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日上杆头，川凝是被窗外的日光恍醒的。
醉宿的昏沉感还没消失，他将自己检查了一下，没少胳膊也没少腿，手腕处的伤被包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身上穿着封荆的白衬衫。
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幽冷苦涩的香——
消毒水的味道。
记忆里有几处断片，他怀疑封荆把他拎进消毒水里泡了泡，蝴蝶结也……
“是我消的毒，蝴蝶结也是我包扎的。”009趴在窗台上，鄙夷的看着他，“我讨厌异种的味道。”
“哦。”川凝目光黯淡。
摸了摸脖子，发现带刺的水项圈也消失了，找不到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栓链子会被驯化吗？”他问009。
009没有回答，望着天花板，声音很轻，“让黎诺出来吧。”
“黎诺没有死。”川凝的声音也很轻，笃定说完，跟他一起望着天花板。
装修风格一成不变的简单，白漆白顶，头上的灯都是乳白色。
欠款依旧没还，按照恶意拖欠债务的处理流程，可以自动转入房租抵欠款。
那么，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川凝想。
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对这座房间的某些地方拥有绝对的占领权，——比如这张床。
他被允许无期限的躺在上面，不需要交付偿金和酬劳，不必要在意外人的眼睛。
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没有工作的时候，他和009可以安心地躲在这里。
川凝摸起床边的直播板，打算赖会儿床。
后台私信快爆了，什么消息都有，他大海捞针的一条一条往下翻，终于在海量垃圾私信中找到了亲爱的麦片。
【[嚼嚼麦片]：主播我来啦！！！这次直播太短了，我看到的时候你已经下播了！】
【[嚼嚼麦片]：dd】
【[嚼嚼麦片]：dd】
【[嚼嚼麦片]：主播老大！你是不是想活捉李画家？可以来这个地址：风鸣市七里雾公馆101号。我俩约画的时间是4月25日，主播你想来的话一定要提前。（Ps：我真觉得他是好人。】
川凝看着最后一行的注释。
好不好他还不能下定论，但那家伙应该不是个人。
他把信息截图保存，总觉得这个地址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于是没深究，留言约了24日造访，退出后立刻被另一条私信吸引了注意。
昵称[头顶一把红伞伞]，单人未读消息99 。
川凝好奇点开，满屏幕只有一句话。
【[头顶一把红伞伞]：清汤大主播救我狗命！！！】
川凝微作犹疑，决定探探。
【[G0902 川凝]：1】
对方立刻已读秒回。
【[头顶一把红伞伞]：111！！！】
【[头顶一把红伞伞]：主播我有事！！！（抱腿痛哭）】
【[G0902 川凝]：你有什么事？】
【[头顶一把红伞伞]：我要跟你睡觉！！】
川凝面色微微一僵，嘴角下拉。
【[G0902 川凝]：有许愿卡？】
【[头顶一把红伞伞]：什么东西？】
【[头顶一把红伞伞]：没有。】
【[G0902 川凝]：抱歉。】
况且今天才有了家，川凝不是很想……
【[头顶一把红伞伞]：但我有李仙儿的线索，他总给我托梦！你要是不来睡我，睡我的人就是他！！！】
【[G0902 川凝]：地址。】
对方给的很痛快，甚至用自己的身份卡做担保，发誓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川凝直接忽视，将地址复制，输入到导航。
风鸣市铜湖湾，靠近南湖公园，离七里雾公馆也不算远。
又看了一眼日期。
4月20日。
距离24日没几天了，如果红伞伞真的有线索，也许今晚就可以开展调查，四天时间足够处理完，麦片那边也不会耽误。
所以工作时间提前，他要把封荆也带出去。
川凝简单回复了个[ok]，起床洗漱，打着哈欠去另一个卧室探了探头，突然想起来封荆睡的是沙发。
于是又晃到沙发旁边。
那人还没醒，外套搭在沙发上，正午的太阳透光窗直射着他的脸，反射出一层冷白的碎光，面部轮廓很锋利，微卷的睫羽让他看起来像个漂亮手办。
他的睫毛每一根都是银白的。
白色缺少攻击性，有种观点中说，异种会用这种颜色表达善意。
这句话或许是真的，但真善还是伪善却无法分清。
川凝俯身，凑近他闻了闻。
没有消毒水味，是正常气味。
他讨厌消毒水。
或许是呼吸落在皮肤上有些痒，封荆的脸微微倾侧，在他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
眼眸半阖，没有惊讶也没有波澜，甚至没与他对视，只是顺着这个视角看向他的脖子。
封荆发现这只猫换了衣服，一件眼熟的低领白衫。
俯身的时候衣领微微下垂，漂亮的锁骨暴露在视线之内，猩红蛛网似的毒素从那个位置开始扩散，沿着脖颈一路攀爬蔓延，由深到浅，隐没在透白的皮肤下面。
Ⅲ型抑制剂注射过量就会留下这种痕迹，如果注射过Ⅱ型，只会更明显，看久了像一支扎根在脆弱的骨骼上的植物，以血肉为生，终生无法剥离。
他抬手触摸那块皮肤，又顺着脖颈的弧度摸向脸颊。
耳后的体温要高一些，被太阳照久了，甚至有些烫。
川凝没有躲，甚至被基因刻印的本能蛊惑着，脑袋微侧想去贴合他的手掌，下一秒又忽地反应过来，身体明显一僵，眼神变得谨慎又忌惮，冷冰冰仇视着他。
依旧没有躲。
封荆猜这个动作让他很舒服。
他勾了勾唇角，没有把手收回来，打算趁着大好时光跟这只猫算算账，“我的鬼藤呢？”
川凝眯起眼睛，瞳孔随之变成了竖直的椭圆状。
他无视了这番质问，“起床上班了。”
封荆：“你打算在我这儿待多久？”
川凝：“三万什么时候还？”
封荆轻轻皱眉，“什么？”
“咔嚓”一声——
门开了。
川凝抬眸看去，发现来人是白吾商后，又重新看向封荆，猫假兔威的扬眉，“白队来喊你上班了。”
“……”
他讨厌上班。
封荆悻悻收手，沙发上的白外套扔给川凝。
川凝接过来，乖乖穿好，拉链一拉到底，恰好挡住脖子上的毒素痕迹。
直起腰身，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白吾商，“你怎么来了？”
白吾商：(°-°〃)
他的确似乎不该来。
“你俩在干什么？”他狐疑着走过去，餐盒和装备包往毯子上一扔，把川凝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拉着他离封荆远一点儿，“我刚还想打电话叫你过来，你是压根没走还是刚来的？”
川凝乖乖坐到他身边，“以后我都住在这儿。”
“早说你住这儿我给你也带份餐……”
白吾商拆餐盒的动作一停，眼睛瞪大，“你住哪儿？？？”
川凝给他指了指自己新占领的卧室。
“……？”白吾商缓缓捂住心脏，“你睡那儿他睡的哪儿？”
川凝皱眉，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
爱睡哪儿睡哪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白吾商见他不回答，立刻伸脚去踢封荆的沙发腿，大中午的血压直升，“你俩睡了？？”
封荆：…………
川凝也被问得一愣，摇头，“还没有。”
白吾商重新看向他，“‘还没有’的意思就是想过这么干？”
川凝眨了眨眼，没敢说话。
想过怎么了？
那家伙既不是人也没有人权，他想的时候上上怎么了？
白吾商：“…………”
不否认就是有猫腻！
这他妈的…
“不行，绝对不行！”他严词制止，“你怎么喜欢偶像我管不着，但住这里不行！睡偶像更不行！”
川凝有些不高兴，“为什么？”
白吾商深吸一口气，酝酿了半天，“朝十洛的资料你看了吗？”
川凝恹恹点头，“看了。”
“你没赶上新手集训，不清楚队里状况也正常。那小家伙是一队负责的实验种，咱们队也有一个。”
白吾商怕刺激到他，语速很慢，“前几天才一起出了任务，你就没怀疑过你的偶像……”
川凝：“他也是实验种？”
白吾商狠狠点头。
聪明！
他赶紧趁热打铁，“所以按照物种分类，他得分到异种类，和你我不是一种东西。这个房间也不是普通的房间，这叫囚禁室，不能住人。……你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吗？”
川凝犹豫了片刻，点头。
白吾商安慰着拍了拍他，以自己二十多年的丰富经验充当挽救失足少年的老父亲。
“你想把他当偶像就继续当，但别玩真的。异种没有感情，他现在对你好，纯粹是觉得新鲜逗你玩，你不要看着有套就往里钻。”
“听话，及时止损还不晚。”
川凝又点头。
白吾商见他没抵触也没叛逆，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打开餐盒开始吃饭。
“等我吃完跟你谈谈任务，昨天那个直播还行，以后就按那种标准来，千万别再整幺蛾子了！《直播手册》我都给你带来了，在包里，一会儿我再跟你细说。”
川凝不想听他细说，打开包拿出《直播手册》，发现除此之外，包里还有个污染检测仪、冷藏盒、直播板、直播手环，一把手\枪……
消毒绷带也有。
“都是任务要带的，”白吾商说，“枪会用吗？我想给你拿刀来着，但近身战太危险。打不准就打不准吧，就当实战练练手。”
说完又示意他打开冷藏盒，“两支抑制剂，一支Ⅲ型，给你备用的，一支Ⅱ型，对付朝十洛的，找准时机给他随便哪个位置扎一针。”
“针管上都有标注，针头也不一样，千万别拿反了！人打Ⅱ型会死的！”
川凝郑重听着，将东西一件一件装回任务包，拉链重新拉好，背到肩上。
绕着客厅转了半圈，把装着双蝶刀的黑箱子也背上。
“那我走了？”
“……？”白吾商抬头，“你去哪儿？我任务还没谈。”
“网友给线索了，说李画家今晚就会出现。”
川凝跟他挥手告别，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回眸，“走了，009。”
封荆应声起身，不急不缓地跟出门。
白吾商瞳孔微微颤抖，“不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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