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阳狼狈地坐起来,重新校准机位,目光依旧不肯从司机脸上移开,追问道:“后来呢?抓他袖子的是啥东西?”
师傅慢条斯理的摇下车窗,从副驾位的手套箱里摸出包烟。江向阳见状,赶紧移开镜头,从兜里掏出黄果树递过去。
师傅接过,放鼻子底下闻了闻,笑着偏过头,重新审视起这小子,调侃道:“哟可以啊,磨砂都整起了。”
江向阳挠头“嘿嘿”一笑,因着手里还有镜头的缘故,也没接话。
师傅也懂水,从座位旁边翻出来个塑料打火机,点燃抽了几口,又缓缓道:“老宋一回头,看见有个初中模样的小女孩,短头发的,齐眉,身上还穿着校服。”
“女孩儿在不停拉他袖子,他被吓了一跳,得亏没心脏病,要是有心脏病,也不用打车了,120直接专车接送。”
“那女孩儿啊,就问,‘叔叔,你在等小巴吗?太晚了,已经没有了。’我去,你不知道,那语气阴森森的,古怪得很。”
师傅生怕江向阳听不懂,末了还补充一句:“小巴就是以前的那种老式公交车,现在有些农村进城的班车,也跟那个长得差不多。”
“师傅。”江向阳扭头看向车外景象,寂静无声的学校在黑夜中矗立着,像惨白月光下的一座古老禁区。
锈蚀的校牌埋在苔藓中,藤蔓如溃烂的血管般,虬结在外墙;已经没了玻璃的窗口,黑洞洞的,借着稀光,像一只只恶鬼,在用他们空洞无神的眼眶,不断凝视着迷途者。
江向阳咽了咽口水,揣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老宋遇到的那个学校,不是女二校吧?”
师傅闻言,吞云吐雾间,只道:“小兄弟,要是怕,咱就不去了,我拉你回市区。”
直播间可不依了,弹幕疯狂刷屏催促主播下车,别听司机的,是真男人就别怂。
江向阳梗梗脖子,无奈只能从包里摸了三十块钱递给师傅,现在是彻底骑虎难下了。
站在校门口,江向阳搓搓胳膊,如往常一般举起直播杆,对准那块锈蚀到看不清字样的校牌,说道:
“朋友们,现在我们来到了湖城大道的女二校,传闻这里灵异不断、怪事频发,究竟内部是怎么样的,走,今晚江子带您一道去看看。”
说话间,江向阳试着伸手拽了拽铁锁,哐当哐当的,锁眼都被雨水锈蚀堵住了,一撒手,蹭了一片锈渍。
江向阳对着镜头,展示自己手上锈污,说道:“这腐朽程度,我估摸着有十来年了,从大门进去,恐怕是行不通了。”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江向阳的呼吸声还在起伏,左手举着直播杆,右手提着手电筒,不断穿梭在护栏之中,试图寻找缝隙较大的切入点。
光亮从层层护栏外投射进去,影子被拉得老长,跟杂草交织在一起,影影绰绰。
微弱光亮从头探到尾,都没能找到一处可以跻身的。
江向阳有个小动作,许是读书时留下来的,没想到办法就喜欢挠头。走了几圈,都没找到突破口,就这么下意识的一挠,像是开窍了一样,眼睛从底部慢慢往上抬。
随着视线上扬,江向阳发现墙身的垂直距离并不算高,约莫两米左右,成年男性稍加借力助跑助跑,大可轻松翻过。
随即当机立断。
江向阳果断将手机从护栏空隙处塞过去,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关节,脚踝是重点照拂部位。
临了,还不忘借着领夹麦,对屏幕前的观众们,郑重声明道:
“朋友们,非常规地点采用非常规手段,主播接下来的动作属于危险行为,大家切勿模仿啊。”
说完,江向阳往后退了几米,深呼一口气,紧盯围墙顶端,丈量片刻后,绷紧肌肉,开始原地助跑蓄力。
心里默数起来:
“三!”
“二!”
“一!”
……
一个发力,江向阳稳稳当当踩住了护栏底部。
借力往上一跃,手掌撑了一下四方形顶部,缓冲后轻松越过。
落地时,除了发型乱点,其余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说,姿势非常标准。
江向阳掸掸外套上的灰尘,捡起地上的直播杆,径直向教学楼走去。
“朋友们,咱们马上要进入教学楼了,大家紧不紧张,紧张的在弹幕上扣个1啊,不紧张的去床边扣墙。”
而老老实实扣1的少之又少,弹幕里更多的,则是插科打诨瞎捣乱的。
江向阳粗略扫过,随便挑了几条读:
“‘主播,我家刚装修的墙皮扣掉了,你赔我’墙我是赔不了,陪一杯你看行不行?”
“‘江子,敢不敢倒立进去?都说倒立能见鬼,你试试’我不光能倒立走路,我还敢倒立唱rap你信不信?待会儿要真碰见好兄弟了,我就站它跟前唱Rap God,Rap God怎么不算God是吧。”
“‘我不想扣墙,扣指甲行不行?’行啊,包行的,先说好,游离线扣没了我可赔不了啊。”
“‘主播,看你的直播会影响我开迈凯伦(火焰黑)吗?’兄弟,这样,你在火焰黑里边放《大悲咒》,开着超跑去普度众生,多帅啊。”
“‘江子,你看看你左手边,十点钟方向那是啥?’我的左手边,十点钟?我看看……我靠!”
江向阳嗷了一声紧急后退,结果退得太猛,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刚刚依着弹幕指使,往那边一瞧——
只见一大个鬼娃娃涂鸦映在墙上,眼眶上涂满了猩红颜料,仿佛血一般,顺着眼窝一路流淌下来,漫到墙根。鬼娃娃的嘴,咧到了耳后,仿佛一条线将五官连作一团,十分狰狞,夸张又诡异。
而她的视线,就像停在了……自己身上。
江向阳挪开眼睛,缓了好几下才平复过来。
刚才猛一下看见这丑玩意儿,完全没个心理准备,劲儿是真的有点冲了,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缓了起码有小半分钟。
江向阳这才迫使自己,再度将视线重新放到鬼娃娃身上。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刚刚那种心悸感虽还有余温,但反应远没有刚刚强烈了,还能冲着直播间笑侃道:
“兄弟们,下次能不能给我整点高能预警?你们可就这么一个江子,别给玩死喽。”
【加班加到孟婆桥】:上五楼。
金灿灿的头像框一出,江向阳立马就注意到了。
【加班加到孟婆桥】:你左手边有楼梯,从那上五楼。
又是左手边。
江向阳暗骂一句,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仍然笑嘻嘻的:
“加班哥,您对这儿很熟?”
他是准备上楼,可这人一上来就跟发布任务似的,直接指定楼层,说没猫腻他都不信。
【加班加到孟婆桥】:论坛上不是说女二校的五楼死过人?你直接去那不是更好?
加班哥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弹幕里众说纷纭。
【用户5609】:我靠!我好像也刷到过,那女孩儿是不是从五楼跳下来的?
【用户9034】:不知道,女二校都几十年前的事了,就算死了也早投胎了吧
【用户1578】:是跳的吗?我咋看到的帖子说,那女孩儿是在厕所里上吊的?
【用户3602】:我姨以前在女二校上过学,她说那个女孩儿是在美术室里割腕的!
【用户1234】:我姑以前也在女二校上过学,她说那个姑娘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弹幕上讨论得热火朝天,却始终没有一个权威版本,更有甚者,扬言现在就要给自己家某某亲戚,曾在此校上过学的打电话求证,以辩真假。
但,唯一能够统一战线的是,此时此刻,大伙儿都在不约而同地催促起江向阳,赶紧上五楼。
“好好好,废话不多说,咱们直奔五楼好吧。”江向阳认命般的抬脚往上爬。
他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可没办法,总不能跟资本对着干。
要是现在他磨磨蹭蹭,保准,五分钟之内弹幕上全是一溜喷他的。
况且挨骂都是小事,但自己好不容易爬上的同城第一位置,屁股都还没坐热乎,这要一个不留神拱手让人了,这可比活剐了他还难受。
于是乎,窝囊小江,在线营业。
“兄弟们,说老实话啊,江子现在有点发怵是真的。”
屏幕前,江向阳占据画面中心位置,二分之一都是那颗橘子脑袋。说话间,脸上虽没有大幅度的夸张神情,但隐隐变重的呼吸声,仿佛真如他所言那般——在发怵。
倘若此时的直播间里,有那么一两个想找茬的观众,关注点稍微歪一点,仔细观察观察,都能发现这小子的镜头画面,压根不带晃悠的,简直稳如老狗,哪有一点“怕”的迹象。
可惜了,观众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江向阳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刚才在出租车上,司机师傅说的那些,你们都听见了吧。当然,是真是假咱们也无从考证,不过,接下来江子说的这事儿,还真是我身边发生的。”
“也是一个灵异主播,说不定你们还刷到过他的视频,名字我就不讲了,反正挺出名的。”
“我跟他关系挺好,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到女二校这地名,当时就要过来。我看他是外地人嘛,年纪也不大,就劝他,我说,‘兄弟,这地儿邪,好多主播去了都没后音的,要么就是去了回来高烧三天不省人事的,你再琢磨琢磨,别一上头,啥也不管啥也不顾了’是吧。”
“你们猜猜,他说什么。”
江向阳卖了个关子,果不其然,直播间里都在纷纷猜测后言。
“嚯!你们不知道,当时啊,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江向阳清清嗓子,刻意拔高了几度音,模仿起来:“江子,你跟我说实在的,你是不是怕我火了不带你,故意搞这些玄的。”
江向阳因为长期抽烟的缘故,声音本来就偏闷,一拔高音调,活像个厂里太监。
“说真的兄弟们,我根本不在乎那点流量,我当你是兄弟我才劝劝你,结果倒好,反而我成吕洞宾了。”
“阎王难劝找死的鬼,劝不动,我也不劝了,就让人注意点安全就成了。”
“出事儿就出在当天晚上,那天已经凌晨三点过了,我刚把前一周拍摄好的素材剪完,就是我探秘溶洞的那一期视频。我刚剪完准备睡觉,电话响了。”
“我一看是他,接了,结果,怪事儿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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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女二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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