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他妈耍我卢哥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喊你声哥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胖子把空酒瓶狠狠摔在地上，手里的铁链子猛地一拉扯。
白狗立刻干起活来，冲着川凝汪汪大叫。
“钱在哪儿！？拿不出钱，老子拿你当下酒菜！”
声势很足，可惜在打砸烧杀的大环境中也只是洒洒水，川凝半只耳朵听狗叫，半只耳朵听隔壁桌的赌徒狗急跳墙，嘶吼着扒债主的裤子。
“还不起！你听不懂人话？我特么说还不起！！再敢要钱信不信我强了你！？”
那债主被压在沙发上，忽地扯出一抹笑，手脚并用抓住赌徒。
“来，来！老子早看上你的身子了！咱去99楼，老子出钱给你包厢嗑\药，尽管放开了干老子！”
说着四下遥望，循着狗声看向胖子，现金卡往桌子上敲了敲，扔过去，“买你的链子！赶紧拿过来替我栓脖子上！”
白狗听到有人要抢自己的链子，顿时连川凝都不管了，冲着那桌狂吠。
才叫了没两声，它又突然身子一趴，夹着尾巴回头，看到身后人后顿时熄了声，蓬松的软毛都趴了，身体缩水了一大圈，贴着胖子的裤腿止不住地发抖。
两瓶酒喝完重影更严重了，川凝顺着狗视线看去，模模糊糊看到封荆正背靠在五六米外的吧台旁，撕开红色包装的硬糖放进嘴里，在看小狗。
他果然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狗都被看害羞了。
但胖子显然不喜欢会害羞的狗，他啐了一口，伸脚将狗踢开，紧挨着川凝坐下，又开始给他递酒。
“到底有没有钱？怎么着也得把当年的抵押金吐出来吧？咱们可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再便宜也不能让你白拿走。”
川凝没兴趣跟他唠嗑，刚想拿黑箱子直接走人，就看卢生义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颗白色药丸。
掂了掂，轻放在桌子上。
他一改方才的友善神色，控棋手般高高在上，“美人儿，知道这是什么吗？”
川凝看向那颗白药丸。
“这东西叫听话丸。”卢生义的声音忽近忽远的，“只要吃一颗，人就能乖得跟狗一样。别说让你好好坐在这里，就算让你爬去吃屎你也得乖乖听。”
川凝乖乖听着，觉得他的声音慢慢变了，像是赶尸人在摇铃，而自己是一具尸体。
他下意识握紧自己的刀。
“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两把刀打一开始就没想卖。现在已经淘不到武器了，供不应求，外租一次就赚两个亿，…你想买？卖多少我都嫌亏！”
卢生义又给他递了瓶酒，“可毕竟老熟人了，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再多喝点儿。”
川凝接过酒。
“愣什么神啊？快喝！”胖子曲起胳膊撑在他的肩膀上，狞笑着说。
身体像被钉了傀儡线，大脑无法思考，木讷的跟随着对方的指令。
川凝将酒水一饮而尽。
失控。对他而言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会挨打，会受冷落，会被拴起来，钉在潮湿的洞穴里。
还会出现各种无法应对的意外。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
他怔怔地盯着蝶翼刀。
“两年前的平海市，A级污染封锁区，一只云蝶。”
009坐在吧台上，上半身倚靠着封荆，帮他回忆。
“云蝶擅长催眠，污染范围内的所有异种都会被催眠控制，连你也没能幸免，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川凝轻声说，“它蛊惑我杀人，就用这把刀。”
“瞎嘀咕什么？”胖子还在递酒，酒瓶举到他眼前，“再喝几瓶，一会儿跟着卢哥去不夜天，我们两兄弟带你逍遥个够！”
“你不是还有个直播号吗，一会儿来场直播让网友们也乐呵乐呵，这不比打打杀杀有看头？”
川凝躲开那瓶酒，“我不能杀人。”
他慌乱地向009求助，却发现009不见了，吧台旁边只有封荆，隔着朦胧的人声鼎沸，目光沉寂地看着他。
“行了！再不玩天都要亮了。”卢生义起身就走，对胖子说，“你是爽了，老子还憋着呢，赶紧带他下楼。”
胖子呵呵笑着，拍了拍川凝的肩膀，“跟着哥走。”
川凝乖乖站起来。
胖子又将脑袋塞进沙发底下的狗拽出来，狠狠踹了一脚，“什么逼/毛病耸成这样？看见你爹了还是看见你娘了！”
白狗被踢得尾巴夹紧，哼哼唧唧的缩着脑袋，目光朝上，看了川凝一眼。
川凝握刀的手轻轻一颤。
鼎沸人声更远了，像是蒙了一层捅不破的鼓面，四周弥漫出雾气，冷气凝出霜，冻结在草叶上。
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平海市。
冰冷的高楼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头顶的电流蛛网般蔓延，很快收拢成了巨大的封锁网。
污染气息覆盖上千里，平海市几万人和他一起困在封锁区，而他正站在区位中心，目标是一只A级云蝶。
1队最快还要两小时赶过来。
白狗在雾气中伸出獠牙，影子一样猛地窜高几米，眨眼间变成一只满身尖刺的巨犬，六颗写轮眼恶毒地盯着川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肩膀上。
“你要杀我吗？”白狗低声问他。
“我不杀你。”川凝闭上眼睛，平复着呼吸，“这是幻觉，你是假的。这是两年前的任务，云蝶早就死了。”
他现在在畈若城，在北区地廊酒吧。
周围景象开始晃动，吵闹与酒瓶碎裂的声音重新响起。
手背刺啦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川凝循着痛处低头。
白狗居然还在！长满尖刺的舌头舔了他一口，把他的手背舔得血肉模糊。
“你在说什么？”白狗看着他笑，“你明明一直在封锁区，你被云蝶控制了，什么酒吧什么城，都是你的幻觉。”
它抖了抖毛发，露出脖子上沉重的黑链子。
四周景象随着它的抖动又开始摇晃，一只又一只异种从浓雾里爬出来，它们的脖子上无一例外都绑着巨大的锁链，瞳孔无神的看着前方。
“你看，我们都在封锁区。”白狗笑道，“我们不想杀人的，可云蝶控制了我们，也控制了你。我们必须去杀人。”
不对，不对！
都是假的！
他现在是川凝，那些事……
“那些事是黎诺干的，可黎诺的刀，不正抱在你怀里吗？”
川凝低头看向手里的长刀。
刀柄上尽是干涸的血泥，[X0128 黎诺]的刻痕，几乎被埋没在血污里。
蝶翼刀，平海市，大规模失控的异种……
云蝶。
川凝抬手捂住脖子，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又痛苦。
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现在是哪一年？
他迫切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拿出手机确认时间，胳膊却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扯。
“快走啊！磨蹭什么？”一个胖子面露不耐地看着他。
胖子胳膊上缠着粗大的锁链，锁链末端牵着白狗，那白狗正看着他吐舌头。
舌尖的倒刺上还残留着血肉。
“去哪儿？”他下意识问出口。
“不夜天！”
“不夜天是哪儿？”
“99楼，快点走！…怎么这么不听话，那颗药到底管不管用？…要不再给他来一颗……”
99楼又是哪儿？
他只听过十八层地狱，99楼在哪一层？
川凝的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紧紧抱着蝶翼刀，抬手想要捂住心脏，却又被胖子拉扯了一下。
“倒是走啊！真想让我栓你？”
“要去哪儿？”川凝又一次问。
不对。
不对！
黎茗伊让他牵制云蝶，他必须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封锁区里还困着几万人，被催眠的异种群一旦扩散，整片封锁区都会血洗成地狱。
他不能走！
是谁在叫他走，安得什么心？
川凝猛地挣开手上的力道，抬头看那胖子。
胖子两条胳膊露在背心外面，胳膊上白花花的肥肉不停地颤抖，频率越抖越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面钻出来。
皮肤越鼓越大，终于被颤动的肥肉撑开，白花花的肥肉流淌出来，不落地反而堆到了半空，化成两张巨大的蝶翅。
原来是云蝶。
川凝顿时明白了。
云蝶的幻境，他被迷惑了。
什么酒吧胖子，统统都是假的！
这只云蝶想控制他离开，像催眠其他异种那样，催眠他去杀人。
明白过来的瞬间，川凝没有任何犹豫，拔刀出鞘冲到胖子面前，对准心脏猛刺下去。
犬吠声更大了，白狗受云蝶的催眠，恶狠狠地咬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的动作。
胖子立刻跑远，捂着被刺破的皮肤破口大骂。川凝没工夫管他，反手将白狗砸在地上，长刀换到另一只手，对准白狗大张的嘴巴笔直插下。
鲜血溅了满地，白狗挣扎呻吟了几息，很快不动了，软趴趴的瘫在地上。
川凝将刀从血肉里拔出，立刻爬起来追胖子。
扇动飞舞的肥肉没扑腾多远就被一刀斩断，胖子踉跄着扑到在桌子上，酒瓶噼里啪啦砸落在地，浓烈的酒气熏得眼睛火辣辣的疼。
川凝又一次对准他的心脏，刺下的前一秒，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咳。
他如同被点穴怔愣在原地，许久才歪了歪脑袋，朝声音来处寻去。
封荆静靠在吧台上，银发从衣帽里露出几缕，眸光被墨镜遮挡，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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