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了空寂的暮色,撒照向大地,院落中晨起的洒扫声唤醒了府中的熟睡之人。
东边一客房台沿的轩窗外,依稀可见一缥缈人影止立在侧,屋内,桌子上的烛光摇曳着,蜡烛燃烧,滴溅在近周的泪痕此刻已叠加到不算浅薄的样子。
齐惟宣半夜久久不能入睡,心中一直隐隐不安。
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许是算日子南溟应该回来了,眼下还没有消息,心中有些担心吧。
算了,不想了,再等等。
正想小歇片刻,门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殿下,你醒了没?”
是凌云汐!
齐惟宣:“没醒!”
屋外的凌云本担心来得太早,吵到殿下睡觉,眼下收到这句回应,有一片刻恍惚,随后嘴角微挑,笑意在心中泛滥,一个不经意全都荡漾到了脸上。
暗暗心想:“看来一点没变。”
轻扣门扉,起语道:“殿下,宋大人让我来找您,有事情相商。”
思虑一下,又忽得大声道:“说不定是有南溟的消息了。”
吱——
门开了!
望着齐惟宣只片刻的功夫便穿戴整齐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便知他是早就起了,可还是不由得想调侃他一下。
微微敛首,拱手抱拳。
手中半收的折扇正巧遮住了她半张脸,一双美目愈加显眼,眼皮轻微向下耷笼着,含笑的形态神似月弯,微风拂过,如刷密的睫毛忽闪着。
纵使齐惟宣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双难得一见的美目。
只是这双眼睛和其他五官十分不搭,相较其他,美的过于独特夺目,她应当是易容了。
“殿下速度,臣甘拜下风!”
正看的有些出神,忽的听到这句话,一时也有些无语。
忙绕开还立在面前抱着拳的凌云汐,两步并作一步向院中走去,丝毫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唤。
“殿下等等我呀——”
几个呼吸间,齐惟宣便已走出竹轩,穿过弓形石门,正要往前院行去,石子小路本就有些湿滑,加上心中装着事情,正值转弯处,一个不注意,和对面之人撞个满怀。
“谁呀——走路怎么不看路。”
地上之人还没看清来者是谁,质问之话便脱口而出,寥寥几句,言语中的焦灼之感歆然流露。
待抬头的瞬间,语气瞬间婉转,忙开口道:
“殿下!殿下,对不起,臣鲁莽了,实在是有些着急了。”
“殿下,您没事吧。”
“无妨!”
“什么事这么着急。”
宋岩听到此话,这才想起来竹轩的目的。
“殿下,刚刚接到消息,城北又有户人家中的小孩死了。”
凌云汐正好赶上,听到此话,也是收起了玩乐的神情,忙问道:“不能又是饿死的吧。”
齐惟宣紧皱着眉头,轻轻摇头道:“不应该。”
宋岩道:“昨天放粮是情势无奈之举,本来百姓家中便是有屯粮的,按理说撑一周左右是没问题的,何况昨天已经发放了些许粮食。”
凌云汐道:“会不会是有些百姓并没有收到昨天的补粮。”
宋岩道:“只要有一口吃的,为人父母肯定是先紧着孩子,之前那名老者有些疯癫便不说了,这次如果还是饿死了孩子便太蹊跷了。"
之前是有人带氛围,大家只是恐惧才闹事,还并没真正到没有一点米下锅的地步,出现饿死的情况本就有点难以置信,现在又来一例难道不太奇怪了吗?
宋岩回道:“没说是饿死的,只是有差役巡逻时,看到院内挂起丧幡挂幔,想起前几日的事情,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
齐惟宣道:“宋大人,你整理一下近期在衙门上报的死亡人数,特别留意一下他们的生活区域和死亡原因,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说完转身对着凌云汐说道:“咱两去一趟城北。”
“好!”
暮春时节,空气中却已有炙热之感,太阳灼灼高悬于半空,地面上的积水早已不见了踪迹,除了街道上寥寥无几的人影,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两匹良驹在宽阔的街道上驰骋。
驾马之人正是齐惟宣和凌云。
不一会的功夫便从城门楼下穿过。
空无一人值守的北城门楼,墙砖瓦烁间铺满了旧日飞扬的尘土,城门紧紧抵靠着墙面,坦然一副久久不曾移动的痕迹,门上的锈色铁斑也是年旧失休的映照。
这是锦州古城门楼。
现在的锦州主城早年间人迹并不像现在般喧闹,而锦州主城原来的遗址便是从穿过这座现在已经爬满了岁月的城门才开始算起。
锦州本是两城,一主一辅,城北为主,曰锦北,城南为辅,称锦南,锦州地势北高南低,北发达南落寞,士工商一类多喜在锦北生活,环境所致,农一类多数在锦南。
后来那件事情爆发了。
即使事情过去后,人们多怕少嫌的,也不愿意再回去了,开始往南拓展生活范围。整个城池中心开始不断向南迁移,直到演变成现在的格局。
城南成为是锦州百姓生活的主要栖居之所,只有零星少数人家还守着自己城北原来的宅邸过活。
虽然大家搬迁了,但毕竟是是祖祖辈辈待着的地方,根基固在。锦州百姓死后的埋葬之所主要还是在城北,久而久之,现在的古城门楼成为了锦州生与死的无形分界线。
城门以南是锦州百姓当下的生活之所,城门以北安居着众多祖祖辈辈的世族和民众的尸骸。
除了中元、清明之外,显少有大批人群在此地驻足。
这也是当初选择将粮仓设置在城北的原因——人烟罕见外加地势高。
穿过古城门,二人沿着河边小道并驾而行,马匹踏过芳草,带起的了阵阵尘土,随驰的风穿流而过,被远远抛于身后。
“殿下,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知道锦州是什么原因迁到城南的吗?”
凌云汐听状,马背上微弯的身子不由得想齐惟宣的方向一侧,一脸震惊的说道:“你是说——”
果然,殿下和她想到是一样的。
一想到这事若是真的,凌云汐身体由内而外的颤栗,接着又摇摇头,说道:殿下——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可能吗?”
齐惟宣道:“没有什么不可能。”
又低声道了句“但愿不是。”
凌云汐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殿下,如果事情如此的话,只有我们两个是不行的。”
“放心,早就叫救兵了。”
说完双手紧的一勒马绳,伴着坐下马匹的低吼声徒然加速,霎时凌云汐被拉后一步之遥,待反应过来,加速跟上。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行驶。
“吁——吁——”
须矣。
在一座茅草屋前停了下来。
一进的院落,仅半人高的毡门和一圈的栏杆围着,内部一应物等清晰可视。
门上两侧各挂着盏白灯,此刻正在燃着。
上方一圈的丧幡松松散散的围着,院中屋内门扉上也同样如此。
此刻,一修小的灵柩正躺在屋内中间的位置,破破烂烂的样子应当不是现做出来的。
毡门未关,二人顺利进入院中。
凌云汐扫视了一眼周圈,缓缓开口道:“有人在家吗?”
静谧片刻。
屋内缓缓走出来一男子。
腿脚半坡,走起路来肩膀一高一低,身着一身白衣,身量有些微小,右眼上方有一条从眉头开始的长疤,配上凌厉的眉眼,好似一幅不好惹的神情。
那是丧服。
“打扰您一下,我们是衙门的人。想向您打听了解一些事情。”
男子立在院中,在不远处直直望着二人,未语。
凌云汐见状上前一步说道:“我们是锦州府衙之人,无意冒犯,我们需要了解令公子是怎么去世的。”
男子还是未语。
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二人,看的凌云汐皮闪过一阵麻意。
伫立在一旁的齐惟宣早就注视着此人,心中一直觉得有一丝怪异之处,却怎么都看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凌云汐轻摇了下脑袋,定定神,又加大的声量,说道:“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说着还一边用手挥舞着。
“你们来干什么?”
男子终于说话了。
可——
话语间的厌烦之感不言而喻。
凌云汐正要开口,却被齐惟宣的话打断:“你不用紧张,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们是要了解一下孩子是怎么去世的。”
“饿死的。”
“我们想看一下可以吗?”
谁料男子听闻此话,好似忽地失心疯似得,立刻暴怒起来,声音扯着上了一个音量。
“我说饿死的就是饿死的,你们一个、两个让我儿子不得安宁,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殿下,小心——”
说话间那男子便已经冲了过来,手中还握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柄大刀,直奔齐惟宣而来。
凌云汐见形势不对拉起齐惟宣便跑。
须矣。
“慢一点——等一下——”
不知何时出了树林,早已远离草屋,凌云汐终于在一河边停了下来。
怎么最近总是在逃跑,再也不想跑步了。
凌云汐在旁边顺着气边心想着。
齐惟宣手腕此刻泛着微红,那是被拉扯的痕迹。
看了眼手腕又看了眼一旁正在用河水洗脸的凌云汐,也很是无奈,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恰好此刻凌云汐扬手往脸上泼了一把清水,水花拍打在她清美的面容上,也同样借力溅向了齐惟宣。
后者一脸嫌弃的后撤了半步,还是耐心的问出那句老话。
“我们为何又跑?”
凌云汐听此站起身子对着齐惟宣说道:“殿下,你没看见?,他拿着刀呐,我可打不过他。”
齐惟宣淡淡道:“我会武功。”
凌云挠挠头,脸上浮现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讪讪说道:“我忘了——”
“怪不得殿下刚刚让我等一下,只是光顾着跑,没反应过来。”
“我没有让你等一下。”
片刻功夫,凌云汐的汗毛一排排的站起来了:“殿下,这荒郊野外,可不能胡说这话,况且还是在这锦州百姓的祖坟之地。”
“我刚刚真的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我真听到了!”
“是我——”
一道声音从凌云汐身后传来。
“啊啊啊啊——啊——”
凌云汐尖叫着——。
眼神紧闭,同时上蹦下跳着,顺势躲到齐惟宣背后,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脑袋紧紧依偎着,齐惟宣身上散发的淡淡轻香此刻正沁心扉,缓缓的飘进凌云汐的鼻内。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殿下,有鬼呀——”
“你才是鬼呐!”
凌云汐听到此话,登时睁开了眼睛,脑袋从齐惟宣肩膀侧缓缓露出来,那双美目忽闪忽闪着,只见前方正伫立着一人。
男子着米色纱绸罗袍,上面绣着一幅锦绣山河图,头发在后方高高束起,插着一冠,圆月般的眼睛传达的却似月夜中的朦胧,好似对世间万物都不甚感兴趣。
凌云汐开口道:“你是谁?”
齐惟宣回道:“他是苏沐迟。”
“苏沐迟——,苏......”
齐惟宣又道:“苏沐迟——江南苏家,苏沐迟。”
“殿下,你还认识医圣苏家的人呐。”
凌云汐接着说道:“久仰!久仰!”
齐惟宣甚是无奈,轻叹一口气说道:“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哦——”
原来凌云汐一直躲在齐惟宣背后在说话。
凌云汐理了理衣角,左拍拍、右打打,讪讪一笑,开口道:“我是帮殿下看看你的衣服脏了没有。”
齐惟宣浅笑道:“还好,挺干净的。”
倒也不怪凌云汐如此反应,她本就胆子不大,苏沐迟声音本就冷冷的,又处在空旷地带,那句“是我”愣是有一股空灵感,着实被吓的不轻。
苏沐迟:“......”
二人并没有理会凌云汐,而是在一旁相互慰问。
“沐迟,你可算来了。”
“抱歉,殿下,路上遇上些事情,所以来晚了些。”
“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来话长。”
“殿下,刚刚那名孩子的死因恐怕不简单,在他入馆的时候我正好看到,面色不对,但是那名孩子的父亲拒绝我的请求。”
“无奈只得在外面等待,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看一下,谁知遇到了殿下。”
齐惟宣思虑片刻,还是决定问出口:“沐迟,你是怎么和那名孩子的父亲说的。”
苏沐迟道:“能否让我开馆验个尸。”
不曾一丝迟疑便脱口而出,语气淡淡,面容丝毫未动。
凌云汐心想:还能再直白一些吗!
苏沐迟看着二人微蹙的眉头,淡淡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齐惟宣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没事。”
现在知道刚刚哪里怪怪的了。
那男子从刚见到他们,眼神中流露出便是敌意。
凌云汐道:“现在怎么办——哎——殿下。”
“怎么了?”
“快看,快看,那人不是宋府的那名老者吗,怎么在这里儿?”
顺着凌云汐所指方向望去。
河道旁边的不远处,一名胡乱发白的老人正伫立在旁,身边一头毛驴在低头饮水。
统身黑玄色,头顶一四方围帽,柔和的晨光从破破烂烂的小孔中穿过,紧紧地趴服在充满岁月的脸折上,忽暗忽亮的。
仰面望日,整个面容都曝露在阳光下。
不是那日死了孙子的疯癫老者还是谁。
可——
此刻可不像是疯癫的样子。
双手执绳,奋力的扯着挂在毛驴身上的绳索。
毛驴一动不动,还在泰然的低着头饮水,许是使出的力气有些过大,老人上身向后半仰着,嘴里的催促之语显示着他的焦急。
凌云汐最先开口:“殿下?”
齐惟宣也有些不明所以:“先别惊动,跟上看看。”
只见老者正拉着毛驴离开。
二人急忙跟上,苏沐迟也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城北的小路,沿着河道顺流而下,曲折又有些泥泞,一人一驴,在急急匆匆却又慢速地前行,被人尾随一路却浑然不知。
到了——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老人终于在一房屋前停了下来。
身后的三人都有些惊讶。
草房毡门,丧幡素灯。
这不正是几人刚被驱逐的地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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