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夺》
盛长枫的密报今日下午刚到,没人敢拦他从江南传来的消息。到了京城,不稍半个时辰,他由江苏飞呈来的信件已稳稳妥妥地出现在君王案上。
近侍吴内侍用漆盘呈上一柄银色裁纸刀,欠身侍奉在皇帝身边。
倘若从盛老大人的虚衔一品尚书衔去单看皇后母族,那么盛家确实如明眼所见那般------丝毫不得帝王恩宠。可是,若把盛家抽丝剥茧了从里头分看,皇帝不止是恩宠着皇后母族,那看起来更像是极为细心的呵护。当年封后大礼毕后,礼部依照惯例奏请皇帝加封盛家。没有人会因皇帝封赏妻族而微言有词,因为那是属于后位的荣耀之一,是几代人贯彻下来的先例。
然而-----
皇后却坦诚拒绝了礼部的奏请,她谓言一语:妾已位居中宫,受天下奉养,尊贵至极,族兄弟姐妹切不可无功勋以恩泽相进。她恳请丈夫勿以公爵荣位相赠。盛家本该得到的皇后母族的封爵之荣,便由这三两言语的谦谦谏言而烟消云散。因此,盛父紘只被授封一品尚书衔,王氏作为嫡母的诰命之尊更是了无影踪。但是,就在人人都以为盛家人无有帝宠之时,却有一件令人大呼惊奇的事发生-----便在盛家三子身上。
自那不出三月后,皇后一母同胞的兄长盛长枫,直接被皇帝指派进驻江苏,从中进士来一直没等到补位的他,就此一跃成了地方大员。更甚至,皇帝早已物色好自盐务离退的栾大人做他官途上的老师。再半年后,十月初之际,尚处丧期,因制不能为皇后举办千秋岁宴,皇帝遂感怜林氏生养皇后不易,于是下旨加封皇后生母林氏为国夫人,由郡夫人改为卫国夫人。
众人也因此看出不少门道,不是盛家不受恩宠。
据盛长枫信上来报,江浙地区近日暴雨成灾,山洪骤涨,地区河网泄调失败,使民受灾苦之。又附言余杭地区漫水进灌,河桥冲毁,居民弃家逃奔约百余户。
吴兼在堂下侍奉,只觉片刻已过,他不由小心抬首觑了一眼,却见皇帝仍然对着那张纸观摩神思。他的脸一直很平静,根本无从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如何。就在吴兼以为要这样一直等下去时,他端起案上放置的一杯香茶,轻轻啜了一口,对着吴兼道,【去值班房召卢卿。】
吴兼忙应,【是。】
【皇后现在何处?】
【娘娘正在交泰殿。】
吴兼答毕,赵怀遐已然起身,他将长枫写来的信纸又重新叠回封件里,离开宝座时双袖负起,信件自然拿在了手上。吴兼侍奉着皇帝出殿。
而此时,交泰殿里充满凝重的空气。不是冷意的气息,而是一种带着坚硬的可怕以及被震撼了的惊色。近年来十分稳重的露种却在罗娘讲述的事件里圆目微睁,她的瞳仁亦散发着同样气息的悲伤,待露种微微转首向内,眸光一触,却见素裙流水一般的淡蓝映入眸中。
墨兰施然出帘,玉手微抬,挑起烟岚般的帘子。
【你丈夫死在哪一日,罗娘?】
话音落地的瞬间,露种旋尔福身。
曹锦绣不防墨兰乍然现身,慌忙中躬身退后一步,拉着罗娘一同跪拜行礼。
明兰随在四姐姐身侧,她马上感觉到了,望向四姐姐侧脸的目光中,有一丝颤颤的后怕之意;可是很快,她看向前方的眼睛里有了一丝诧异之色,她瞧向那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竟是贺弘文的夫人。明兰再看向底下跪着的俩人,心中的计较大不同起来。
曹锦绣紧促扯了一扯尚处恍然懵怔中的罗娘,小声耳语提醒她回答皇后娘娘的话。紧张的情绪使罗氏暂时忘却了悲伤,被她一提,脑子方有些清醒过来,【民妇丈夫他...当天夜里死亡。】她脸上忽生忧愤,不一会儿又黯然垂泪,【一夕之间,女儿与丈夫两失。】
只听发髻上的垂簪微动,墨兰再度放缓声音,【罗娘,接下来的询问兴许会使你抵触。】
【为了家人,民妇有问必回。】她下定了决心。
【好,我且问你,你丈夫因何死亡,身体是否有疾恙?你女儿自尽之时,腹中是否有胎儿?】
【回娘娘话...】记得礼节的罗娘,让曹锦绣瞬间安了一颗心,【民妇丈夫身体无病无疾,而关于女儿....女儿她...她..她是有的..】罗氏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他们可曾传仵作..】墨兰顿了一息,怜悯地去看一眼罗娘,【尸检过?】
罗氏一愣,缄默下来。她没说话,曹锦绣也不敢随意出声,只是下意识地朝着问出这话的墨兰望去一眼,她深觉这话对罗氏而言是一种伤害。一夜丧夫失女,大儿重伤在家,巨痛悲愤之下,罗氏兴许想不到要尸检丈夫女儿留下证据。但曹锦绣心中又在怀疑,难道尸检了那证据便能真的被允许留下么?罗娘所对抗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人家。
她们听见有人在磨墨的声音,一沙一沙得听得人心里有些发凉。
【....当时...】罗氏矗在地上的手指微微颤抖,【我无法考虑到这些,而且那是我女儿...丈夫在牢中死后,是族亲叔伯出面替我处置的,他们确实提出了尸检,但是...但是尸检的费用超出可承受的范围,我们...我...】
【娘娘...】曹锦绣支撑着罗氏,抬首欲言。
【起来吧。】墨兰对上她的眼神,浅笑着点点头,曹锦绣便不再言语。她垂首回身,依言打算扶着罗氏起身,却不料遭到罗氏的挣扎,轰然往地上一跪,罗氏本身叩拜时已下贴的头面,此刻更如弓弦一般与地面合二为一,她如此恳求道,【民妇卑微之求,恳请圣人主子慈悲,还民妇一家公正。我知道,我死去的丈夫永远不会再回来,我的家也散了破了,我永远不会再知道,我的女儿活在下一瞬里会是什么模样...】罗氏哽咽凄楚,双眼流泪,舔到了流进嘴里的眼泪,【可我要让陈家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们踩压我,用傲慢与权势来欺辱我,他们不该什么惩罚都没有------】
罗氏握紧双手,深深一呼吸,她感到躯体的下腹缩进了身体里。
但紧随其后的是----
【那律法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罗氏一度握紧了拳头,这段话似乎是她从身体里迸发出的力量,也是她最后的执着,可这句话确实不是从她身体里出去的。
她愣怔原地,身体吸入的那口气,似乎也随着这道轻软嗓音飘入了远远天际,她的力量与一刹那的恨意也一并从身体里出去了。
她张张口,举目相望,眼睛里迷蒙地飘来一缕淡蓝的虚影,她还没看清,又追云雾时,耳际遥遥闻听到一声轻语微叹的话语,坠在她心头悲恸得沉静有力。
【那律法是用来做什么是不是?】
墨兰抿唇微笑,笑容里含着抚慰的意思。隔着数步之遥,罗氏却觉得被眼前人的风采温暖地照拂着,她感到绷紧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放松,几乎千言万语难述,是找不到哪一句能够表达她听见这句话的重要心情。其实她离她们很远,至少是连衣角也碰不到的距离,可是浑然不觉她正处于这个位置上,此刻在罗娘心里,她与她们之间并没有令人感到难堪以及无法跨越的台阶。
墨兰说着请她们起来的话,而后她向前走去,柔裙后裾长长曳在地,使其步伐身姿端雅柔美。随着罗氏转身,落后一步的明兰便堂然出现在眼前,罗氏被这张熟悉的清艳面孔所震惊,她忍不住瞬目,再睁开一看时,明兰已微微侧首转面依附在墨兰的长裙尾后。
曹锦绣自始至终低垂眉眼,她并不期待盛明兰现在看到她的神色。罗氏的袖管有一瞬间崩起了力,曹锦绣扶着她自然知道这是为何,她按住了罗娘的手背,转过的面容上漾着安定的笑意,正与盛明兰逐渐向前的身影擦肩而过。
和宝榻那一间的布置不同,东配殿在屋壁的中间设立了一张紫檀嵌玉菊花宝座,两侧依次是两件栩栩如生的铜鹤,仗扇,宝座后边是一件做工精细的紫檀边座山水屏风。
适才一直记录罗娘所陈述事件经过的宫人,终于搁置下了笔。露种见状,当即取了去,奉于墨兰手中。
没有人说话的殿内,蕴漾了少许不同的沉默。揽着卷页的墨兰并未走向宝座的位置,她喊住露种,声音不大,【赐罗娘一盏茶。】
明兰见之,悄悄用余光观察起那个明显惊吓住了的女人,仓皇无措的动作衬得她脸上的神情更加窘迫而弱小,那是什么也遮不住的真实的稚嫩,虽然她的年龄以及脸都被打磨得老了,但此时的赐茶,无疑凸显出罗娘面对上流阶层宛如婴儿初生一样的懵懂。看似是四姐姐的仁慈宽厚,却让罗娘身在不同层次之下而狭窄稚嫩的人露出她的无知浅薄。
明兰心有不忍。
【六妹妹...】明兰猝不及防被点名,霎时晃动了一下,方徐步上前,垂首欠身。
【这件事,妹妹如何看法?】墨兰回身。
被问及,明兰心底起了极大的犹豫,她顾忌起身后的曹锦绣。明兰忖度着,她想四姐姐大概是知道了罗氏与她见过面的事,那叫她来必然不是简单为了一起祥听案情,这也是她心里最没底的,因为她不知道曹锦绣到底和四姐姐说了多少。再讲来,难道她真的有错处么?诚然罗氏之女的死令人惋惜悲痛,但仍然只是罗氏的一面之词而已,她的怀疑与顾虑何错之有呢?
明兰回话,【妹妹私心一言,只请姐姐慎之、重之。】她诚心劝诫,眸光淳淳恳望着。
墨兰以眼相询。
回首看了一眼罗娘,明兰再道,【固然姚家之事令人闻之落泪,但综述而来皆为片面之言,陈家是否为豪绅不得而知,她丈夫倘若真因欠债而被控告,那入狱也是县官的判决,至于其入狱与死亡的原因是否与她女儿惨遭欺辱有所关联,这从叙言中察看,并不能完全推断。】明兰顿了一息,她深知这番话会惹得罗氏有多不痛快,但是却不得不说,一直以来自己都不是个特别善良的人,更遑论让她掺和到案件里去,难道人人求她她都有帮忙的道理?这世上原是求而不得的多,正是那命里有时终须有的因缘。【我请姐姐慎之,是乃姐姐中宫国母,有牵一而动之势,当年咱们在家做女儿时,祖母父亲便教导我们要有规矩,正是家有家规,天下有天下的法理。姐姐贵为皇后,为了一件尚未理清真相的冤告便要动用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那么,日后呢?】明兰想那中宫大门不得成了街头大叔大婶们唠嗑的菜市场?连带着皇家的威严也一并扫地。她觉得那该是万万不能的。皇城的高大之处正在于它吸引着民众朝向它,并且心怀敬畏。【妹妹身为诰命夫人,不得不忠言逆耳劝诫皇后娘娘,此事绝不可行,正与天下所行之事不该有捷径一样的道理。】
罗娘与她只有过一面之缘,却在这个满口字字珠玑的女子身上,看到了家乡那恶人狡辩之口的影子,她心下觉得悲辛,眼中模糊,又不时生出彷徨之色。虽在满堂繁华中,却有只身凄凉之感,不禁有大哭大悲的冲动。
墨兰始终以微笑的姿态注视着明兰,观赏着一心为她着想而在此良善陈词的六妹妹,可能这是她为数不多表现姐妹情深的时刻。淳厚而满是殷殷期盼的双眸神色,明兰几乎演足了什么叫家人般的关心,只是....她这副深情的样子似乎过了头,轻而易举让墨兰再度回忆起她在父亲跟前凄凄切切的扮相,一张戏子的皮囊贴在她内里讥笑冷嘲的肉骨上,浑然天成。老太太爱怜她通透纯善,父亲爱怜她乖巧懂事,长柏夫妇爱怜她明理聪慧,更有诸多旁人爱怜她心灵貌美以及那副羡煞旁人能生儿子的好身段。她样样能得别人欢心,小时卖萌装痴,大时藏拙懵懂,待老时...不知又会怎样?
作下这样的思索,墨兰也仅微微一笑。
【你此番话正是用心之言。】这就定了一个调。
她多希望盛明兰今时今日在她面前能够再长进些,最好将她那些耍弄的手段再用的天衣无缝。而不是现在这样,令人极度失望,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多么漂亮无畏,可始终掩盖不了她想明哲保身的底色。
【你告诉我,罗氏是否寻求过你,她如何对你说的?】
【是,罗氏来找过妾身,并将诉状递交给我,希望我救一救她。】明兰回她,【妹妹一介妇人,虽怜惜于她,却于诉讼官司无力,只告诉她去往顺天府递状,赠予些许银两。】
【罗氏,是否如此?】墨兰眼望罗娘。
罗娘伏跪,【是如此,但也不是如此。这位夫人曾言越是争越是难讨到好,正是我们激烈行事才惹怒了对方,招致来失女失夫的惨烈结果,劝我们退让一步息事宁人。在这位夫人眼中,陈家羞辱我们而提出将我女儿纳为妾室的条件,她也认为这是一条不错、值得我们去走的路。】
明兰暗觉不好,立刻为自己申辩,【四姐姐,请原谅妹妹今日才知罗氏女之死的实情。妹妹本意是劝她们留一息生存,这才是退一步的本质。没有了生命,再谈什么无异于空谈,我们应该珍惜亲人活着的时候不是么?】明兰轻声反问,她像是找同类一般,希望可以得到她的主张并没有错的认同。她不信罗娘知道最后是这么个结果,还能如此刚烈行事。难道会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有什么能比一家人都活着更重要?
自始至终,明兰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错。虽然去陈府做妾确实于姚家是一种伤害,但她的女儿还会活着不是么?进陈家做妾,姚黎将是锦衣玉食,不用辛苦劳作为几两碎银发愁,至少生活上比之前过得更好。明兰想,只要做妾不做成当年盛家林小娘那副狐媚样,成天算计争斗,主母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多都能好好善待。
【夫人。】曹锦绣严词,【是不是我们不配公道,任由你如此轻贱!?罗娘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她只是想寻回自己儿女的生命么?姚申之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向县衙递交诉状,难道-----这仅仅是生存了就可以忽略他人痛苦的事?】
这就是她丈夫曾经喜欢过的人....当真没有活着的一点气息,她所谓地‘活着’仅仅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她不需要别人有想法、有不同的意见。
【你听见她们说的了么?】墨兰示意着问道。
明兰心头不快,只轻轻嗯了一声,她深知这个时候,决不能和墨兰争辩,更不能和她硬碰硬,唯有服软一招。
墨兰一见她低眉垂首的样子,心里便知道她想了什么,这些伪装的习惯她一直不善于改正,自然而然,墨兰看久了也懂了。
她自心里轻笑,【妹妹你...你真是被宠坏了。没有人告诉你世上每个人重要的东西并不同?你是活着胜于一切,罗娘是公道胜于活着,姚黎呢?一个年轻姑娘,会不会是清誉与名声和家人胜于一切?那天罗娘去求你,在你宁远侯夫人的视野内,你到底看到了谁?】
明兰眨了眨眼睛,不太懂她在说什么。
然而墨兰不容她逃避。
【对于你来说,翻山越岭千里迢迢上京求告的诉状,不过是到处可见的白纸黑字一张。你人生的处事学问就是‘该知足了,要学会明哲保身退一步’让她们自保用时间去淡忘受过的伤害,用得到的利来忍受别人带给她们的屈辱,是不是?当然,六妹妹自小以不争而争、以藏拙装痴而收获无数宠爱珍宝,确实想不到别人的生存方式,但你不该无知无畏到------用你自己的人生学问以及从中谋取到的利益的方法去理所当然地要求别人和你一样放弃----放弃她们要追寻的公理、公正、以及名誉。】
明兰很是困扰,她心里仍然有一个疑问,如果姚黎死后能知道,是自己连累父亲冤死,兄长病残的,她真的不会后悔么?对于寻常生活的人来说,四姐姐所说的都是百无一用的大道理,能比钱来得更好用,更实在?
【你看过了这张诉状,却只给了十两碎银。你在劝罗娘返回家中好好过日子,你是在生杀罗娘翻山越岭的希望。对于陈府提的纳妾一议,你却只顾着叹息一声可惜了.....姚黎□□是死了,但你却能从不是□□的地方再一次处死了她!当真了不起,世上有你当真了不得.....我想问问,这位受侯爵小姐教养的妹妹,是什么使你如此麻木不仁、见死不救!?】
【我...】
明兰刚欲张口,却骤然遭到墨兰沉声打断,【跪下。】
阒然而来的转变令明兰措手不及,她愣怔呆呆的脸庞露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明兰触及到四姐姐侧首笔直射过来的冰冷视线,寒浸浸,异常凌厉尖锐的眸色令明兰有些恍惚,隐隐觉得自己被置放到与身份不符的难堪境地,一时间连养尊处优的身体也僵硬住。
明兰再次被墨兰的眼神施压。
仓皇间,她软下双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
墨兰徐徐走上紫檀宝座,预备落座的那一霎,缓扬起的那层薄纱衣袖仿若一阵姿态柔美的轻雾垂落,披帛顺势而下流淌着淡淡金光,她胸前的精致宝石项链正闪着美妙光泽,衬映着水眸里折射出来泠泠冷光。
明兰晕乎的脑袋仍然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要被她的姐姐在此罚跪,当着宫人的面,当着罗娘以及曹锦绣的面。是要用一张诉状、一个人的口述的苦难就来将她羞辱么?她只是应对这件事做的更谨慎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只是不想再被人多加议论,她不需要别人再给她加上体恤疾苦的荣耀。她已经有很多了,诸如美貌,诸如福气,诸如她治理内宅被称赞的手段,诸如长辈们喜欢的性情与处世原则,在众多的社交场合及会宴上,她可以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美誉。
彼时,赵怀遐带着长枫的来信走至交泰殿,却在殿门口被宫人福身拦了下来,侍从行礼后向皇帝禀报起内殿情形。
赵怀遐在她说话的期间,抬头向交泰殿侧开的窗投去一眼,于是他挥退了跟随的宫人,慢慢地将脚步慢下来,并且轻蹑着靠近。
【姐姐,请允妹妹申辩一句。】
【你说。】
【当您在成为皇后之前,您曾告诫盛家人莫要前进,你劝告我们该是时候退去一步,这几乎是遵循您的忠告,所以对于不能进官的长兄我们没有任何异议。而罗娘的事...确实,我对此十分惋惜,但倘若我因怜悯而动用自己宁远侯夫人的权力,我将是在破坏规则,违背您的忠告,因为我将权力伸至官衙,仅是我的怜悯在驱使我这么做...】明兰慢慢地抬起头,【那是不该,是秩序不该混乱。】
而混乱,会导致阶梯上升。
她更喜欢生活安宁,所以,稳定才是最终的选择。
赵怀遐虽不知前因后果,却露出了饶有兴趣的微笑,唇角有着随意一撇,向上翘起的笑弧,似乎不加掩饰地表露了轻薄的讽意。在她选择用这段套话来回复她的姐姐,就注定她输了先机,她想维护自己的私心已经暴露无遗,但那并不是因为她保护自己的动机,而是潜藏在她内心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高贵身份,她不愿意为了一桩不甚清楚的官司而使自己的地位与名誉损失分毫。能驱使她的权力的是称赞,而不是犹如苍蝇的非议。
这就是罗娘能带来的利益是远远小于盛明兰能接受的程度,无法吸引她为罗娘涉水奔走。
盛明兰如她所想的那般能言善道,但也仅仅于此了。
【当我们在谈论罗娘这件事时,你认为我们在谈论什么?】
异样的沉默停留了瞬间。
【只是它是不是一件真的冤案?只是.....它是不是在使你破坏规矩?】墨兰望向她时微微眯起双眸,冷笑道,【既然你提到权力不该伸至官衙,以及秩序不该混乱,那我只好再让你好好想一想----】
明兰下意识被墨兰的话提得心头一紧,她感到心口捶住了一样发疼。
【那年盛家老太太出事-----是什么驱使你调动卫兵围府?是什么让你打破规矩?那个时候...你的权力在哪里?而秩序又在哪里?嗯?】
明兰直接被姐姐将军,瞬间变了脸色,而这个时候,她也来到了十字路口,是选择屈服于姐姐,还是继续为自己的原则对此事进行辩驳?她在不断衡量中,背后沁出一阵紧张下的热意。
她始终是觉得四姐姐不公平,一个蜀郡来的妇人,怎么能与抚养她长大的亲祖母相比较?明兰心内不可谓不波澜,但她也知道,这一点埋怨不能宣之于口。
【你今日的驳辩很令我失望。】
【皇后殿下-----】
墨兰将手指微抬,示意急切的明兰闭嘴,【见识了你的自私自利,以及极为糟糕却只维护自己的辩词,但我想这不是最糟糕的部分,因为它远远不及你的灵魂来得可怕。你看起来----是个连灵魂也死掉的人。为什么你不能替罗娘违背规矩,却可以为盛老太太调动卫兵,那是你自己心中知道的答案------因为罗娘和你非亲非故,因为帮助她可能使你的名誉受损,因为她既不占情又不占利。你选择了一条无比正确的路,这条路不会让你有任何损失,只需要付出一点点银子,区区十两对于一位侯府夫人来说是什么呢?是沧海一栗而已。】
【今日,你提到诰命夫人,想必是没有忘记诰命夫人的职责,便是辅助中宫处理相干事物,从今日情形看来,这一职你是无法胜任了-----】
明兰脸上浮出一层雪色。她从墨兰的眼睛里看出了掠夺,四姐姐来掠夺走她身上得到的东西。
【本宫现在将使用中宫的权力,传令------宁远侯夫人盛氏,德行有亏,即日起,剥夺她一品诰命永嘉郡夫人衔,停发奉银。】
【皇后........】
明兰一声被生生截断,露种站出来打断了她,面无表情督促着。
【请宁远侯夫人谢恩。】
我尽力啦
希望大家国庆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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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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