还得了!她又不是真道士。而且她胆子小,自幼怕鬼,若她真是鬼冒充的,那还不得被吓晕!
赶巧看到雨幕中晏行也两人回来,正立在客栈门口,简直如同瞧见救星。
而檐下的晏行也驻足,也一眼便望到客栈中心端坐的女子,手无意识抚上腰间蹀躞。身后跟着的小尾巴怀中抱着包裹,身上落了雨水,同他一齐进来显然也看到了那人。
轻轻眨了眨眼,仰头望着晏行也。
“她是来找你的。那日我看见她是被你给杀死的。”
晏行也掩去眼底昏暗眸色,眼眸微眯。
婉娘!
昨日被他一剑刺死的人,她竟还活着!此行怕是不善。垂眸望向身侧的人。
若猜的不错,还是以血饲养她的人,她的主人。
晏行也敛去情绪,低声叮嘱身侧的人:“你貌似很激动。是因为看到熟人吗?不过你之前要跟着我,如今在也不能反悔了。等会别说话只需乖乖跟紧我。我说什么你照做,明白吗?”
她望里头女子一眼,回望他黑沉透出危险的眼眸,扬起笑。
“你在害怕。是怕她找你寻仇取你信命吗?”见晏行也面色沉下来,她粲然一笑道,“我其实不认识她,只是觉得她很熟悉。眼下我更想跟着你。”
晏行也垂眸轻笑了声,不知可否。这人用血不知饲养了她几年,怎么可能会不熟悉。
紧紧注视她一眼领人进客栈,本不想生时打算匆匆略过她们,直接上楼梯避开,只是侧目留意。
“晏公子留步!”
素白的手瞬间阻隔去路,晏行也被迫停下,右脚微动,低咳一声。
跟在他后头的人被绊到应声撞来,一头扎进他的怀中被他牢牢接住,紧紧按在胸前
刚想起来,耳边就喷
“别动,装晕。”
她本想起来,耳畔就洒下细微暖气。她立马闭眼身体绷直应声而倒,恐怖的纤长睫毛轻轻颤抖,随之耳畔炸开担忧的一嗓子。
“阿妹!”
炸的她差点没睁开眼。
许书瑶听到响动,只以为那女子伸手伤人将她重伤晕倒,已然提剑逼了过来。
冒着寒光的剑刃将三人阻隔,剑风将桌椅破烂,木削落了一地,却未能伤及女子丝毫。
许书瑶望向倒在晏行也怀中的人,顿时又生出恼意:“你对她做了什么?”
落在女子身侧的童子见此也怒恼道:“你这姑娘好生泼辣!”
眼见就要上来揍人,却被为首女子强硬拦下。
“姑娘误会,我未曾动手。此次来次,有事相求。”淡然将衣袖上沾上的木削弹去,起身望向晏行也盈盈欠身,“奴家婉娘。乃金玉芳的东家。”
许书瑶并未放下戒备,冒着寒光的刀剑仍悬着,依旧不急不缓继续道:“昨日画舫上宴请的人如今全部都还昏迷不醒。我听说昨日晏公子也在画舫上,还瞧见了那贼人模样。看来传言不假,如今众人之中确实独独只剩你一人还清醒。奴家此番特意前来询问,想来晏公子定会让我不虚此行。”
许书瑶心头一颤,神色复杂的望向晏行也,见他要开口连忙唤住。
“晏大哥!”
后者只给她一个眼神安抚,转而凝视婉娘:“只我一人?婉娘子怕是说笑了。你这东家还好端端站在这里,莫不是把我们当瞎子,当傻子戏弄!你堂堂金玉芳东家都不清楚的事,我又如何知晓。婉娘子怕是找错人了。”
“昨日奴被事物所累并不在画舫,确实不知。还请公子替我解惑。”
晏行也弯腰将怀里的人打膝抱起,冷声道:“那怕是要让婉娘子失望了,我什么也未曾瞧见什么。我妹妹晕厥,还望婉娘子莫要拦路!”
婉娘压着身后打抱不平的童子,缓声道:“公子这是在气恼奴害令妹晕厥?奴会些医术,若不嫌弃可替这姑娘瞧上一翻。”话音一转加重语气,“船上所有人都昏迷不醒,此事关乎众人信命,还望晏公子慎重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晏行也淡淡垂眸,冷硬道:“不用!还请东家让道!”
窝在怀中的人偷偷眯起眼,不安分的透过缝隙悄悄打量。
晏行也身侧许书瑶亦是握剑,此刻更加胆战心惊。
见到晏行也面露不耐烦,连忙帮衬着赶人,就怕在久留一刻晏行也露了马脚,惹的婉娘直接将她捉拿去。
因此特被积极,当下冷脸抬手示意婉娘,甚至冷硬道:“晏大哥说了不用,姑娘请回!”
婉娘身后的两名童子见此,粉雕玉琢的脸被气的黑跨下来,没好气道:“你们几个别不识好歹!我家……”
“休得无礼!”婉娘抿唇,深深看上一眼维持着笑意,婉言:“多有打搅。还望过几日的开神会几位能来。”
晏行也没多言,抱着怀中人的匆匆上楼。婉娘深深看了一眼,随后带人离开,周遭竖着耳朵看戏的人也散了七八。
只剩许书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站在原地,吓出一身冷汗。刚才那一遭简直就跟坐过山车似的,眼下见人都走了这才想起叶玉泽,见他坐在原地悠哉喝茶,心底反到生气起来。
“别吃了,刚才我们可都要暴露了!如此惊险,你还有时间在这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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