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娘第一次在受惊吓后没有得到盛纮的抚慰,他正忙着安置新人,只让身边的东荣送林小娘回房间。曹琴默被安置在暮苍斋,成了盛家卫小娘,盛老太太为了给王老太太脸面,让身边的房妈妈去给她预备吃穿住用,房妈妈带人收拾完暮苍斋,里里外外打理妥帖,还送来两个丫鬟,一个叫小蝶,一个叫小萤。
在沐浴梳洗后,曹琴默终于再次穿上了绫罗衣衫,夏末时节,她一身青玉色撒花罗裙,小蝶为她挽上发髻,在发间戴上一支莲花碧玉簪和一朵镶银丝的绢花,显得飘逸清爽,秀雅动人。曹琴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重活一世得了这样上好的皮相,出身差就差点吧。
当天晚上盛纮便来到暮苍斋,林小娘得知在屋里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想装病把盛纮叫出来被雪娘制止,这是王老太太送的人,盛纮又极其满意,她若生事惹恼了盛纮这唯一的护身符,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林小娘有招不能使,只能在屋子里生闷气,不一会儿又深觉心酸,有娘家撑腰就是好,王若弗姐妹不就是仗着有靠山才敢在夫家横冲直撞,她们犯再大的错都有人帮着收拾,而自己这种孤女只能委屈的做个小妾,哪怕生了儿子,也只能忍受正室任意打骂和发落,林小娘抱起摇篮里的长枫,喃喃道:“儿啊,你以后要给娘争气,娘这一辈子的委屈可不能白受。”
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根本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开始闹觉。
第二天,曹琴默来到葳蕤轩给主母敬茶,时辰还早,世兰还未起身,曹琴默便在正厅跪等,她是王老太太送来的人,以后自然是要效忠王家女儿,还不知道这位王家小姐是个什么脾气,好不好伺候?曹琴默心中冷笑了一下,连华妃她都服侍了那么久,这位王家小姐还能比华妃更厉害暴躁?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世兰梳妆好从屋里出来,见正厅跪着昨日王老太太送来的新人,身姿窈窕,低眉顺眼,看上去是个老实的,好在容貌出众,够气一气林小娘好一阵子的。
曹琴默恭敬的向世兰磕头:“妾身卫恕意拜见王大娘子。”
一旁端着茶等候多时的小蝶端上托盘,曹琴默端过茶盏奉给世兰,这才有机会抬头看了一眼这一世的主母,一张圆脸,五官柔和相貌平平,坐姿端庄透着大家风范。曹琴默稍稍松了口气,相由心生,看来是个好相处的。
世兰接过茶喝了一口说道:“暮苍斋住得可习惯?”
曹琴默低头说道:“谢大娘子关照,暮苍斋一切都好,妾出身贫寒,在盛家能有这样的待遇都是承蒙王家恩情。”说完又是一个叩头。
世兰点点头:“往后晨昏定省不必日日都来,隔三岔五来一回就是了。”到底是王家送的人,多少该关照一下。
那天盛纮收下卫氏后事态平息,世兰被王老太太指责她太过任性不顾王家声誉。年羹尧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帮着说话:“盛家宠妾灭妻在先,产业交给妾室,简直反了天,妹妹发卖扰乱家门规矩的妾室天经地义。”
王老太太说一句,年羹尧争辩三句,大清进士的口才全用在这儿了,气得王老太太转移目标,指着儿子骂了起来:“前些日子是谁说的出嫁女与娘家无关,闯了祸被休被打自己担着的?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有点当家作主的样子吗?”
“那母亲对大妹妹百般纵容,她不管干了什么都是别人的错,对三妹妹就截然相反,动不动就用王家声誉约束规制她,大妹妹弄死小妾您就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让她吃一点亏,三妹妹不过是发卖妾室,你就上赶着安慰姑爷给他送新人,都不过问妹妹有没有委屈,您这也不是当家作主的样子。”年羹尧就差把‘你偏心’写在脸上了。
王老太太大怒,指着年羹尧痛骂‘不孝子’,哀叹自己为儿女操碎心落得这样的指责。兄妹俩轮流挨骂,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顽皮被年家父母责骂的时光,世兰暂时忘记跟盛纮争执的愤怒,年羹尧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就剩王老太太一个人气急败坏。
一连近半个月,盛纮夜夜都宿在暮苍斋,世兰想起甄嬛初得宠时也是这般,把皇帝迷的冷落六宫。这样也好,反正她不指望盛纮会来葳蕤轩,只怕是林小娘要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在盛老太太的主持下,林小娘手里的产业悉数收回,每日按照妾室规矩服侍正室,盛纮得了新人,大部分心思都飘到了暮苍斋,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只警告世兰往后不许再故意折腾林氏。林小娘先是被痛打后又差点被发卖,对世兰又恨又怕,眼下盛纮又一心在卫氏身上顾不上她,这些日子整个盛家就属林小娘日子最难过。
曹琴默每隔两天就去葳蕤轩给世兰请安,次次都能遇上站在世兰身后端茶倒水的林小娘。每次问安后世兰都让卫小娘回去歇着让林小娘很是愤愤不平,明明都是妾,她凭什么不用伺候人,这会儿怎么没人提盛家规矩了?本来想着手里有产业身上有宠爱身边边儿子,不是正室胜似正室,结果产业被收回,宠爱也被新人分了一大半,两头落空。
没关系,我还有儿子!林小娘紧紧抓着最后一份保障。
卫小娘进门已经几个月依旧盛宠不衰,风头大大盖过了林小娘,林小娘每次见到她都又嫉妒又无可奈何,人家就是比她漂亮这没办法。还是王家送来的,有大娘子做靠山,林小娘思来想去决定多少去探探底细,看看这位新妹妹是个什么性情,以后日子还长。
冬寒肃杀,寒风凛冽,枝头上的薄冰白雪晶莹剔透,曹琴默在葳蕤轩和林小娘服侍世兰吃过午饭给她端汤布菜,饭后世兰去午睡便吩咐两人各自回去,两人一起从葳蕤轩走出来,这还是曹琴默进门后第一次和林小娘独处。
葳蕤轩离得远了,林小娘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四个丫鬟,说道:“雪娘菊芳,你们先回林栖阁看顾枫儿,我自己在这儿散散步。”说完快步走进曹琴默,轻轻挽着她的手臂,说道:“妹妹来了许久,姐姐还未曾跟妹妹好好说说话,今日凑巧,不如我们一起走走,熟络熟络。”又吩咐小蝶和小萤:“你们先回暮苍斋升上暖炉,等卫小娘回去不至于四处冰凉。”
小蝶小萤看着曹琴默,在她点头示意下离开了。
曹琴默这些日子在盛家听了不少关于林小娘的闲话,什么不知廉耻,什么怀身大肚进门,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她的底细。她唯一能靠的就是盛纮,可现在一个月有二十多天盛纮都在暮苍斋留宿,其余的天数要么是衙门公务忙回不来,要么就是一回来就倒头大睡,林小娘一个月都很难见到盛纮,反而日日都要见世兰和曹琴默。
她从闹心逐渐变成了不安和焦虑。
“妹妹来了有些日子,怎么还不见有喜事?”林小娘的做妾觉悟就是要多生儿子巩固地位,她说道:“在这种深宅大院,最重要的就是给爷们添子嗣,不然你别看他现在热络天天陪着妹妹,若是妹妹一年半载也没有动静,他就要变脸了。”
要拉近距离最好的方法就是说一些私密话。
曹琴默低头腼腆笑道:“这种事也不是妹妹说了算的,全看天意罢了。”林小娘突然与她亲近无非是三个目的,拉盟友、刺探底细、或者是利用她。拉王家送来的人做盟友除非她脑子瓦特了,自己也没啥底细好刺探的,她出身贫寒被王家买下送来为大娘子平祸是全家上下都知道的,那看来是想拉拢她然后找机会借她的手背刺大娘子。
林小娘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曹琴默:“妹妹这些日子也看到了大娘子何等厉害,上到管事婆子,下到洒扫丫头,个个在她面前都是大气不敢出,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我当初也是在她的威慑下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生了我的枫儿,可她一看我生了儿子,就对我动辄打骂,还想找人牙子来卖了我,她明明生育了嫡长子,依旧容不下我们母子,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你我都是一样的可怜。”说完落下眼泪,用手帕轻轻点着眼周:“这种话姐姐也是无人可诉,还望妹妹三缄其口。”
曹琴默依旧低眉顺眼的说道:“姐姐拿我当个能说体己话的,妹妹自然不会四处张扬胡说八道。姐姐好歹是有枫哥儿做依靠的,倒也不必这般忧虑。以我对大娘子的了解,只要听她的话不跟她对着干,她也不会刻意去找谁的麻烦。”意思是你别折腾老实待着就没事儿。
“但愿如此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我的枫儿快快长大,将来考取功名我也能少看点脸色。”林小娘感叹道:“妹妹也要想办法早日有好消息,才能真正在盛家站稳脚跟,不然等到主君厌倦那就只剩死路一条。”
若是换做旁人听了这话免不了忧心焦虑,然后就会开始找偏方求子,一个妾室在没有正室允许下四处求子是会惹眼的,正室哪天心情不好拿这事做文章,妾室都无从辩解。这样的坑被曹琴默一眼看穿,她诺诺的说道:“大娘子尚未发话许我有孕,我也不敢擅自做主。”
林小娘惊奇的说道:“妹妹怎么这般软弱?连怀孩子还要旁人允许吗?”这也太没用了,王老太太还真会挑人,漂亮胆小,能牵住男人的心还不敢生事让主母心烦。
曹琴默弱弱的点头:“妹妹一家子都靠王家养活,我实在不敢在这样的大事上违背大娘子的意愿,否则我的家人......”你想拿我去给大娘子添堵,去转移她的攻击目标,歇了吧!
林小娘觉得自己来刺探卫小娘的行为太多余,这么软弱没用的人根本利用不起来,做盟友她没有半点作用,做敌人她不够格,就只是在同一屋檐下多了个吃闲饭的。随后又寒暄了几句,刚好走到岔路,她便告辞前往林栖阁。
曹琴默看着林小娘的背影,嘴角不禁露出嘲讽,想拿我做刀子使?也不怕割了手!
林栖阁里暖炉烧得热烘烘的,林小娘一进屋觉得全身都舒畅了,雪娘帮她解下大氅,说道:“外面那么冷,小娘怎么逗留那么久,受寒了怎么办?”
林小娘接过菊芳递上的暖手炉,坐在床边说道:“这卫氏真是没用,连怀孩子都要看王若弗的脸色。”
雪娘已经急忙上前:“小娘,她是王家送来的人,您怎么能跟她说这些话呢?万一她告诉大娘子怎么办?万一大娘子又来寻事怎么办?”
“没事,我没说什么,表面上就是一些体己话,说出去也没事儿。”林小娘说道:“难道妾室之间还不能聊一聊生儿育女了?这算什么错处?再说那卫氏极其软弱,一个字不敢多说一步路不敢多走。”
雪娘劝道:“小娘,咱们就这么把日子过下去就是了,何必这样呢?奴婢看您日日忧虑都累得慌,反正咱们有枫哥儿,主君不来就不来,何况他也不算薄情,就算人没来,这不还隔三岔五的给小娘贴补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大娘子也不像从前那样折磨人了。”
林小娘秀气的眉眼露出一丝凌厉:“我林噙霜本是大家闺秀,委屈做妾本可不是图在大娘子手里不被折磨就好。”她沉寂了片刻,幽幽的说道:“那时候我娘好不容易带着我找到盛府,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求老太太收留。她们小时候本也是一起玩闹的手帕交,都是一样的闺阁千金,凭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受人跪求,一个就要卑微匍匐在地乞求一个容身之地。后来我娘病重,临去前叫我一定要好好谋划自己的出路,绝不能听天由命。”
雪娘迟疑的说道:“可是,那时候老太太也是为您找了正经的耕读之家聘做正头娘子的。”
“那才是个什么人家,说得好听是耕读之家,其实不就是穷种地的,没有像样的聘礼不说,老太太私房钱那么丰厚,就是不肯拿出来为我办一份体面的嫁妆,我要是真嫁过去得吃一辈子苦,我不要!”林小娘忆及往事,愤愤不平道:“一无儿无女的老太婆也不知道守着那么多钱干什么,若非如此,我又岂会铤而走险在她眼皮底下私会纮郎怀上枫儿,如果她能大方仁善一些,像对亲生女儿一样为我筹备婚事,我怎么会落到做人妾室日日受正室压迫的地步。”
雪娘默不吭声,老太太姓徐,你姓林,本就是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才冒着风险收留你们母女的,已经很够意思了。还想老太太拿出自己的私房体己钱给你办嫁妆风光大嫁?开什么玩笑?
“那时候以为纮郎与老太太不是亲母子,不会是一条心,大娘子又愚笨,只要牢牢抓住纮郎的心,不愁在盛家没有好日子。”林小娘说道:“我的孩子就算是庶出也没关系,纮郎自己就是庶子,必然会感同身受加倍呵护我们母子。有老太太为纮郎打算,还有王家在仕途上给纮郎的助益,等将来纮郎水涨船高,我只要深受宠爱就能压大娘子一头坐等摘果子。可现在全然不是我设想的那样,没能压着大娘子也没能得到独一份的宠爱,日日去葳蕤轩做小伏低不说,连枫儿纮郎都好久没来看了,这和别人家的贱妾有什么两样?我选择在盛家做妾就是因为这家最有可能让我过上不是正室胜似正室的日子,要只是如今这般,那就太枉费我千金小姐出身却委屈做小,太不值当了。”
雪娘说道:“所以小娘才想着各种办法要争一争脸面。”
“是!我林噙霜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绝不能对不起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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