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我送你
车刚解锁，徐玲玲就利索地钻进后排，顺手把门关上，笑眯眯地朝还在车外的陆以牧说：“陆校友，你坐副驾吧。”
陆以牧轻轻“嗯”了一声，唇角的笑容很淡，一瞬间的表情很值得考究。
张舒乔假装没听见他们的对话，顾自拉开车门上车，很是淡定地启动车机、系安全带。
张舒乔的车载音乐千年不变的周杰伦，几十首她最心水的歌来回放，陆以牧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听着熟悉的歌，恍惚间觉得似乎什么都没变。就好像，这四年的老死不相往来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还在一起，他们还跟以前一样恩爱。
陆以牧没吭声，张舒乔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也沉默着，全车气氛尴尬得可怕，还好徐玲玲主动承担调节气氛的任务。
“诶陆校友，你毕业后怎么没有留在昆城工作啊？”
陆以牧淡淡答：“我苏市人。”
“家里人要求你回去是吧？”
“没有，家里人对我去哪里发展没有过多限制，只是当时一个认识的学长在创业，问我愿不愿意过去帮他，我就答应了。”
“哦，那你学长这个公司规模大不大？主要负责什么项目？”
“就一个小小的工作室，规模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三支团队，负责项目主要是后期剪辑为主，偶尔还有广告和策划项目。”
徐玲玲听到这儿，稍稍酝酿片刻，终于问出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我看你才工作两年，这次就能回学校成立一笔奖学金，那...薪资待遇是不是特别好？”
徐玲玲是职业生涯规划这门课的讲师，平时对这些东西会比较感兴趣。
陆以牧沉默的时候，她很有眼力见地找补了句：“啊，当然，这属于你的**，不愿意分享的话也不勉强的。”
“没有不愿意分享，只是我们的收入是根据项目抽成而定的，没有固定数额。因为我独立负责一支团队，所以收入会比其他人高一些。薪资待遇的话算是蛮可观的，但是时间投入肯定也大，毕竟技术活嘛。”
这个回答算是滴水不漏，但也没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徐玲玲听完“哦”了一声，没再过多纠缠。
就在张舒乔以为这个话题翻篇的时候，陆以牧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算不上什么大富豪吧，但老婆本应该是攒够了。”
说这话时，陆以牧目视前方，语气懒洋洋的，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在张舒乔听来又像是意有所指，特别是“老婆本”三个字。
“哦哟？”徐玲玲的八卦之魂瞬间燃起，“这话有点意思昂。那陆校友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总不能是已经要准备结婚了吧？”
听到这话，张舒乔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耳朵早已竖起。
陆以牧今年二十五岁，一表人才，事业有成。以前，只要他想，身边就没缺过爱慕他的女孩子，更何况是现在。
四年过去，他更成熟了些，看上去也更让人上头。
所以，除非陆以牧自己不愿意，否则张舒乔真想不到他目前还单身的理由。
可一想到他现在是别人的男朋友，张舒乔心里就苦涩得很。
“这些年工作比较忙，没顾得上考虑找女朋友的事儿。”陆以牧刻意顿了顿，又漫不经心道，“不过呢最近刚忙完一个项目，闲下来了，有在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这话说的，让张舒乔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剧烈起伏。前半段往云霄冲去，后半段直接跌入谷底。
“有在开始考虑”是什么意思？开始相亲了？开始接触女孩子了？还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啊。”徐玲玲拉长尾声，偷偷看了张舒乔一眼，后者面部表情极其僵硬，透着一股下一秒即将奔赴战场的严肃。
徐玲玲内心想笑，又故意问：“那陆校友喜欢什么类型呢？或许我可以帮忙介绍介绍。”
这话一出，一路上面色未变的张舒乔终于轻轻拧了下眉。
“类型啊...”陆以牧在对他来说有些逼仄的座椅上伸了个懒腰，懒懒道，“头发长一点，年纪小一点，长得可爱一点，性格热情一点。差不多这样。”
张舒乔不知道陆以牧是随口胡诌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总之这四条，张舒乔几乎没有一条沾边。
她工作之后万年不变的锁骨发，年纪就不用说了，长相淡妆时清纯浓妆时御姐，总之跟可爱不搭嘎，性格也不是会主动来事儿的那种，在陌生人面前还有轻微社恐。
换言之，陆以牧嘴里的所谓的择偶类型，完全就不是张舒乔这种类型，甚至和她恰恰相反。
“额...”与此同时，徐玲玲也是一愣。她本意是想挑起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没想到事情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听这话的意思，男方还是太恨。当年被抛弃一事，对他的影响可能一直持续到今天。
于是一下车，徐玲玲第一件事就是叫张舒乔陪她一起上个洗手间，借此机会把陆以牧隔开。
“舒乔，陆校友说的当年的事情当真是那样吗？”徐玲玲眉头紧锁，愁得跟什么似的，一刻都忍不了，“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误会？还是你真把他给绿了？”
张舒乔兴致缺缺，闷闷道：“当年...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那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当年究竟有没有移情别恋？”
张舒乔沉思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在他的视角看来，是有的。”
徐玲玲懵住：“什么他的视角你的视角？这事儿还有多重视角？”
张舒乔这会儿的心情很沮丧，所以说话有气无力：“徐姐，我今天真的很累，我不想再说这个事情了，可以吗？”
话落，徐玲玲分明从张舒乔眼底看到了一丝雾气。
她有些心疼，轻轻搂住张舒乔的肩膀：“好，对不起我不问了。不过，徐姐还是想跟你说句真心话，两个人之间有误会还是得说清楚，不然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闻言，张舒乔没说“好”也没说“不要”，只兴致不高地说：“我们进去吧，别让领导等太久。”
*
圆桌很大，张舒乔和陆以牧差不多是面对面的位置，中间的距离却隔着好几米。
成年人的饭局，大多数就是这个样子，无趣、虚伪、目的性很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互相恭维，笑声朗朗。
张舒乔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一般都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全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笑就不笑，喝喝水发发呆，偶尔喜欢的菜转到自己面前时夹上一两筷子，开始有人离开时再找个借口撤退。
几次之后，大家也都清楚张舒乔这个人性格如此，也不再过多关注她。
有一说一，在高校工作，这点还是很不错的，通常女老师要是兴致不高，男同事或者领导们不会一味强迫，也不会开一些不合时宜或者不尊重人的玩笑。
这给了张舒乔这种性格的人很大的喘息空间。
陆以牧倒是喝了不少。
今天他敞开了喝，谁敬酒都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眼睛都不眨一下。
张舒乔有点意外，她先前并不知道陆以牧的酒量这么好，也不知道原来他喝酒是这么痛快的风格。
饭局上，经常是坚决不喝的人没人理，喝得痛快的人万人劝。
所以陆以牧越喝越多越喝越多，张舒乔坐在他对面看得直冒冷汗。
“卧槽。”徐玲玲凑过来，忍不住感叹，“这位陆校友也太猛了吧，简直是往喝死的程度干啊。这样真不会出事儿吗？”
张舒乔表情很冷，一边说着“谁知道呢”，一边忍不住投去关切的眼神。
她是真不懂酒有什么好喝的，也不懂陆以牧为什么要喝成这样，简直是把自己往死里灌，何必...
好在全场最大的领导是个女人，她留意到陆以牧喝很多，怕出事，及时喊了暂停。
散场的时候，团委书记问在场的人“陆以牧跟谁一起来的”，张舒乔第一时间走了过去，说“他坐我车来的。”
团委书记先是一愣，随即不太放心地问：“舒乔，你一个小女生搞得定他吗？”
这时徐玲玲也走过来，道：“书记，我们仨一辆车一起来的。放心，我等等和舒乔一起把陆校友送回去。”
团委书记松了口气。这两个下属他很清楚，都靠谱得很，这点小事应该能做好。于是他说：“行，那他就交给你们俩了，路上注意安全。”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陆以牧还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不想动，张舒乔也不想催，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盯着他看。
气氛实在诡异，见状，徐玲玲哪里敢说话，抱着手机在一边装死，就等张舒乔发号施令的时候再搭把手。
此刻，喝多了的陆以牧，少了几分凌厉，身上的冷感却依旧冻人。
他的眼角被酒精染上一点红，领带松松垮垮耷拉在胸前，垂着头，整个人破碎感很重。
张舒乔说不出那一刻自己是什么感受。
好像一整天拼命控制住的想法和情绪，面对眼前这种状态的陆以牧，几乎到了快要冲破禁锢的边缘。
终于，在整个包厢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张舒乔开口了：“陆以牧，能走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以牧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来，偏着脑袋看张舒乔。他眼睛很红，眼神也溃散得一塌糊涂，一看就是酒精的杰作。
他半天没吭声，张舒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能走吗？我送你回去。”
陆以牧却依旧没反应，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张舒乔，极度专注，一副要将人看穿的架势。
这会儿没人说话，空气安静得让人有点窒息。徐玲玲看着这两人沉默着对视，紧张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陆以牧就这样盯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突然，他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一声。
周遭太安静了，以至于当他低低笑了这一声时，张舒乔竟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共振了一下。
张舒乔很想问你在笑什么，纠结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下一秒，陆以牧扶着桌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微微站定，晃了几下脑袋强迫自己恢复清醒，而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十分淡定地说了两个字：“走吧。”
徐玲玲和张舒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陆以牧自己摇摇晃晃走出去两三步时，她们才想起来跟上去。
徐玲玲追上去时，见他走不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他的右臂，没想到陆以牧想都没想就将她的手甩开，还往左挪了一小步。徐玲玲有点尴尬，随即无奈地看向张舒乔，两人对视一秒，什么都没说。
眼见着马上要下几级阶梯，张舒乔顾不得其他，本能地伸手去抓陆以牧的左手腕。
指尖触碰到肌肤时，她感受到陆以牧有一瞬的僵硬，却再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就这样由着张舒乔拽着他向前走。
下完那几级台阶，来到电梯前，张舒乔就主动松开了陆以牧的手腕。
三个人并肩而立，静默无言，等电梯一层一层往上升。
空气安静得诡异。
就那么几秒钟，徐玲玲脑海里只有一首歌——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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