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王耀东躺在招待所硬邦邦的床上。
他听着隔壁室友犹如打雷一般震天响的呼噜声，辗转难眠。
一笔订单返利50块，对半分也有25了，如果当真按照蔺雅琴所说，每个月能联系到五个销售方，最少也能分到一百二十五。
而这活计甚至不占用他的工作时长！
他现在的工资一个月46元，厂里福利非常好，平时食堂管饭，如果不在食堂吃的话，每个月还能多拿10块钱的餐补，加起来就是56。
一个月五十六，在镇上已经算是工资比较高的那一批人了——虽然不能跟每月七、八十往上的高级技工比，但也超过了大部分人。
在这基础上，如果他能控制住花销，不买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额外再赚几十，那么他很快就可以月入破百！
一个月100，一年下来就是1200！
这是什么概念？
王耀东只要想一下这个收入，就觉得浑身热血在燃烧，大脑兴奋的不得了。
他四年前在报纸上看到过，南边儿已经有人得到了营业执照，以个体户的身份开始做起了生意，而鸾山镇现在虽然还没有出现个体户，可私底下已经有不少蠢蠢欲动的人在试水了，比如他那个小学同学黄立军。
那小子脑袋活泛，以前在钢厂给人看大门，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打通了路子，千里迢迢南下运回来了大批洋气时髦的衣裳，转手就靠着卖衣服赚了大几千。
王耀东身上穿的牛仔裤，就是从那小子那儿买的，据说这玩意儿本来是要做出口，可惜生产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质量不达标，就让黄立军这帮人给捡漏了。
王耀东没去过南边儿，也不知道黄立军说的这些事儿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对方赚到的钱是实打实的，他作为一个年轻人，自然也是心动过，只是他到底没有黄立军那么胆大，总害怕自己要跟对方一样出去冒险的话，万一赔了呢？万一政策又不允许了呢？
一边是稳定的铁饭碗，一边是未知的机缘，王耀东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放弃了。
可现在，蔺雅琴给他带来的这个新路子风险明显降低了许多。
首先就是，他的工作不会受影响，他不需要亲自跑那么大老远，更不需要承担成本，只需要做个中间人，帮有意向的人牵牵线。
事成了呢，他有好处拿。
不成他也没损失……
“那小丫头应该不会在这种事上骗我。”
“就像她说的，现在抽烟的人那么多，就算不是人手一个，那十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买了，算下来也得几万人呢。”
“一批订单最少两百个，哪怕卖出去一两千，我也能赚几百。”
“机会这么难得，到底要不要试试……”
黑暗中，王耀东翻了个身，思绪再一次飘到了远方。
-
隔壁，双人间。
蔺雅琴还在忙活着囤货。
润肤霜经过验证后，的确有丰富的市场资源，所以她干脆一次性买了五百盒，就放在系统背包里备用，而打火机她更谨慎一些，暂时先弄两百个囤着，之后再说。
和成本六块、但因为怕价格太高不好出手所以只能转手卖三块的润肤霜相比，防风打火机就便宜很多。
这玩意儿在后世已经泛滥了。
有些烟民自己没有老顺别人的，有些老看不住自己火机的出去一趟就得买好几个，所以就算它有强大的防风功能，是在现在这个时代绝对没什么人见过的高级货，可在系统商城里，统一都一块钱一个。
不过，一块钱的成本还得再加五毛钱的包装定制，蔺雅琴在定制界面选了半天，最后选中了一条金色的龙作为产品LOGO。
“以后这玩意儿就叫龙牌了。”
“出货价嘛……两块或者三块？”
虽然手里都是稀奇货，但她没打算把定价弄得很高，主要还是走一个薄利多销模式，不然一个打火机卖五十一百，谁买啊？她哪儿有那么多机会去撞见一个有钱还大方的老板？
最靠谱的，还是定一个乍一看有点小贵、但咬咬牙也不是不能买的价位。
“昨天花了300进货，今天这一批是3300，目前余额还剩41394，要是出货慢的话，这些钱还能用很长一段时间。”
“原主之前借了126，我又欠了王姨15块，昨天在火车站赚了150，加上王姨给的钱，一共是165，住店扣掉37.5，再加上来的时候的车票和吃饭钱，剩123.5。”
手头也没纸笔，她只能先掰着手指算账。
“五百盒润肤霜卖光的话，能赚1500，打火机也按3块算的话，就是600……然后用这些钱再找个旧货市场看能不能继续捡漏，要不了一年的时间，我应该就能发财了！”
隔壁的王耀东辗转难眠，这边的蔺雅琴也是越算越兴奋。
怪不得人家都说上班赚不到钱呢。
没穿越前，她在公司给人当牛做马，因为会点摄影技能，工资好歹能有个五六千。
看起来算中等，节省点似乎能攒下钱？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每个月房租就得一千一，交通水电和话费网费一个月也六七百了，年轻人又喜欢出去玩，周末和朋友聚餐，一顿就大几百，再加上网购，各种买买买，月底手里能剩五百她都得谢天谢地感恩自己没太大手大脚。
而在这里，什么都缺，她只要别太高调，多跑几个地方，总是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钞票。
所谓积少成多，就是如此。
“要是今年能赚个二十万，我就直接杀去首都买房！”
“不对，这个时候能买房不能？房地产行业又是什么时候起头的？”
“还有啊，投-机-倒-把的罪名又是什么时候取消的？啥时候能自己开个店经营经营？”
“嘶……早知道之前上班摸鱼的时候我就应该多看点年代文了解了解时代状况，再不济也能知道点政策变化的节点，不知道细节总能知道个大概吧？”
一堆问题不断在脑内飘过，蔺雅琴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只觉得当天晚上，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各种画面一个接一个在她眼前闪过，似乎是原主的记忆。
这就导致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简直头疼欲裂，差点就不想起床再睡一天好了。
“不行，还是得起。”
“答应了要跟王耀东一块儿去百货楼看看，给王姨她们买点东西的……”
艰难从床上爬起来，蔺雅琴一脸憔悴地出门洗漱，收拾好了以后，才看见同样一脸憔悴、且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王耀东出现。
“你昨晚出门偷鸡去了？”她惊讶。
王耀东疲惫摆手，没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畅想了一夜的发财梦，乐得根本睡不着。
他不说，蔺雅琴也再多问，只是揉着酸痛的脖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算了，我听管理员阿姨说，百货楼离这里可不近，咱俩得赶紧出门，争取让你坐上今天下午回去的车。”
晋州市比鸾山镇大了好几倍，这里不仅人多，车也多，百货大楼更是气派。
王耀东一进百货楼，视线就被两旁的商品给吸引了，看见什么都觉得喜欢。
蔺雅琴却兴致缺缺，没太大反应。
“难得来一次，你不给自己买点好看的衣裳？”说话间，王耀东停在了其中一个售卖女装的铺位前，指着衣架上挂着的白色碎花连衣裙道，“这个好看，你喜欢不？哥给你买！”
说着他瞟了一眼价格，心都瞬间痛了一下。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这么一条简简单单的连衣裙，竟然也敢要25元！！
但他没打算反悔，因为他已经想好了要接受蔺雅琴的提议。
这笔钱，他一定会努力赚到手！
所以给蔺雅琴买条裙子，也是他示好的意思。
可惜蔺雅琴听了这话之后，依然没什么反应，只耸肩道：“我不要，你自己挑吧。”
好土，她想。
跟她奶奶那一辈穿的一样。
“真是稀奇了，我们厂里那群小姑娘都很喜欢这种裙子的，你居然不想要？”王耀东不明所以，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服，暗自诧异。
上面一件有些发黄发旧的白衬衫，下头配个黑裤子和黑布鞋，再加上一条粗粗的麻花辫，一看就是乡下人。
于是穿着皮鞋的售货员收回打量的眼神，把脸扭到一旁，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不买别乱摸啊，弄脏了衣服你可是要赔的。”
“我手又不脏！”王耀东眉头一皱，刚要反驳，旁边蔺雅琴就直接把他拽走了。
“行了行了，这些衣服又不好看，别在这儿浪费时间，咱去后面食品区买点糖果巧克力吧，玉婷好像喜欢吃甜的，翟叔爱喝酒，你帮我给他们多带点东西。”
声音随着二人的脚步逐渐远去。
但听到她的话的售货员还是不禁撇撇嘴，脸上嘲讽之色更浓：“舍不得花钱就说舍不得嘛，还嘴硬挑起毛病了？土包子！”
“……”
“土包子”蔺雅琴走得及时，没听到这句抱怨，但就算是听到了，她也懒得搭理。
人活着，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有时间天天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只是等她拉着王耀东到了食品区的时候，却又遇到了点难题。
她想给翟红英和翟玉婷两姐妹买巧克力，却被柜员告知，买这玩意儿还得需要票据。
“要不咱就买点瓜子儿吧。”王耀东没想到她不知道这事儿，全程以为她手里有票才把自己拉过来买东西，这会儿看她表情异常，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其实我姑也挺爱吃炒瓜子的。”
蔺雅琴沉默一瞬，转头又笑道：“没事儿，你先在这里逛逛，我出去一趟，半个小时后咱俩在大门口碰头。”
“不是……”王耀东想拦，但她一扭脸直接跑了，也不跟他说到底是去哪儿，又要做什么。
见状，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又一次意识到了小姑之前跟他说的，这丫头“主意多、不好管”到底是什么意思。
幸好百货大楼里有表能看时间。
王耀东漫无目的地随便逛了一会儿，就看着时间去大门口等人去了。
没到半小时，他就瞧见蔺雅琴提着两个大袋子急匆匆地跑回来，赶忙迎上前去：“你干嘛去了？这都什么啊？”
“巧克力啊！”蔺雅琴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长舒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刚找我朋友去了，她那儿有进口巧克力卖，都是好东西，回去路上你记得捂严实、别让人看见了。”
王耀东一听这话，再次被震惊到了，脑袋里瞬间闪过诸多念头——
又是市面上从来没人见过的防风打火机，又是进口巧克力。
她的人脉，竟然这么强吗？！
“就你那卖打火机的朋友？”王耀东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偷偷问。
而蔺雅琴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秘一笑：“嘘！千万记得保密哦。”
-
鸾山镇。
翟玉婷刚放学，蹦蹦跳跳才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门一打开，她先看到姐姐翟红英正在假装聋人，蹲在门口的鞋柜处装忙碌。
而厨房里，王菊香和翟军刻意压低许多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出来，翟玉婷听了一耳朵，却没听明白爸妈这是在吵什么。
“怎么回事儿啊姐？”她推了推翟红英。
对方头也不抬：“还不是因为蔺雅琴，她没去相亲，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咱爸那个朋友下午都把电话打到厂里去了，说去的是个男的，正主儿压根就没现身！”
“男的？她、她怎么……”
“别多想，那男的是东哥，他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蔺雅琴犯起了神经！咱妈本来说让他看着蔺雅琴别胡闹，结果他倒好，跑去跟蔺雅琴的相亲对象说了一堆话，弄得咱爸那个朋友误会了，以为东哥跟蔺雅琴在偷偷处对象，东哥跑过去是为了故意气人的。”
翟玉婷一脸震惊，一双小鹿眼瞪得溜圆，几秒钟后，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雅琴姐胆子也太大了吧，她现在真是什么事儿都敢干啊！可是，我记得，东哥不是跟她不熟吗，怎么也开始陪她胡闹了？”
“还笑？现在丢人的是咱家！”翟红英瞪她一眼，“我警告你啊，别跟她学。”
“我哪儿敢啊，她那本事，我这辈子恐怕都学不会了。”翟玉婷笑嘻嘻地，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要我说啊，咱爸就是太喜欢多管闲事了，就算蔺雅琴他爸当年对咱家有恩，可是报恩这种事情也不一定非得把人家给接到家里头来报啊！雅琴姐压根就不是那种能老老实实被他安排的人，他还非要管，管来管去，别再管出仇了，她到底不是咱家人呐！”
说着，她扑通往沙发上一躺。
翟红英斜她一眼，随手把抹布扔她脸上：“就你知道的多，又去谁家偷看电视了？”
话音未落，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翟红英顺手把门开了一条缝，刚想问，就看见王耀东拎着个蛇皮袋，满头大汗地挤了进来：“水，给我来点水！”
“王！耀！东！”听见动静的王菊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抓着菜刀，咬牙切齿地，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我让你出去干什么事儿去了？你又干了什么事儿？还敢回来？！”
“不是……小姑！咱有话好好说！”王耀东一口水没喝到，就吓得连滚带爬躲到了翟红英身后，“可以解释的，都可以解释的！是蔺雅琴她不想去相亲，我想着看她那不情愿的模样，去了再说什么胡话，就帮她跟那人解释了一下，别的我什么也没干啊！还有！她买了好多东西说让我给你们带回来！很贵的！别砸了！”
放在客厅一旁的蛇皮袋被王耀东慌慌张张拽开，露出里头的一大堆东西。
王菊香本来一心只想把王耀东抓过来教训一顿，但眼角余光突然瞄见一堆鬼画符，登时被吓了一跳，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陈旧的蛇皮袋外观看起来灰扑扑的，静静往那儿一放，任谁看了都不会在意，可把它一打开，里头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礼品。
精美的包装上面写了一堆几人看也看不懂的“鬼画符”，不仅有巧克力、奶糖和饼干，还有两块未拆封的手表！
“这个是给红英和玉婷的。”王耀东一脸讨好地从里头拿出来两盒巧克力和两条丝巾。
“这个是姑父的。”接着又拿出手表。
“这个是给小姑你的。”王耀东继续翻，翻出皮手套，带着另一块手表小心翼翼推过去。
“剩下是放家里吃的。”他讪笑着，一副自知理亏的模样又躲了回去。
翟家人哪里见过这种高档货，个个都愣在了原地，王菊香更是眼前一黑：“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雅琴呢？她人在哪儿？”
“她……她得过两天才……回来……”王耀东眼神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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