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日,策凌回京复命。“臣罪该万死,未护的□□周全。”
康熙倚靠在龙椅上,随手玩弄着夜明珠。“可寻得尸身?”
“臣命人搜寻了三日,水流湍急,怕是冲到下游了。”
康熙抬眼看着眼前跪着的策凌,并未言语。
策凌接着说:“臣回京之前依旧命人留守搜救,一有消息定会通知微臣。”
康熙凝眸,微滞。“青海湖怕是离布达拉宫有些路程吧?”
许是还不适应京城的温度,此时的策凌以汗流如瀑。
皇上身边的太监倒是机智,忙呈上地图。康熙抬眼看着太监递上的地图,“罢了,就让他尸骨留在那里吧。”
策凌忙应承。“皇上英明。”
“上次狩猎,你说有一姑娘你心喜之,朕今天就替你做主,为你指婚。”康熙看着眼前自己养在身边多年的少年,早已长成威震一方的藏巴汉子了,越发的后怕。入藏几日便平息了真假□□之争,而自己的儿子们却样样不如他。“婚后,在赏你个宅子,好好生活。跟朕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策凌也意识到自己这次风头过盛了,日后怕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此时大概也是唯一一次表明心意,带她离开深宫的机会了。“臣斗胆言之,臣所爱慕之人正是圣上的六公主。”
殿前一片沉默,此时已非早朝时间,没有文武百官,没有皇子皇孙,只有皇上与策凌。皇上思附了一阵,才开口,“朕的六女,乃朕与纳喇氏所生,想来今年也有……”,皇上言之至此,看向身旁的总管太监,询问之意明显。
“回皇上,六公主康熙二十四年生,今年年方21岁。”
“21岁啊……也是成年了。”康熙深知自己对通嫔母女多有怠慢,纳喇氏出生卑微,若非一次偶然的宠幸使其怀上龙种,想来也没机会晋升通嫔了,而偏偏诞下的是位公主,在后宫也没什么地位。六公主出生后,平定三藩的善后之事繁多,皇上也没顾得上这对母女。这一搁浅便到了如今,虽然每年节庆都有几次见面的机会,却是也生疏的紧。
策凌见皇上不说话,以为是不放心六公主下嫁自己,急忙表明心意。“臣若是能娶得六公主,定会全心全意的待她,绝不纳妾。”
皇上看着眼前俯首跪地的臣子,从20岁时入宫陪皇子伴读,到今天以至壮年,羽翼颇丰,口碑甚佳,这样的人若非娶得自己的女儿,娶得是达官显贵的女儿,岂不是给朕亲手树立起一个敌人?更何况纳喇氏出生低微,策凌从纳喇家也得不到什么党羽庇佑。
“好!朕信你!”
当晚,大内总管刘公公便前往后宫宣读诏书,将六公主指婚于策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六女,自幼聪慧过人,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以年至适婚之时,特封为和硕纯悫公主。
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台吉·策凌系元太祖成吉思汗二十世孙,大清轻骑都尉,与公主堪称佳偶天成。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朕之六女和硕纯悫公主指婚于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台吉·策凌。
勿挟贵而骄矜,勿持恩而敢慢。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大清康熙四十五年。”
宣召完毕,纳喇氏与六公主跪拜:“谢皇上恩宠。”
刘公公自是聪明之人,虽说是下嫁,也应着策凌将军的关系忙说些好话。“恭喜娘娘、公主。策凌都尉这是立了战功的大将,公主好生有福气啊,日后老奴还要靠公主照顾。”
纳喇氏眉目含笑着应承着,“公公过言了,劳烦刘公公跑这一趟了。”说着打点了喜钱,刘公公便离开了。
公主此刻又悲又喜,喜的是心上人送来了共度余生的邀请,悲的是即将离开皇宫,离开皇额娘。“额娘……”,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轻唤,一个拥抱。
纳喇氏拥抱着女儿,拍抚着女儿的背,似是安慰似是不舍的说着,“走吧,出去看看皇宫外面的世界,这深宫六院啊,不适合我的鸟儿。”
康熙四十五年九月初三
和硕额驸博尔济吉特·喀尔喀台吉·策凌身着蟒服至乾清门东阶下,跪受群臣礼拜,刘公公当即宣圣旨:“博尔济吉特·喀尔喀台吉·策凌以和硕纯悫公主择配——和硕额驸,赐贝子品级。”
“谢主隆恩。”
当日于宫中燕飨群臣,和硕额驸携族人三跪九拜皇上、皇后、皇太后,接受群臣贺喜。
后宫里,吉时一到,仪仗具列,灯炬前引。皇额娘纳喇氏送至宫门口,公主握着额娘的手,喜帕下已是双满泪光,“额娘,孩儿走了。”
纳喇氏点点头,却又想起此时她看不到,只能出声,“走吧。”那声音嘶哑怎听不出牵挂。就算不舍又能怎样呢,纳喇氏膝下无子,她们娘俩只能靠着额驸。策凌虽是蒙古人,但在朝内任职,也算是公主最好的归宿了,至于自己……认命吧。
宫内的燕飨依旧,却好像跟纳喇氏没什么关系一般,无人在意这个早早退席的嫔妃,亦是无人感同身受她的凄凉。管事太监跟着她一路走到公主与策凌此前偷偷幽会的地方,纳喇氏提裙准备席地而坐,张公公忙拦着:“娘娘,万万不可席地而坐啊,这可是有悖礼数。”
纳喇氏释然一笑,摇摇手,“不碍事了。”,
说着,同那日的公主一般抱膝而坐,抬头仰望夜空。今日繁星依旧,围着明月,试图照亮自己。“张公公,这里的天象……好似与本宫院里不同呢。”
张公公抬头望了望,虽是不解却也跟着符合:“主子说的是。”
夜深了,燕飨也结束了,额驸回到京郊御赐的公主府内,这里与皇宫不同,没那多下人与礼数,额驸径直走入内廷寝殿,推开房门,公主已然坐在床榻之上等着他了。
关上房门,策凌靠在门板上,看着头戴喜帕的公主。看着这个自己二十几岁就认识的女子,今天的自己成为了她的额驸。
“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公主突然发声,打断了策凌的思绪。“公主怎知臣在看公主。”
公主调皮的歪了歪头,“猜的,不然此时你能作何。”
额驸面露喜悦之情,快步上前,跪在公主面前,“臣博尔济吉特·喀尔喀台吉·策凌叩见公主。”
“平身。”公主虽要背笔直,却也透露着娇羞。
额驸没有急着起来,而是顺势执起公主的芊芊玉手,再起身到公主旁边坐下,轻柔柔荑。片刻才想起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秤杆,挑起公主的喜帕,公主一脸绯红的样子便映在了额驸眼底。“公主,你看臣早就说过臣也是蒙古人,还是足以娶你的蒙古人。”
执念事物所内
宋理抿了口茶,不禁感慨:“额驸也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呢。”
一直没有讲话的姜迟随即附和,“很浪漫呢。”
公主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听到姜迟的话,宋理瞄了一眼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支着下巴的姜迟,“浪漫”这词,那时候的人怎么可能听得懂啊。
公主接着说:“我们就这样成为了夫妻,婚后没多久皇阿玛便命我们回驻额驸的出生地塔米尔旧地……”
姜迟回想了一下刚刚看过的死亡证明,公主死于康熙四十九年,也就是四年后……
康熙四十六年
塔米尔果然与额驸早前同公主描述的那般,境内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有高耸入云间的险峰,山顶终年被白雪覆盖,山上有奇松怪石,山下有奇花异草,飘雪的季节还能看到山上下雪,山下开花的奇景,这些都是久居深宫的六公主从没见过的。
盛夏时节,天气燥热,额驸便骑上骏马带着公主去山上避暑,青松翠柏环绕间闲坐溪边看野鸭嬉戏。
公主哪里见过此景,不禁直呼。“你看它们,好生自在啊。”
“公主若是喜欢我们便常来。”
公主看了一会野鸭,忽然提及。“你与我皇兄们读书时,可曾学过写诗?”
策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自幼散漫惯了,读书实在不擅长,只算学了个皮毛。”
“呵。”公主轻笑出声,手帕遮嘴。“我还想着,此情此景,你们读书人怎么不吟诗一首呢。”
策凌闹了个红脸,“公主莫要开玩笑了,臣本一介莽夫,哪能算个读书人。”
公主也不以为意,轻声的念起自幼额娘教她的诗:“飞飞兮海滨,去去兮迎春。炎皇之季女,织素之佳人。未若宋王之小史,含情而死。忆少妇之生离,恨新婚之无子。既交颈于千年,亦相随于万里。山鸡映水那自得,孤鸾照镜不成双。天下真成长合会,无胜比翼两鸳鸯。观其哢吭浮沈,轻躯瀺灂。拂荇戏而波散,排荷翻而水落。特讶鸳鸯鸟,长情真可念。许处胜人多,何时肯相厌。闻道鸳鸯一鸟名,教人如有逐春情。不见临邛卓家女,只为琴中作许声。可惜了,它们不是鸳鸯,只是一对野鸭。”
策凌目光灼灼的看着公主,“野鸭又怎样,生于山林间,遨游山涧间,可以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人人都可以是鸳鸯。”
执念事物所内
“好一个可以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人人都可以是鸳鸯……”公主呢喃着这句话,本是很幸福的回忆却忽然面色一沉,“可是天不随人愿啊,边境一带总有准噶尔兵入侵,皇阿玛便派遣策凌代兵驻守……”
康熙四十九年
策凌率兵驻守边疆,抵御准噶尔兵入侵。军中生活艰苦,此时的公主已怀有身孕,本不该随军出征,奈何博尔济吉特氏一族与准噶尔积怨已久,额驸实在不放心公主与家眷独自留在府中。怎知行军打仗起居时间不定,加之行军路途颠簸,公主意外流产了。
中午停军休息时便见了红,但是公主没太在意,想着只是行军颠簸所至,一点点血无妨的。直到下午疼痛难忍才惊动了额驸,等军医赶来时公主已经晕厥了。
军医诊治多时,终是下了定论。“启禀额驸,公主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军医跪地禀报。
策凌听闻此事,险些气晕,还是副将扶助了他。“额驸。”
策凌缓了口气,问道:“公主现在可好?”
“昏睡了过去,臣给公主开了副药,命丫鬟三煎取药,等公主醒了服下。”
策凌迷迷糊糊的点点头,“这段时间可有忌口?”
“饮食清淡些便好,可食用些大枣,藏红花泡水滋补身子。”
策凌听闻摆摆手清退了所有人,又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来到公主塌下,握住公主的手,等公主醒来。这一等,便是一夜……
这一夜公主睡的很沉,想来是身体极度疲乏了,而额驸就这样坐在塌下一夜。寅时,公主醒来就看到的执手侧卧于地上的策凌,“额驸。”
策凌惊醒。“公主醒了,可有口渴?”
公主摇摇头,左手覆上腹部,一片平坦,先是一脸震惊,但马上反映了过来,接着语带哭腔的问到:“我们的孩子……没了?”眼泪顷刻而出。
额驸吓坏了,忙握紧她的手,“没事的,我们可以再生,只要公主还在,我们来日方长。”而公主,只是不停的无声流泪,任额驸怎么擦拭都无济于事。
许久,公主才哽咽的说到:“我想回宫,我想见我额娘了……”
“好,好,为夫答应你,明日便命人带你回京,日后我打完仗便即刻回京见公主。”额驸将公主手贴于面颊上,不住的应允着,好似这是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那之后公主便再无一言可发,失魂落魄般。策凌不放心一直陪伴左右,亲手喂饭喂水,公主倒是机械的咽下,可眼神毫无生机。
翌日,额驸派遣部分兵马及军医护送公主回公主府,公主身子虚弱不适合快马加鞭地赶路,策凌便命自己的副将带路,一路慢走回京。公主返京事出突然,甚至来不及提前通知朝廷,只能让信使快马加鞭地先行回京禀告。
临行时,公主依旧一言不发,策凌也深知其悲痛,只是拥抱了下便目送公主一行人离开了军营。公主离开后,策凌疯了一样地快马加鞭至山中,淋瀑布水,嘶吼,发泄着痛失爱子的心情。
然而,公主离开的隔天清晨,军中却又有悲伤传来,公主随性部下返帐报丧……
“和硕纯悫公主回京途中,积郁成疾,郁郁寡欢,吐血而亡。”
一夜之间,公主甚至还未走出塔米尔,便以与额驸天人永隔。
昨天一直登陆不了后台,耽误我日更,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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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鸳鸯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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