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暮某天下班回家时在楼下不远处的街道遇到了之前的小女孩,她手上拿着袋子提着什么东西,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女孩转头看见徐暮,开心地向他招手,徐暮回应后走到她身旁。
“哥哥今天下班好早!之前都是晚上吃完晚饭了才看见哥哥回家。”
徐暮手里提着一些刚从市场买回的食材,低头看着女孩道:“嗯嗯,今天下得早。”
“在等人吗?”徐暮问。
“嗯,在等那个会修鞋的爷爷,”女孩仰头看着他说,然后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晃了晃,“我有鞋子裂开了,妈妈昨天叫爸爸今天带我去买鞋的,但是爸爸有事……我想还是把旧鞋子带下来给那个爷爷帮我缝一缝就好了,也不用买新的。”
说到父亲,她眼里有些失落,但还是对着徐暮笑了笑。
“那个爷爷还没来吗?”徐暮问。
女孩道:“应该快了,往常这时候爷爷都会在的。”
徐暮拿出买菜时,摊主送的两个香蕉递给了女孩,他道:“拿着吃,再等一会没等到就回去吧,天也快黑了,虽然离家近,但还是不安全。”
女孩另只一手拿住两个香蕉,对徐暮开心地点点头道:“谢谢哥哥!我再等等,天黑前我会回家的,一会妈妈也要回来了。”
徐暮道了一声“好”,转头往居民楼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徐暮想到了女孩口中的修鞋匠,他刚来的时候好像见过。
当时刚和房东定下房子,他刚搬过来不过两三天,熟悉周围街道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正在路边和人吵架的大爷,看起来有六七十岁,手里拉着一个工地用的推车,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他没看清楚。
远远的他就听见几个中年男人骂道:“你就是个破修鞋的……”
后面的徐暮没听完,他就离开了那里。
现在想来,或许女孩刚刚说的修鞋匠就是他。
第二天出门时,又听见了楼上的夫妻吵架,依旧是堵在四楼的楼梯口吵,听声音大概就是女孩的父母。
“好,你说你没去,那我昨天叫你去接小宁放学,顺便带她去买鞋,你去哪了?”
男声不耐烦道:“就是有个朋友说有事,我忙着去帮他的忙,就忘记了……况且小宁不也认识回家的路吗,不用去接也可以。”
“不用去接也可以?上次她坐公交坐错了路线去了郊外,晚上天黑了还没回来,不就是因为你没去接她,”女声气冲冲地说完,然后阴阳怪气道:“哪个朋友有事,我看,不就是你那些酒友吗,一群人都不干正事!”
“是,我不干正事,你呢,一天就知道守着你那破水果店,钱赚不了多少,嘴倒是爱叫得厉害,你怎么就不自己去接……”
女声愤怒打断质问道:“你也知道我守着水果店,家里的钱是哪里来的,吵了这么多次,你心里难道就没点数吗?”
徐暮过楼梯口时听见了几嘴,他观察了一下没见到女孩的身影,不太放心地往楼下走去。
天还没有完全亮,周围还有些灰蒙蒙的,楼下的早点摊上热气腾腾,徐暮下去后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边,仰头看着比她还高的蒸笼,脸上带着好奇,手里拿着十块钱举起递给了早点摊老板。
女孩接过老板的装好的包子,转头回去时看见了徐暮,她向他打招呼道:“哥哥早上好!”
徐暮回应道:“早上好!”
见她要往回走,徐暮问道:“今天起这么早去上学吗?”
女孩伸手拿出袋子里的一个包子,一边吹着热气一边道:“妈妈早上起得早,我听见动静就也跟着起啦,有时候妈妈不着急去店里的话,她会送我去上学的。”
“哥哥,那我上去啦!
说完她向徐暮招了招手。
徐暮也向她招了招手,脸上犹豫片刻后,他临走前还是问女孩道:“你叫什么?”
女孩刚转身,听见他问,她嘴里叼着包子,转头过来回答道:“我叫陈宁,哥哥拜拜!”
陈宁说完提着包子,飞速地跑着回去到居民楼里。
徐暮看着小孩欢快的背影,他有些担忧地在想,楼上还在吵架吗?
似乎是看出了徐暮心里的想法,站在他身后的徐前对他说道:“没在吵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徐暮刚转身准备走,就看见了居民楼里下来的男人——陈宁爸爸。
那人脸上带着怒气,脸色似乎是因为吵架,看起来有些充血发红。
徐暮瞟了他一眼,神色冷漠,转身继续走去上班。
晚上下班后又去了一趟医院,回来时已经很晚,除了热闹的夜市街道,其他几个地方都已经变得冷清。
夜里温度太低,饶是徐暮加了一件外套,还是感觉有些冷,尤其被风一吹,更是刺骨。
转到居民楼方向的路口边,路灯老旧灯光昏暗下,徐暮从路口走过看到了房子角落里瑟缩成一团靠在推车边的老人。
徐暮脚步停了一下,视野里他看清了老人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短袖,身体在冷风中颤抖。
对方注意感受到他的视线,徐暮想再转头已经来不及,他和老人对上了眼睛。
“小伙子要修鞋吗?”
对方打破沉默,像是为了缓解尴尬,又像是为了遮掩住他的窘迫。
徐暮一愣,大晚上的修鞋吗,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他摇摇头回道:“不用了,谢谢。”
老人身体不自主地哆嗦着,说话却平稳,像是平时对着每一个顾客拉客一样,即使他此刻看起来窘迫又落魄,却依旧笑着对徐暮道:“小伙子以后有坏了的鞋子,以后就来找我修,保准便宜。”
徐暮心里有些复杂,他看着老人道:“好。”
说完,他有些难受,只想快速离开这一方。
徐前在他身后,临走前视线往老人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底幽深复杂,然后收回了视线。
徐暮走在前头,徐前微微加快脚步走到他身旁,两人像是熟识已久的朋友,徐前自然的向他问道:“心里难受?”
徐暮没有立即回答,他抬头看着一排老旧的路灯,上面几只飞虫在昏暗的灯光下飞舞,黑暗中趋向着那唯一的光源,在这最后的余光中奋力挣扎,运气好的能够一直挣扎下去,运气不好的就被路灯上的蛛网给抓捕住,从此只能被迫等待着死亡降临,接受着成为食物的命运。
徐暮收回目光,他低落地看着黑暗的街道,脚步缓慢,感受到又刮起来的秋风,骨头里能感觉到风里带来的湿冷。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总是在祈盼神明,”说着他顿了顿,像是自嘲一般,嘴角扬起笑了笑,“也许是人到绝境,也只有心里的神明可以依靠了。”
徐前看着他失落又自嘲的表情问:“那你现在还祈盼吗?”
徐暮没回答他,他在心里默默道,我现在不敢了。
他害怕失望,再如何祈盼,总也得不到。
徐前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也不追问他,两人沉默地往居民楼去。
徐暮被徐前问过很多问题,但大多数时候,他都选择沉默,徐前对他而言不像是生活里不得不去交涉的人,有问必答地去交流,更像是一个沉默的过客,不仔细注意到的时候,如同一团虚无的空气,仔细注意时,又如同形影不离的影子。
他总觉得徐前知道着所有事,感受得到他的情绪,有时却又像什么都不知道,会时不时的拉开他复杂情绪的一角,带着平静的疑问往里窥探,然后温和又平和地告诉他:这并不可怕,不要害怕。
夜里徐暮惊醒,他听见了外面淅沥的雨点声,下得不大,但是应该能把人淋透。
屋里空旷,徐暮小声喊道:“徐前?”
很快,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侧的气息,熟悉又清冽,有点像雨后新鲜空气混合着植物的味道。
“怎么了?”徐前向他问。
“你说那个人……”想到瑟缩在路边的老人,话说一半后,徐暮又停下,他叹了一口气,懊恼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无奈地摇摇头,“没什么,算了。”
徐暮睡不着便起身坐在床上安静地看向窗户,徐前坐到他身边,也静静地不说话。
身旁的呼吸声规律灌入徐暮的耳中,外面的雨打在窗户上,“嗒嗒”地响起,在寂静的屋子里扰乱着他心绪,徐暮突然忍不住般道:“我常常以别人的痛苦作食,以此来修补我残缺的内心和人生。”
他像是忍耐到了极限,在这个湿冷的雨夜里,控制不住情绪,坦诚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徐前歪头看他,轻轻应道:“嗯。”
没有苛责,也没有奇怪,还是那个毫无波澜的语气。
徐前的态度让徐暮又忍不住地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他有些不自然地问对方道:“你觉得这该吗?”
“没有该不该,他们的生活如何痛苦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只是个旁观者,正好感同身受到了他们的痛苦而已。”
徐前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让徐暮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徐暮脸上表**言又止,他落寞地低头沉默,似乎是在反思自己。
良久过后,他抬起头,眼眶微红地看着徐前平静的眼睛,继续诉说:“我有时觉得自己苦得厉害,害怕自己哪天真的受不住逃跑,可是转眼看见了别人的苦,又觉得我的痛苦不值一提,更应该坚持下去。”
“要是真的有神明的话,这些痛苦还会再有吗?”徐暮喃喃。
徐前回视他悲伤的眼神,眼神坚定又温和,手上力道收紧,认真道:“相信我,世界并没有神明,谁都不会得到神明的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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