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插曲,卜萝的心思很快就扑到了挑选牛奶上,她有点纠结——
来之前本想豪情万丈的消费一番,弥补病痛之苦。
来之后却又忍不住做起了加减法。
哪怕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的微信钱包还剩一百一十一块六。
三位数的加减法她常做,一有空就做,疲了乏了困了就掏出纸笔。
算了一遍又一遍,算完之后就清醒了,然后更加奋力的拥抱生活。
这道加减法时不时会出现些变化——
好的时候四位数,不好的时候三位数,偶尔也会出现两位数的时候。
她从没赚过什么大钱,穷的既稳定又心酸。
卜萝慢吞吞在脑子里拉了个清单,掰着手指头一点点演算,这个月还剩十四天。
抛去吃喝、水电、教材以及共享单车月卡,直到下次兼职发薪前,她还能剩十一块三。
卜萝的手指在十一块1L的牛奶和四块钱330ml的牛奶里徘徊了下。
最后毅然选择了促销篮里两块钱一盒的复原乳饮品,脚步轻松的准备排队结账。
她不认得这个牌子,也知道和牛奶不同。
但那都无所谓,
卜萝吸吸鼻子,满足的把奶盒子贴到脸颊一侧,是草莓味的。
“到您了。”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是催促,反倒带了几分温厚。
卜萝一怔,闷闷道了声谢,顺手把奶递给收银小妹。
与条形码扫描的滴答声一并响起的是她的手机,是妈妈。
看清备注,她的嘴角向上抿了抿,有点开心。
“您先来吧。”她向后扔下一句话,便快步走到玻璃门前接起电话。
以至于都没听到身后男人的回答:“没关系,我等您。”
卜萝接起电话,唤了声:“妈妈。”
只是一句称呼,就让小姑娘红了眼圈。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冯翠兰有点不耐烦卜萝的墨迹劲儿,顺口发了句牢骚。
转而开始大吐苦水:“我实在管不了你弟弟了,花那么多钱让他学外语,想送他出国。他呢,成天就知道捧着个手机玩玩玩.....”
卜萝的弟弟卜天远今年高考才刚过专科线,父母不想让他就此荒废,一致决定送他出国念大学,眼下正在备战语言。
卜萝紧紧咬着嘴唇,隔着话筒听着妈妈事无巨细的牢骚——弟弟最近的学习、生活甚至是少吃两口饭。
她垂了眼睫,脚尖不自然的在地面滑动,终于忍不住在冯翠兰喘气的空挡,小心翼翼道:“妈妈,你怎么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冯翠兰啧了一声,心里有点着火:“行行行,我问,你过得好不好,满意了吧。别插嘴,我继续跟你说.......”
又是一阵无休无止的火力输出。
按往常的经验看,只要卜萝安安静静听完母亲抱怨,再好好的宽慰一番,今天这场母女对话就能顺利落幕。
可她今天不大想这样做。
又寻到一个空挡,卜萝狠狠吸了下鼻子,鼓起勇气,喃喃道:“妈妈,我病了,因为没有厚衣服,穿的很少冻发烧了,现在很不舒服。”
小姑娘声音又轻又柔,尾音带点颤听起来委屈巴巴的,像在撒娇。
冯翠兰没说话,半晌,声音突然提高了八个调,愤怒道:“卜萝,你是在怪我吗?”
卜萝有点懵,下意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怪我,你还在记恨我,明明答应陪你一起搬家,但又临时爽约是吧。”冯翠兰愤怒大喊,尖锐的声音穿透听筒,在空气中回荡,
“卜萝你说说你讲不讲道理,行李箱是怎么丢的,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搬家搬到一半坐在外面睡过去,才把行李箱弄丢了不是吗?你疏忽大意,才让你没有衣服穿,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退一万步讲,好,我知道,你又搬家又打工很累很辛苦。可是这该怪谁,到底是谁没得全额奖学金,不就是你自己吗?卜萝,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拿到奖学金不就没那么多破事儿了。你自己说,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劈头盖脸的骂声令卜萝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下意识的咬着唇肉不让自己哭出声。
连抽几口气,她颤抖着声线开口:“对.....对不起妈妈,我不该......”
话没说完,冯翠兰果决打断,冷哼:“行了,别说了,卜萝从今天起你就当你没有妈妈。”
“嘟嘟嘟”
电话的挂断音自手机另一侧传来,卜萝仍旧保持接听电话的姿势没动,她闭上眼睛任凭泪水胡乱滑落,平白显出几分瑟缩。
“请问?”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卜萝下意识看了过去,泪眼朦胧,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撞进了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男人拿着奶盒,直视着她:“请问您还想喝这盒牛奶吗?”
卜萝后知后觉自己的丑态已经淋漓尽致的暴露人前。
她紧紧咬着唇,盯着那盒牛奶在逃跑和留下之间挣扎几秒,最后选择留了下来。
她毫不客气的夺过男人手里的牛奶,男人有些惊讶:“我的意思是.....”
卜萝声音颤抖:“我马上就好,别催。”
她像头受伤的小兽,颤巍巍的露出自己的獠牙,极力震慑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男人识趣的闭了嘴,耐心的等待着她付款。
“滴”二维码与红外线对触完毕,卜萝拿起牛奶就想往外走。
收银小妹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神色复杂的开口:“等一下,那个,支付失败。”
又扫了一次,仍旧失败。
收银小妹小心翼翼开口:“是不是余额不足?”
“不可能。”卜萝眉头紧锁,打开微信钱包看到余额的那刻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一块六。
她发疯似的滑动着手机的支付信息,终于在昨天凌晨时,发现一条不属于自己的扣款消息。
年度会员:110元
是去年弟弟央着她开的一个音乐软件会员,她忘记关闭自动扣款。
卜萝只觉得一股冷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如坠冰窖。
她想,她不该那么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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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那盒牛奶,卜萝头也不回的冲出便利店,回顾今天的一切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没跑太远,已经超过24小时没有进食,能跑到便利店内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是她的极限。
即便丑态已经暴露无遗,可她还是不想在那两个陌生人面前痛哭流涕。
顶着秋风的寒,她不再伪装,任凭自己瑟瑟发抖。
有那么一瞬间,卜萝忽然觉得,就这么死了好像也不错。
冻死至少能留下副完整的尸体,她自觉脸还算过得去。
在葬礼上画个丧妆,也省的吓到那些专为她来吊唁的人。
“找到你了。”噙着笑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夹杂着些粗喘。
还是那个男人。
卜萝有点生气,像只一而再再而三被侵犯领地的猫,她抬头死死盯住对方。
无数质问盘旋腹中——为什么要追出来,是想看她继续出丑吗?还是觉得她可怜,想要彰显一下有钱人居高临下的怜悯气度?
在她的质问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男人步履从容的靠近她,弯下腰,将灰色呢子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绅士又自然,反倒像卜萝不知好歹似的。
确保大衣盖好,男人并没有离开。
“抱歉,刚刚我没有说清楚。”男人哼笑声再次响起,他单膝跪地,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盒牛奶,绅士道:“我想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喝一盒草莓味的牛奶?”
他的手很大,又戴了副深棕色的皮手套,更显宽厚。粉色的奶盒立在他的掌心,衬得小的可怜。
卜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她情绪上头,难得想任性一回。
“我不想要这个。”她伸手打翻奶盒,抽噎道:“我想要贵的。”
那个蓝色货架上十一块钱1L的纯牛奶。
见她更伤心了,长这么大从没弄哭过小姑娘的简和颂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温柔应道:“好,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又是一阵寒风起,简和颂目光掠到女孩子哭成一团的小脸上,没忍住又哼笑了声。
他叼住手套食指一角,将不便动作的障碍物取下。
转而从衬衫胸袋中取出一方叠的齐整的手帕,轻声道:“冒犯了。”
卜萝哭到缺氧,反应有点迟钝,慢吞吞问道:“什么?”
直到悬在颌角的眼泪被轻柔拭去,才明白男人那句冒犯了的含义。
带着男人余温的布料在她脸上游走。
卜萝的呼吸被丝丝乌沉木香侵袭,比之前更浓。
她的头又开始晕了。
冷不丁的她又想到昨天沈梦菲说的那些话——有钱有颜有金色光环的成熟男人。
理智的弦崩断。
卜萝抓住男人的手腕,止住他为自己拭泪的动作。
简和颂抬了下眉,没有挣扎,只是看着一直拼命眨眼睛的小姑娘:“抱歉,弄痛你了吗?”
卜萝努力的想要看清对方的脸,可无论怎样能看见的只有对方那双有如深渊般黑亮的眸。
她有些沮丧,干脆直接开口:“你帅吗?”
简和颂顿了下,几秒后,半眯着眼答道:“或许.....还不错?”
卜萝:“那你有钱吗?”
简和颂:“停在门口的那辆车是我的。”
卜萝:“你多大年纪?”
简和颂:“三十岁。”
“单身?”
“嗯。”
即便不明其中缘由,可简和颂还是回答了小姑娘的每个问题。
见她又变回小哑巴,他也不催,只耐心等着。
卜萝眼皮有点重,空腹高烧撑那么久,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可她不想睡,她想问问眼前这个男人有没有发着金光、是不是世界之子以及......。
在她不受控后仰,男人扑过来接住她时,昏黄的路灯恰好被他挡在身后。
金色的光晕,沈梦菲竟然真的没有骗她。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卜萝扯住男人的领带,温热的香甜气顺着简和颂的脖颈攀升:“你愿意包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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