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
卯时。
宣德殿。
“这次,北朔雪灾得以稳定,全靠朝臣和世家齐心协力,共度国难。”窦欢朱唇微启,“依哀家的意思,监军安庆,副使张依和邵海,依次论功行赏。”
“陛下,太后,臣有本启奏。”官程说道。
官程,字廷钧,是正三品的礼部尚书。
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三项。
“爱卿请讲。”刘离漫不经心,他最是讨厌这个礼部的老头子。
“陛下,锦衣卫经历司张依,煽动灾民闹事,逼迫商人捐款。”官程郎朗上口,“还在东闵海州,将证人邹午刑讯逼供致死。”
“海州?是为了海货吗?”刘离问道。
“皇帝,东闵海州的海货出了纰漏。哀家特命锦衣卫经历司经历张依,以及令史邵海,协同调查。”窦欢眼神流转,“邹午是个什么人?”
“回太后。这邹午本是个渔民,交付生产税时,出了岔子,丢失货源,税收出错。”官程继续说道,“张依和邵海威逼邹午认罪伏法,屈打成招,使其含冤受辱,邹午只能跳河自尽。”
“官尚书,这是在血口喷人!”吏部尚书邵典出列,“陛下,太后,臣有本启奏。”
“爱卿请讲。”窦欢说。
“我儿邵海,协同监军安庆,以及经历张依,前往北朔赈灾。”邵典正色说道,“张依与我儿先是遭遇刺杀,后来他们两人去往商人家中拜访,苦口婆心,字字泣血,诉说北朔灾民的处境。商人们为他们的诚心感动,于是纷纷热烈捐了款项。百姓对监军等人赞不绝口,难道不是实情吗?”
朝臣们默不作声。
“这官课税府税府官梁集,殴打渔民邹午一事,要他多交生产税还有货源。”邵典眼神犀利,“这邹午已经交了税,以及货物,却被官课税府以其家人性命威逼,让他认下罪名。”
朝臣们议论纷纷。
“那现在邹午正在何处?”窦欢单刀直入。
“这恐怕是要问御史大夫了。”邵典看向宇文泰。
“陛下,太后。微臣已经将邹午和梁集,押进御史台。”宇文泰向前一步,“微臣对此事有异议,是源于校事府的情报。”
“这生产税是渔民应该缴纳的,但是邹午却要缴纳两次。”宇文泰声音清晰,“校事将清单罗列,发现涉案的不只是官课税府,还有市舶司。”
“市舶司的涉案人员有谁?”刘离深感兴趣。
“微臣还在彻查。”宇文泰微微低头,“微臣已经派遣监察御史,赶赴东闵海州,微服私访。”
“好。”窦欢满意点头,“至于张依和邵海,现在朝廷议论纷纷。哀家思衬着他们是有功劳的,但是处事性急,两人就各自在自己的府上,闭门思过吧。”
“皇帝,你意下如何?”窦欢看向刘离。
“就按照母后的意思吧。”刘离说道。
“退朝。”皇帝刘离率先离开。
窦欢离开大殿。
众位臣工行礼如仪:“恭送陛下,恭送太后。”
巳时。
锦衣卫,经历司。
卫昕收到禁足通知,漫不经心地收拾案卷。
她的心里烦闷得很,不管是东闵海货,还是北朔赈灾,她好像没完全把事情办好。
更让人烦心的是,月事如约而至。不过,在家禁足十日,怎么说,还算一件妙事。
卫昕坐上马车,邵海走到马车旁,说:“顺路吗?”
“我家在万年县,东街五巷。”卫昕眼神流转,“算不上高档住宅区。”
“行了。我知道不顺路,大家同僚一场,去你家讨杯茶,行吧?”邵海问。
“上车吧。”卫昕眼神晦暗,“你有什么事吗?”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启动。
“兰英在宇文泰处,我迟了一步。”邵海眼帘低垂,“对不住。”
“不必如此,宇文泰有备而来。”卫昕不以为然。
“那你还要继续查?”邵海问道,“你不怕这是宇文泰精心为你织造的网?”
“什么意思?”卫昕看向邵海。
“今日朝堂上,他正大光明派遣监察御史进入东闵海州。”邵海心急如焚,“他会不会借个由头,牵涉到海州邵家?”
“哦,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卫昕眉笑眼开,“你在乎荣华富贵,很正常。你们邵家最近是参与什么吗?”
“没有,只不过上次市舶司给了些樊城的丝线,让我帮忙推荐一下。”邵海眼神流转,“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心惊胆跳。”
“什么时候的事情?谁要你推荐的?”卫昕立马反应过来,生气说道,“你在海州,怎么不和我说呢?”
“诶呀。这樊城丝线,十多年了,一直是运到东闵海州的。我本来感觉没什么,想着正常生意来往。”邵海无可奈何,“昨日我翻开市舶司记录,我发现这海货的后面,跟着是樊城丝线,突然就感觉有些异常。”
“这西凌家族真是一环扣一环,简直是无孔不入!”卫昕捂着肚子,感觉眼冒金星,“既然监察御史进入东闵海州,你便放宽心吧。”
“云舒,你和宇文泰关系到这种地步,他尚且弹劾你。”邵海搓着手说,“现在这樊城丝线,我看他未必放过我。”
“现在我们马车就到菜市口附近,要不要送你去那边,给你预热一下?”卫昕翻着白眼,“事情还没有坏到这种地步,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写在纸上,托个小童寄到张宅。我帮你想想办法。”
“宇文泰会不会拦截的?”邵海搓着手说。
马车停止,到达邵府门口。
“你直接寄过去给他,看他会不会扔进渣斗?”卫昕思虑片刻,“你到家了,下车。”
“那我解了禁足,去你家登门致谢。”邵海眼神明亮,行着礼,“云舒,告辞了。”
卫昕不耐烦地摆着手。
卫昕想,这一日日,究竟过着什么日子?
张宅。
“主子,你今日这么早回来?”芸香笑着说,“想吃些什么呢?”
“禁足了。我没胃口。”卫昕脸色苍白,“我一会沐浴更衣,只想躺在床上。”
“主子,你是那几天吗?”芸香忧心忡忡。
“是的。”卫昕点点头,“我先回房,这几日闭门谢客。你们安分些,出门买菜不要与旁人攀谈。”
“是。”芸香不敢多问,“主子,我扶您回房歇息吧。”
卫昕沐浴完毕,穿着淡黄暗花中衣,躺在床上,便安稳谁去。
酉时。
烟笼修竹,月在寒溪。[1]
张宅,卫昕闺房。
卫昕感觉床榻略为沉了一些,忽然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谁?”卫昕揉着眼睛。
那人点燃蜡烛,放在落地灯架上,清晰的面部轮廓映照在灯光下。
“云舒,身子不适?”宇文泰问。
他将一个织锦缎软枕,放在卫昕的后腰,然后慢慢地将卫昕扶起来。
“可是月事的缘故?”宇文泰追问。
“是。”卫昕脸色苍白,“我以前在家也是如此,你不用惊慌。”
“嗯。饭菜我给你端过来了。”宇文泰拉着她的手,“要用点吗?”
“我没胃口。”卫昕正色说道,“我要与你说件事情。”
“好。”宇文泰将椅子拉到床榻边,给卫昕递上一杯茶。
“今日上午,邵海与我说,樊城丝线是跟着丢失的海货后面。”卫昕眼神冰冷,“现在是两桩案子了。”
“什么案子?”宇文泰波澜不惊。
“偷税漏税。”卫昕正色说道,“他们先是将丝绸和丝线报为海货,可以减少税收,然后再偷换货物,让邹午蒙受不白之冤,以此多交生产税收。官府查不了,他们又稳赚银子。”
“逾明,你听我一句,这种事情包庇不得。”卫昕拉着宇文泰的手,“你派监察御史前往海州,可是要确保这位御史的安全呢。”
宇文泰咬紧牙关,摸着卫昕的脸,说:“撤世家是我们必须要做的,势在必行!”
“逾明,我明白你的心意。”卫昕温柔说道,“邵家若是没有作奸犯科,你可要公事公办的。”
“自然。我除了讨厌他对你的心思,其他倒没什么。”宇文泰亲吻她的手背,“我想敲打一下他们,处理梁集,然后督促他们把税填上。”
“这是个折中办法。”卫昕眼神流转,“我今日仔细想过,若是揭开建城梁家,婚事倒没什么。就是怕西凌的家族有了异心,我们可是招架不住的!”
“对。所以我迟迟不敢下手,就是这个缘故。”宇文泰言语温和,“若是建城梁家,我忍了;现在还弄出一个樊城丝线,还借机陷害海州邵家。这个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这样好不好?”卫昕笑容明媚,“我们找司马错。”
“怎么个话说?谋士夫人。”宇文泰凑过去。
“认真些。”卫昕娇媚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一来司马错出自西凌盏城司马氏,与西凌家族比较好说话;二来,司马错是刑部侍郎,市舶司的案子,他们也会参与,偷税漏税的严重性,让刑部侍郎给他们晓之以理,科普一下。这样,既可以敲打,又可以解除危机,你看?”
“嗯。我明日差人去邵府,要邵海将海货清单以及那个建城丝线货物单号,拿去市舶司核查。”宇文泰沉思片刻,“查询完毕,我就和司马错谈谈此事,问问他的意思。”
“只能如此了。”卫昕眼神低垂。
“要吃些什么?”宇文泰指着饭菜,“先喝汤,还是吃些饺子或者面条,还是要人煮些粥水?”
“你用饭了吗?”卫昕问道。
“吃了些许。”宇文泰说,“你做了好事,弄得个禁足的结果,你后悔吗?”
“没有。”卫昕坦然说道,“想着之前,我和父亲在南疆,为了改善那些农奴生活,我们跋山涉水,去了很多片区。”
“片区?”宇文泰皱着眉头,“南疆不是城镇吗?”
“城镇之外,有密密麻麻的片区,农奴们的生活这样的。”卫昕眼神放远,“其实,归根结底,田地是不属于他们的。”
“卖官鬻爵,偷税漏税。”宇文泰眼神倨傲,“他们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二月初七。
金城,市舶司。
宇文泰来到市舶司,箫吏员谄媚说道:“大将军大驾光临。”
宇文泰微笑。
箫吏员吩咐奴仆,说:“给大将军沏上好的龙团胜雪。”
茶色白为贵,清泉浸泡,别有一番意味。
“丝线的编号是多少?”宇文泰吹着茶沫,“可否让本官看看?”
“大将军稍等。”吏员说道,“我现在把编码簿拿来。”
过了一会,宇文泰正在翻看编码簿。
“09”是丝绸编码,“11”是丝线编码。
09350是建城梁家菱锦编码,11967是樊城甄家雨丝线编码。
宇文泰将邵海提供的编码,再次核对,正确无误。
“这樊城丝线是运到东闵海州吗?”宇文泰问道。
“是的。运了大概十几年了。”箫吏员问道,“税收低,商人肯定会运到海州呢。”
“这上面的三文鱼和海藻,你们知道谁运送最多吗?”宇文泰问道。
“来兴鱼香店,醉乡米,一般海货都是认准他们俩。”箫吏员认真说道。
[1]出自宋代 杨无咎的《柳梢青·茅舍疏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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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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