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前的雷声碾过琉璃厂时,林砚正在用血调朱砂。点绛笔尖蘸的不是玛瑙砚里的颜料,而是从心口胎记渗出的血珠——自鬼市归来,那处火烧云印记就成了活物,每日寅时必定溃脓流血。
铜胎珐琅钟敲响五下,林砚突然攥紧胸前玉锁。翡翠双鱼佩在案头无风自动,鱼眼泛起血光——这是陆鸣舟留下的最后讯号。他展开《金菊傲霜图》,发现画中金蕊竟是用极细的金丝绣成,每根金丝末端都系着个蚕茧大小的魂灯。
"你果然在这里。"穿灰鼠皮袄的朱掌柜幽灵般出现在门槛,盲眼处的血痂正在脱落,"老朽带你看场好戏。"他竹杖轻点,地砖突然翻转,露出条直通地宫的密道。
腐臭味扑面而来。林砚握紧点绛笔,看着密道两侧的琉璃盏逐一亮起——每盏灯芯都是截指骨,燃着幽绿磷火。尽头处是座青铜祭坛,十二幅花神卷悬在空中围成星阵,唯独海棠与金菊位泛着血光。
"陆参谋长好手段。"朱掌柜突然扯下脸皮,露出焦黑的颅骨,"用自己魂魄喂了织梦蛛,倒把花神卷的煞气引去七分。"
林砚的玉锁突然暴起青光。祭坛中央的铜棺应声而开,棺中陆鸣舟的军装空荡荡悬着,心口位置钉着把缠红线的青铜戥子。当他的指尖触及冰凉布料时,整座地宫突然响起编钟声。
幻象如潮水涌来。他看见穿飞鱼服的陆鸣舟跪在万历二十三年的雨夜,将半块玉锁埋进苏家画院地基;看见民国十三年的自己蜷缩在祖宅火场,陆鸣舟用军装裹住他时,后背被掉落的房梁灼出飞鱼纹;最后是鬼市崩塌那刻,陆鸣舟的佩剑化作青鸾,衔着《金菊傲霜图》冲出幽冥。
"还不明白吗?"朱掌柜的颅骨咯吱作响,"你们林陆两家的血,本就是破阵的钥匙..."
话音未落,点绛笔突然刺穿他眉心。林砚在血光中看见真相——这老鬼的天灵盖里嵌着枚东厂牙牌,正是当年逼迫苏少微作画的锦衣卫信物。
十二幅花神卷同时坠落。林砚扑向《雪夜折梅图》,发现画中雪庭竟变成了松雪斋庭院。当他的血滴上画中梅枝时,整座地宫开始坍塌。青铜棺中腾起青鸾虚影,衔住他衣领冲上云霄。
再睁眼时已回到琉璃厂街市。暴雨冲刷着青石板,林砚怀中的《金菊傲霜图》正在消融,金丝魂灯坠地即燃。火舌舔舐过的地面浮现出苏家画院舆图,每个标记都对应着未现世的花神卷。
"公子留步。"穿藕荷色袄裙的少女拦住去路,臂弯竹篮里盛着带露的白梅,"有位军爷托我传话,惊蛰日西郊乱葬岗,要带够十二味心头血。"
林砚瞳孔骤缩。少女递来的梅枝上系着半枚翡翠双鱼佩,正是陆鸣舟剑穗之物。他伸手去接,梅枝突然化作青烟,露出内里藏着的青铜钥匙——与陆公馆地窖那口铜棺的锁孔完全契合。
子夜挖开铜棺时,腐土里渗出的却是松烟墨香。林砚用钥匙打开三重棺椁,最里层竟放着个黄花梨画匣。展开匣中画轴的刹那,点绛笔与玉锁同时嗡鸣——这哪里是古画,分明是张人皮,上面用金粉混着骨灰绘出整座璇玑阵。
"你来了。"陆鸣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砚转身看见个半透明的虚影,军装残破不堪,心口插着那柄青铜戥子,"这幅《腊梅噙雪图》是用我脊梁骨画的,好看么?"
暴雨突然变成雪粒子。林砚看着虚影逐渐凝实,陆鸣舟的肉身竟是从画中一寸寸挣出来的。当军装男子彻底脱离画布时,整幅人皮画卷突然自燃,火中浮现出苏蘅的面容。
"还剩三幅。"陆鸣舟扯开衣襟,心口胎记已变成锁眼形状,"惊蛰日若凑不齐花神卷,你我就真成阵眼了。"
第一声春雷炸响时,两人站在苏家画院遗址上。林砚的点绛笔正在空中画出星图,陆鸣舟的玉锁浮出十二枚铜钉。当雷光劈中焦土中的青铜残片时,三百年前的怨气冲天而起,化作漫天火雨。
火雨中,十二幅花神卷终于齐聚。林砚在血光中看清宿命的全貌——他与陆鸣舟原是苏少微用双生玉髓雕的守阵人,轮回十世只为镇压东厂戾气。而这一世,他们既是锁,也是钥匙。
"怕吗?"陆鸣舟的佩剑燃起青焰。林砚挥笔在空中画出最后一道符,看着两人身影在雷火中逐渐交融:"这话该问当年的苏少微。"
惊蛰的暴雨浇灭最后一点火星时,琉璃厂的古玩商们发现松雪斋换了匾额。新匾上的"璇玑阁"三字隐隐泛着血光,偶尔有夜行人说,曾在打烊后听见阁内传出双人合诵《补天裂》的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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