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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祸起萧墙

托苏库尔屯是全公社最有名的少数民族大屯子,我有几个同学正好是分在那里插队,他们是67或68届的,比我大一两个年级。我远道而来,俩哥们很义气,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还挺兴奋,专门请假歇了工,带我村前村后溜达。三伏天,太阳火辣辣的,我们还跑到山上林子里转转,特别开心。

托苏库尔屯是个景致很美的地方,从山上俯瞰,三面环山,一方沟壑,几十户人家稀稀落落分布在绿树掩映的山坡上,淡淡炊烟,隐隐鸡鸣狗吠声,特别亲和的一方田园乐土。这少数民族村落完全不象汉人村子!可以形容为泾渭分明。汉人居住的村子一般老远就能认出来,虽然也都是北方农村的土坯茅草房,但汉人家家户户毗邻紧密,院落狭小,关键是村子周边的树基本都被砍光,连草都是高的割掉矮的耙净,能吃的都挖着吃了,能点着火的全当柴火烧了。几乎所有汉人住的村子附近都荒山秃岭的,当地有传言说,汉语里有‘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汉人专吃窝边草。而少数民族不然,打柴絮草都要到几十里地以外去,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结果就是山上林木丰茂可农可猎,山下一马平川的大草甸子,水草丰美可牧放牛羊。不过,同学说种地干农活他们不如汉人,打猎嘛这些年野兽越来越少,原先有以打猎为生的猎民都搬到更北边的深山老林里去,投奔鄂温克鄂伦春部落了。我急忙说了细狗的事。他们不以为然地说,很多家都有细狗,在这儿不新鲜,但是纯种的也很稀少,都被带走了。肯定还有,回去打听打听看。不过纪念章换狗崽的事没听说过。

我当时真是很幼稚,不敢在山上野地里大便,因为没纸,想憋着回村再说。可那俩老兄却不管不顾地蹲下就拉,拉完用棍刮,我笑他们也笑,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当看到那位满脸连腮胡子的同学屁股上长满黑毛时我很吃惊。他却笑着说都得长,过不了两年你也一样。

我的纪念章金光闪闪,形状各异,又大又漂亮,老乡们但凡见过无不惊叹,连知青们都啧啧称奇,搞得我都有点舍不得了。纪念张漂亮!漂亮的纪念章要换狗崽的事很快就传遍全村。第2天晚饭后,同学打听到村子后头额尔敦家刚好有新生的细狗崽,说他家是最纯的种,他儿女亲家就是山里猎民,他家里狐狸皮貉子皮有的是,小孩子外套都是猞猁皮做的。他家是这屯子里大户,是这一族人的首脑,每年夏天都有一个他们的民族节日,到那时猎民亲家就会赶着大轱辘车,车后跟着细狗,车上装满山货皮货,来额尔敦老头家住两天。这两天,额尔敦家白天晚上都是肉香酒香,村子里一些老头老太太都聚在那,都穿着他们民族服装,都醉醺醺的,有说有笑,又唱又跳。到了晚上,干农活的放牧牛羊的年轻人收工回来也都被喧闹和酒肉香味吸引过来。有拎着酒瓶子来的,有抱着柴火来的,反正是按照习俗来人都不空手,额尔敦老头过去也是猎民,因为眼睛生病,大概是白内障,才没有跟着亲家走进深山而在这村子安顿下来。我们正要起身去鄂尔敦家的时候,来了几个要看纪念章的老乡,其中有一个是民兵连长,中年人,是这个屯子里唯一的汉族。他不客气地想要一枚我认为是最好的,那时叫军星,还是镀金的,我也不客气地说,不给也不卖,只换狗。他黑着脸走了。

我们到了额尔敦家,真如同学们所说,满屋子都是珍稀皮货,墙上有张巨大的熊皮和鹿角很不协和的挂在一起,下面就是油黑的狗妈妈蜷曲着身体在奶着个狗崽。说细狗和人同吃同住,所言不虚。狗妈妈像家庭成员一样习以为常的抬头看了看来的客人,之后就又低头舔自己的宝宝了。这是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小狗,纯种的细狗,就剩这一只了。这一窝生了三只,那两只刚刚被山里人带走。狗妈妈太漂亮了!可以说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所有中外美女都无法和这个狗妈妈相比。它动作优雅,后腿修长,美丽的眼睛友善而明亮。皮毛比美女的秀发还要光滑油润。额尔敦一看就是位老猎民,精瘦的身材,刀削的脸,那么大岁数还透着机敏干练劲儿。他用生硬的汉话说;‘小狗的爸爸是真正的猎狗,连狼都能咬死。’他从母狗身边抱起小狗给我看。母狗很不放心地跟上来,不断地舔着他手里的小狗。像是在安慰小狗,别害怕,别害怕,我在这儿呢!也像是在提醒主人,小心点儿,小心点儿,别摔了我的孩子!小狗被小心翼翼地转放到我的手里,胖乎乎的,热乎乎的,和妈妈一样黑亮黑亮的,只是眼睛还有些懵懂。我轻抚着它,刻骨铭心的爱恋在胸中涌动。这时它低头舔我的手,我激动得有些战栗。这人生不可多得的感觉,直到十几年后我的孩子出生满月用小嘴吸吮我的手指时我才又重温了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我把所有的纪念章都给了他。并且告诉他这是全中国最好的最漂亮的纪念章。我自己都能感觉纪念章打开的一瞬间满屋子都四壁生辉了,所有人都无比羡慕凑上前来欣赏,都想伸出手来摸一摸但又都战战兢兢不敢摸。他们用民族语言跟老鄂尔敦说着什么。鄂尔敦微微笑着对我说;‘我眼,看不清,我孙女儿,喜欢,她说,行就行。’这时我才看到身边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没穿民族服装,学生打扮。她笑咪咪对我说;‘我喜欢!’额尔敦老伴伸手接过挂满纪念章的毛巾,也小心翼翼恭敬地递给女儿,对我说:‘妞妞是主人,这狗是舅舅送给她的。她说了才算数。’小姑娘接过纪念章跑出去了。一群小伙伴跟着她。

额尔敦留我们吃晚饭。我们在知青点儿刚刚吃完饭了,可我那俩哥们却不以为然的地随口说;‘行!过门槛儿,吃一碗儿!’像进自己家一样掀簾进了正房。屋里散发着浓郁的酸牛奶的**味。按照达斡尔人的习俗,先要给客人上一碗新鲜的酸牛奶。奶不加糖,凝得象豆腐,很酸、很香。这土坯茅草房子和汉人房子的结构最大的不同是有个北窗户,据说这是祖先曾经用来逃生的一个传承。很聪明的一个设计。房屋其他结构基本相似,或许宽敞一些。窗户纸好像也明亮一些。炕头上坐着一位80多岁的老奶奶,是老鄂尔顿的妈妈。他不懂汉语,身边一切都置若罔闻,象雕塑一样安静,只是偶尔吸一口长烟袋锅(大约两尺多长),淡淡地吐一口烟。她脸上的皱纹很多很深,但皮肤很白,白得有些透明,银发梳理得很整齐,朴素的衣衫也很整洁。一种耆老的尊严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然难忘。

俩哥们儿接过烟笸箩就熟练地卷起了叶子烟,边卷边说他家的烟特好抽,是纯正的柳叶尖。这种烟因为产量很小,在当地只有达斡尔人私人留种,外面没有卖的。而汉人一般都种琥珀香,产量高,供销社大量收购。说是味道大不相同。我接过递给我的柳叶尖也笨拙地学着同学的手法卷了一颗,当然卷的很不成样子。只吸了一小口,就噎得不行,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大家哄笑。

饭前,我在炕上坐不住,就抱着小狗站在院子里,大狗蹲在我身边。它熟谙人类善良,一点也没有将要永别的不安。达斡尔人家确实不同汉人,汉人村子里闯关东拓荒者的习俗和风气很明显,无论什么样的房子,都用结实的篱笆墙像监狱一样围起来,鸡鸭鹅狗和人一样不开门都不能自由出入。而这里完全不同,院落开阔,没有篱笆墙,只是用白桦杆子做的横栅栏,挡挡牛马大牲畜,围护一下菜园子。院子里停放着大咕噜车,这被称做‘草上飞’的几乎全木质的车,套上自家的牛或马就可以跋山涉水(相当于宝马奔驰了)。牛圈马棚挨着下房,因为野兽进村伤害牛马猪羊的事年年发生,养狗看家护院就尤为重要。他们几乎家家都养几头奶牛。达斡尔人喜欢喝牛奶,常年离不开牛奶,这应该是在这里所见到的大人孩子都很结实健壮的根本原因,相比汉人村子的那些老人孩子,从脸色和体格上看,明显这边要好很多。院落前面就是小菜园子,应不少于一两亩地。园子里种满四时的蔬菜。他家刚打下几扎早熟的烟叶,晾在搭好的烟架子上。左右邻里相隔都远,也都是大园子(比现今的别墅强多了)。完全不像汉人村子那么拥挤狭隘,封闭杂乱。

吃饭的时候,我看到墙上**画像旁挂着一双奇特的大靴子,大家兴致勃勃地就从这靴子聊起来。达斡尔人冬天就穿这叫‘奇克尼’的靴子,全牛皮的靴子底,用狍子小腿皮拼缝的靴子腰,毛朝外,火红色,一条条很规则的排列,象是艺术品。说冬天在雪地里走起来又轻快又暖和。为什么要用狍子小腿的皮呢,因为结实不掉毛。狍子皮当然最暖和,可是爱掉毛。俗话说‘狍皮不掉毛,神仙捞不着。’所以只拿它做褥子。狍皮褥子也神奇,猎民冬天在雪地上可以铺着狍皮睡觉。

所听的这一切,很容易在我一个青年或说少年的心里产生无限英姿的遐想:驾着大咕噜车,带着细狗,头上是长毛狐狸皮帽子,脚下是‘奇克尼’,挎着猎枪,在千里雪野的山林中耀武扬威。现在想起来,那感觉可比今天老板们穿戴名牌开宝马出入五星酒店强百倍了。

偏在这时民兵连长来了,一进屋就和主人用我们听不懂的达斡尔话吵了起来。之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晚饭后,我们和额尔敦还有小姑娘说好了,狗崽先在狗妈妈身边呆着,娘俩最后再温存一晚上,明天我走时再抱走。

我们刚回到知青点,就听见开会的钟声,是开全体社员大会。开什么会知青们(男女生10来个人)也不知道,我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根本不会想到这是针对我的批判会或叫批斗会。

用伟大领袖的纪念章换狗崽子,这是严重的现行□□!这会的主题一说出来,知青们都懵了!

没有激昂的高呼,也没有大声呵斥恐吓,这一句顶一万句的话,是民兵连长用辽宁口音的东北话说出来的,我如雷灌顶!被震慑得傻了眼!

我虽然年纪小,15岁,但还知道政治的利害。

爸爸刚刚被打成历史□□。批斗游街我们子女被关在家里不让看。但梦里都能够感受到惨不忍睹。

我马上就要被打成现行□□了。可能连惨不忍睹的机会都没有。

满脑子乱哄哄全是对连累家中亲人的后悔自责,我知道现行□□的后果,我见过对□□分子的揪斗和残酷镇压,也见过他们的子孙‘狗崽子’‘黑五类’被黥刻耻辱受虐待受歧视。此时生死于自己好像已经无所谓了,惟有株连九族的恐惧才最揪心。我懵懵懂懂看到知青们都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显然他们也吓坏了!没见到我那两个同学,他俩曾告诉我这个知青点的知青,十之**都是□□份子,□□份子,□□份子,□□修正主义子份,五一六份子,□□,当权派,汉奸,特务,走狗,叛徒,内奸,工贼,资本家,国民党残渣余孽,地、富、反、坏、右,等等,反正名目很多,记不全。只有一个红五类出身的女知青,父母是‘革干’或是‘革军’,整天骄傲地挂在嘴边,最愿意发问的话就是:“你什么出身?”她刚来没几天,受不了苦就回家了。那个晚上,我不知道老百姓说了什么,知青说了什么,我自己说了什么,都记不清了。低头认罪是肯定的。批斗会怎么散的,知青们什么时候走的,都没知觉。只记得散会后我被留在生产队队部(开会的地方),只有一位喂牲口的老更倌看着我。事实上,我太累了,太紧张了,有限的大脑瞬间接受太多太复杂太难消化的事物其正常反应应该就是极度疲劳。我倒头就在热乎乎的炕上睡着了,即使第二天斩首上绞架也先睡好觉再说。

那晚上睡得很好,连梦都没做。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老更倌微笑着打量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用那种神情打量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啥德行,啥模样。只知道他用生硬的汉语对我说:“还不快走,他们都下地了。”

秋收农忙季节,这民族村的社员也是一大早都要出工干活去。革命是业余。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不容分说,一翻身,爬起来,掉头出门,撒腿就跑,一口气跑了十多里山路,回到村里,回到了知青点。

知青点一如往日,大白天,知青也都下地干活去了,只有给知青点做饭的仓库保管员,一脸乌黑地在忙着烧火做饭。见到我就问:“换狗了吗?”

我估计满村子都知道我到托苏屯用纪念章去换狗的事。

我打起行装。可去哪呢?我已无家。父母打成‘历史□□’隔离了,哥哥姐姐远走高飞了,弟弟妹妹还小,连红小兵都排斥他们,小小年纪已经很卑微可怜了,我帮不上他们,还要连累他们——这一家子,又是‘历史□□’又是‘现行□□’,他们可怎么办?

我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不时地到门外向村前的山路上张望,很有可能会出现骑马的民兵追回来。

做饭的老头看出我反常的状态,边忙活着烧火做饭,边头也不抬地不断在我耳边叨唠:“你干啥啦,坐不是站不是的?急哈呀?等人咋的?打行李?想开小差?我年轻时当过兵(后来才知道是国民党兵),开小差要枪毙的”

——

我没心思搭理他,跑上村子的后山,坐在草地上,一面遥望前山通托苏库尔屯的小路,一边蹂躏着手边的小草。心里乱糟糟的。直到这时后怕的劲才真正上来了。现行□□!板上钉钉的现行□□。这是死罪。古代是满门抄斩灭九族的罪。看来眼前这山这水可能很快就要和我永别了。如何不牵连自己的亲人成了心中最痛苦的忖度。逃跑?远走高飞?浪迹天涯?是事情闹大之后的必由之路了。

眼睁睁地盯着前山的小路,等待那恶运敲门的一刻。

中午我也没回知青点吃饭,在山上整整呆了一天。

万分侥幸,直到天黑,也没见到追来的民兵。

晚上回知青点吃完饭,生产队敲钟开会。我十分紧张,警觉地站在队部最外边的角落里。随时准备逃跑。

会很简单,生产队派出的一个在‘阿拉尔浅屯’修路的民工,因老婆生孩子跑回来了,必须马上再换个人顶上去。当问到有没有人愿意去的时候,会场静了好一会,显然没人愿意去。都知道出民工又苦又累,老百姓守家在业很少有愿意出远门的。动员工作也少不了一些出自农民口中的半生不熟的革命大道理。我突然反应过来,马上举手高喊:“我去!”

老队长抬眼皮打量我一会儿,“拉沙子修路,活可累着呢!——你能行?”

没人吱声,也就是没有其他人愿意去,还真的就让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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