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灿、泰民这天收工后,约好了在街口那一家商□□面。
“听美姬姐说,大家白天陆续都去医院看过了。”工作了一天,灿面露疲色。
“前辈也去了吗?”
泰民一支烟没抽完,瑟缩着将脑袋埋在高领毛衣里,口中烟雾缭绕的,分不清是呼出的气,抑或是喷出的烟,“嗯,说是跟制作公司的高层一起去的。”
“哦……”他若有所思的,忽然笑笑,“果然是前辈”,剩下的话即便是没有说出口也猜得出来:
身份、资历的差异始终用各种方式提醒他们,社会的现实和严苛。
泰民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且因为他始终吊着一口气,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逆风翻盘,那种沉重不免拖住他的身体,令他过早地成熟起来。
孔灿自顾自从店门口拿了小推车,“买点儿什么好呢?”
泰民拧灭了烟,快步跟上,“什么都好,总之是你的一点心意。”
探望病人,可以带的东西无非那么几样。孔灿最终选择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水果篮,又选了个蓝色的蝴蝶结,“你不觉得焘宇哥像天空一样神秘,无拘无束吗?”
泰民点点头,“也许吧。这蝴蝶结倒很漂亮。”
焘宇也很漂亮,他没来由的想。可是形容一个男人漂亮,这本身不太符合语境和逻辑。
“你买什么了?”
孔灿结好账在出口处的咖啡厅等着他。却见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束鲜花,中间那一朵向日葵那么纤长、硕大,十分惹眼。
“我以为看病人只能买康乃馨之类的。”
“嗨”,泰民语音一顿,似乎有话说,停滞几秒钟,方说道,“是吗……我随便买的。”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孔灿笑笑,并未深究,“没事啦,这花的颜色看得人心里倒暖暖的。”
明明刚才进超市的时候,天色还亮着,等出来时候,竟已经全擦黑了。使人疑心是从一个梦境忽然无预兆地跳进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梦境。
地方上的学校、医院其实都靠的近,上次是因为事发突然,救护车一路鸣笛护送,今天抄近路从小巷子里走,不过十几分钟,上坡下坡,就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医院了。
世源因为是经纪人,这时候几乎就兼职成了护工,天天在医院陪着。他立在一楼大厅的自动贩卖机前,正仔细看要喝哪一种口味的热饮,被孔灿喊住了,“世源哥”,他应了一声,嗓音却有点儿沙哑。
“你感冒了”,泰民敏锐地察觉到,关切地问。
“有点儿”,他按下按钮,“咚”一声,热可可从玻璃门后面被推落下来,精准地进到出口处。
世源低头去捡,听到泰民忽然说,“哥这几天想必都没有睡好,今晚上我替你一夜好吗?”
“这”,世源起身对上他的眼睛,知道他一贯热心肠,因而倒也不觉得多么吃惊,“这……恐怕实在不好……阿嚏”,话没说完,已经打了个喷嚏。
泰民笑,“都这样了,就不必再逞强了吧”。孔灿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出电梯时小声问,“哥对焘宇哥似乎有点儿不同。”
他这话本意是试探,又兼而带着点儿妒忌。并非他对泰民有什么其他的感情,只是出于一种孩童似的攀比心,因此来了劲头,“要是我病了,你也会这么对我吗?”
泰民只当他年纪轻,说话行事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自己权当长辈说了句,“他受伤都还是为着你,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看见他忽然的神色一变,马上觉得似乎说得太重了,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批评他,又忙不迭道歉,“对不起。”
孔灿倒反而笑了,“泰民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就算是你作为前辈教训我两句,都是应当的。”
“老实说,我当学生时候就十分讨厌好为人师的人,总告诫自己不可以胡说什么大道理的。”
“我知道”,孔灿笑嘻嘻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焘宇,瞧谁来看你?”都看到房门打开,两人换了个眼神,就都闭了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焘宇哥”,孔灿抢先站到床边上,而泰民最沉默地跟在后面,注意去看焘宇的情况。
他已经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洗的发白的衣服显得大而旧,露出他脖子那里一块凸起的锁骨,脸上神色倒如常,只是略微有些苍白。他是如此的纤细,脆弱,淡青色血管在皮肤下面,静静流淌,整个人仿佛一碰就要碎的。
“灿啊?”焘宇闻声勉强露出一点儿笑容,那一抹微笑浮在瘦削的小脸上面,转瞬即逝,“你来了。”
“看到哥这样”,大家不约而同将目光都投射到他打了石膏的小腿上,“……我真的是过意不去。”说到这句,忽然语音当中带着哽咽,眼角几乎噙着泪。倒把世源吓了一跳,“灿啊,你别这样……”他忙不迭去抽床边的纸巾递到他手里。
泰民察觉到他这种近似表演的哭泣,下意识地有一种反感,因此仍旧是站着不动。
一天内多次被打扰的休息时间,使焘宇面露难色,显出一种病痛外的疲惫,“灿啊,这只是个意外。”
“我知道,可是哥是因为保护我受的伤……”孔灿是演着演着,自然而然将自己带入其中的,因此当真动起情来,“都是我的错……”
焘宇几次的欲言又止,终于化作一种无力的叹息,“哎……你别这样。”
泰民眼见这时机应当自己打个圆场的,马上自告奋勇插嘴道,“好啦,你这样不是叫焘宇心里更难受吗?”一句话立刻踩了刹车,孔灿眨眨眼,哭泣变成无声的哽咽,“是”,他似乎是努力克制再克制的结果,终于稳定了心绪,璀然一笑,“那么,我替哥削个苹果好吗?”他将手里拎着的果篮拿起来给焘宇看,“这是我认真选的呢。”
焘宇见他不再情绪化的哭泣,实在是松了口气的,他很不习惯这种外放、夸张的性格,也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应对,生怕自己过于冷静疏离的对答使人感到不够真诚,“真是谢谢你。我正嘴里发苦,想吃点儿甜的呢。”
泰民却瞥见病房角落里,已经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果篮,也不乏昂贵的补品,“听说今天你亲哥也来了。”
他一开口,两人的关系就自然显得更随意亲近,“嗯,我都说并没什么……”他这一声含着些许抱怨,又有些娇嗔。
泰民感到他放松下来,不觉也就微微一笑,将包花的塑料纸拆下来,将那束花插在床头的一只陶瓷花瓶里。
“这是你买的?”焘宇注意力完全被那向日葵吸引过去了。
“嗯,”他偶然的一点儿浪漫主义,总是灵光乍现,“只是觉得这颜色鲜亮,同你很相称。”
“是吗,我素来觉得自己很沉闷呢!”
“外表看起来也许是如此,”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泰民只得压低了声音,只是对他一个人说的而已,“但总觉得你心里面是很明朗灿烂的。”
焘宇被他这小动作逗得微微抿唇笑了,“我想你猜的不对。”
“真的?”泰民轻柔地将向日葵的花枝转向他,明黄的花瓣脉络清晰可见。焘宇只是注视着那花的样子,心里想着泰民这玩笑似的话,竟慢慢咂摸出悠长的滋味来。
“当然是真的”,奇怪的是,他面对貌似人畜无害的孔灿时,反倒觉得紧张,面对高大板正的泰民时,却异常松弛。
因为知道他这人心地比看上去更加柔软?还是因为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吻?
他已经是主动把他纳入自己最不设防的范围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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