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高楼骤然崩塌,四周景物一点点褪色,异种随着雾气消散,喧嚣吵闹的光影重新砸进视网膜。
酒水混杂着浓重血气,他又回到了地廊酒吧。
本该吵闹的环境安静得可怕,一呼一吸都能听得格外清楚。
川凝还没从突然变幻的景象中回过神,迟疑地退后两步,眼眸轻落,立刻看到了白狗的尸体。
红的白的铺了一地,而白狗旁边,还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尸。
他下意识躲开目光,又立即看到了另外一桌。
赌徒还在扒债主的裤子,两人的身体不知被什么捅穿了,鲜血混在一起落在地上,在一片寂静中溅起了刺耳的回音。
“滴答——”
呼吸突然变得沉闷,川凝睫羽轻颤着抬起,看着整座寂静无声的酒吧。
“滴答——”
酒吧里的所有人都死了,躺着的,跪着的,倒挂着的,每个人都在流血,惊恐的瞳孔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他迟钝又麻木的看向面前的桌台,躺在上面的胖子也死了,心脏被捅成了肉泥,嘴巴大张着,唇齿间灌满了黏腻的血水。
“滴答——”
一滴血从蝶翼刀锋划过,落到地板上。
犹如砸在脊背上,一滴斩断筋骨。
川凝被一下子砸倒在地,肺部痉挛到无法呼吸,他崩溃地抱住脏污不堪的蝶翼刀,整个人跪缩成一团。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求你了,求求你们,求求你……”
浓重的血腥和死气刺激着口鼻,他跪伏在地上剧烈呕吐,眼前像被倒了一盘血水,所有液体都是猩红的。
寂静被呕吐声打破,变成尖利的耳鸣,很快耳鸣音散去,人群重新吵嚷,闯进耳膜。
周围地狱般的残骸画布般揭过去,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他的祈祷奏效了,除了一只白狗外,谁都没有死。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人声鼎沸,活人的气息迎面扑来。
“妈的,老子30万买的狗!”他听到幻觉中死去的胖子又开始说话,“这一疯子吧?卢哥,要不还是算了,随便找两个会玩的不比这强?”
“真特么晦气!”
卢生义看他精神病一样盯着自己吐出的酒水发呆,顿时萎了,咳嗽了两声清嗓子,走到川凝旁边,把那口痰狠狠地吐了出去。
吐完双手插兜往外走,对胖子命令道,“刀给我夺回来放好了,桌子上的酒别浪费,全给他灌下去。”
胖子得了令,不再管那只死狗,铁链子扔到川凝身边,伸手去夺蝶翼刀,可川凝抱得太紧,他铆足了劲儿居然拔不出来,拉扯了半天觉得烦了,抬脚猛地往他身上踹。
“吧嗒”一声。
本该踢在川凝身上的脚毫无预兆地被从脚腕切断,滚落在地上。
胖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的腿没有落脚点,整个人因为惯性开始前倾,不受控制的扑到川凝身上。
紧接着,他就像扑进了看不见的切肉机里,在距离川凝不到半米的位置停顿,掉落,身体碎成巴掌大的肉块,一块块地堆在川凝身边。
血溅得很高,有些肉块弹跳着滚落,从左脚边滚到右脚边,滚烫的鲜血很快溅了满身,川凝的半张脸和脖子上尽是鲜血。
他呆滞又茫然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僵硬着转过头,看着堆在自己脚下的尸块。
片刻,后知后觉地抓紧衣帽,重新戴到头上,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整张脸埋进巨大的兜帽里。
薄到看不见的水刀在杀人,封荆的手笔。
他好大的胆子,敢在实验基地的正下方做出这样的事。
酒吧里打死个人很正常,昏暗的灯光环境降低了视觉冲击,但还是有近处的被吓到了,发出一声声崩溃的尖叫。
卢生义被尖叫声吸引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胖子被切割后的半张脸。
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连双蝶刀都不管了,一脚踹开挡路的人,仓皇惊恐的朝外逃窜。
封荆咬碎硬糖咽下去,追着他的背影缓缓抬头。
他没有追赶也没有阻挡,可卢生义跑出酒吧的刹那间,却像是突然被绊了一下,踉跄着摔到地上。
他想爬起来,手撑住地面的瞬间,却听到“吧嗒”一声。
手掌还撑在地上,抬起的小臂却像是被钢丝斩断,碎成整齐的两块掉落下来。
紧接着,腿骨,胸腹,脖子,整个身体碎成了一方肉散落在地上,热乎乎的内脏和脑浆滚了一地,冒着滚烫的热气。
和胖子的死相如出一辙。
门口涂着红唇的女子刚想进来,猝不及防看到了碎尸全程,当即扭过头干呕了两声,拉着同伴绕远了走。
同伴捂住口鼻担忧道:“没见凶手,不会是有人把异种带进来了吧?”
“管控区里哪儿来的异种!一些改造人而已,别多事!”女子匆匆走进酒吧,狗链子往身边扯了扯,“粮蛋乖~,别碰那个,脏!”
叫粮蛋的狗哼哼唧唧的回应着,被拉走的前一秒迅速掏了块热乎乎的内脏,囫囵吞进肚子里。
川凝的视线追着粮蛋,看它摇着尾巴边走边吃,狗爪踩出一朵朵血梅花。
一直到狗和主人消失在灯影深处,川凝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浸泡着死气的目光在人群中缓慢穿梭,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封荆身上。
蝶翼刀再次握紧,他朝封荆一步步靠近,越走越快,在对方视线回落的瞬间,举刀对准他的身体,用尽全力捅进去。
高压电流在刺入的同一时间爆发,又被包裹住刀身的水流牵引发散,如同晴空霹雳,电路烧断爆出滋滋啦啦的火星,灯光摇曳,整个酒吧忽明忽暗。
川凝在明灭的灯影中松开刀柄,退开半步,对封荆扯出一抹不带情绪的浅笑。
“你杀了人,我现在要杀你。…刀很脏,不要介意。”
说完将脖子微微仰起,七只猫影从脚下跳上吧台,不逃也不躲,尾巴轻轻甩动着,像是在迫切祈求着什么。
封荆没理会他,蹙眉忍耐着体内横冲直撞的电流,血液被烧得滚沸,苍白冰冷的皮肤上很快泛起不正常的红,银白鳞片从脖颈深处爬上半张脸,又迅速皲裂出密密麻麻的深红纹路,像是扭曲在裂缝里的熔岩,腐蚀灼烧着每一寸鳞片。
大块大块的鳞片黏连着皮肤脱落,血肉裸\露处又不可控地暴长出新的白鳞,循环复始,直到新的皮肤终于长出来,白鳞不再覆盖,川凝才听到一声压抑了很久的喘息。
他木讷地看着封荆。
原来通电后的伤害这么大。尽管从被伤到恢复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还是觉得下手过重了。
早知道不用了。
但这个时候道歉未免不合时宜,他于是什么都没干,看着封荆握住脏污的蝶翼刀,刀锋一点点从体内拔出来。
而后阴沉着脸色从他身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刀鞘,又打开沙发上的黑箱子。
水流从暗处涌动着裹住长刀,洗掉表层血污后又迅速冲洗着第二遍,刀鞘也开始出现水流的痕迹,箱子里的短刀,甚至黑箱子本身也没能幸免。
川凝像个提线木偶跟在他身后,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觉得自己身上也开始覆盖水流。
冷水从指尖开始环绕,很快冲过每一寸皮肤,脸上的血污被强行冲洗干净。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封荆又给他递了杯水。
“…………”
川凝接过来,自觉漱口,又将剩下的水小口小口地喝掉,耐心等待着他强迫症似的清理工作。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要把刚刚被刺破的内脏也全部掏出来洗一洗。
好在没浪费太多时间,很快所有东西都洗干净了,封荆将蝶翼刀收鞘,重新放回黑箱子里。
服务员看到此情此景,大步跨过地上的碎肉和碎酒瓶,急匆匆小跑过来,“客官,一共消费60万,是现金还是划卡?”
封荆面不改色地将川凝那张负债2000万的现金卡递过去,“拿去刷。”
接着黑箱子单肩背起来,走了两步,回头看向川凝,“还不走?”
川凝呆滞的眼睛缓慢眨动了一下,低头寻找了半天,把白狗的狗链子捡起来,丁铃当啷地拖着跟在后面。
封荆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烦躁,隔着墨镜都觉得像是要吃人。
水流顺着狗链子往下滴,忙碌的清洗大师又开始清洗链子。
川凝也不管他,仍然把链子耷拉在地上拖行,丁铃当啷跟着进电梯,踏入凌晨两点的夜。
路灯已经熄灭了,电流域网强烈的蓝光映照在地面上,如同海面流窜而过的月光。
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随脚步缓慢的移动。
川凝就这么跟着他一步一步地走,短短几百米的路程,感觉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忙完了吗?”
封荆头也不回,“有事?”
川凝快步跟上他,“可以杀我了吗?”
封荆将墨镜摘下来,扔进垃圾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杀你干什么?”
川凝瞳孔微微放大,疑惑不解地盯着他,“我刚刚要杀你!你……”
“什么时候?”封荆问他。
“就刚刚!”川凝抬手去摸封荆的腹部,伤口早就愈合了,连一滴血都找不到。
好不容易压制的暴躁又开始涌入大脑,川凝牙关咬紧,死死攥住封荆的衣服,猫尾突然伸出来,鞭子似的抽打在地面上。
封荆也不理他,继续走自己的。
川凝只能死拽着衣角亦步亦趋。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意问封荆。
“这句话不该是我问你?”封荆淡淡地说,“骗我出来做任务,任务是什么?杀狗还是抢刀?”
“刀是我的。”川凝说。
“上面的刻字是黎诺。”
“黎诺就是我!”酒精依旧麻痹着大脑,他解释得语无伦次,“任务失败了,她怕我暴露只能让我死。……黎诺没有死。”
“什么任务?”封荆问。
“云蝶。”
封荆抽丝剥茧地慢慢回忆,“A级云蝶?”
他记得那次任务。
是在两年前,十月末左右,云蝶出现在新历城的一个外城区,没记错的话,那个外城区应该是叫……
平海市。
妄海之外的A级异种数量极少,每次出现都要尽最大可能活捉,尝试收容。
当时白吾商已经接到了前去支援的通知,可还没来得及出发,就又被通知说那只云蝶死了。
有能力击杀A级的团队并不多,白吾商当时眼珠都瞪大了一圈,举着电话问,“你们杀啊?”
电话另一边是个女子的声音,回答的很冷淡,“谁也没杀,自己死了。”
“…………”
支援任务不了了之。
又过了两个小时,白吾商再次接到通知,来自研究院。
“刚刚接收到1号管控区的任务报告,A级云蝶被不明异种虐杀,高度怀疑是009。一切工作暂停,立刻将他带回研究院。”
白吾商当时只回复了一个饱含情绪的字,“谁???”
研究院的指令高于一切,尽管所有监控和定位都表明他一直乖乖待在“笼子”里,并且自始至终没有脱离过白吾商的视线,但仍旧无法洗清嫌疑。
就像那张任务报告上说的,杀一个A级对他来说太容易了,就算不到场也一样能够做到。
毫无悬念地,他被押送回了研究院,并且至今不知道帮谁背了锅。
“云蝶是你杀的?”封荆觉得疑案在今夜就要水落石出了。
“我不知道。……它自己死了跟我没有关系。”
猫尾的白毛与骨刺同时炸开,又收拢,川凝盯着封荆的脖子,又很快将视线转移,刻意走慢几步,和对方保持着距离。
“我没参与任务,没进封锁区,从没见过云蝶。”
“……我说了黎诺没有死!”
封荆不在意他自我洗脑似的胡言乱语,“星落平台有系统记录,黎诺的确死了。”
川凝这次沉默了很久,直接忽略了这句话,继续解释着云蝶的任务。
“指令让我拖住它,…封锁区里几万条人命,陪他们一起拖。我明明可以杀了它,就是因为要等……”
他说着突然目光一转,恶狠狠地看向路旁的树影,“我让你闭嘴!我说了他没有死!!”
封荆脚步未停,一直静静地看着川凝的影子。
影子里的猫影上蹿下跳,却没有一个跳出来,它们似乎在与川凝吵架,可惜他没办法听到这些猫在吵什么,否则应该能通过只言片语梳理出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尽管他对这些无聊的琐事并不热衷。
“你现在很不正常,你自己知道吗?”他轻声问川凝,“有什么人欺负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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