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该焚灭的人族！！！”
一团红焰冲上来，焰边的线条气得发颤，显而易见地处于暴怒边缘。
是她的表达有问题吗？
应该不会，楚行迟记得自己宇宙通用文这门高考是满分来着。
算了，她放弃理会似乎下一秒就要扑到她身上的那团火，视线在个人信息栏上游动，不紧不慢开口：
“想赢，就跟我走。”
红焰还要再说什么：“你——”
“去，哪里？”
楚行迟原本已经扭过身去，听到最后的问句又转脸施舍一个眼神。不是那群火焰，是瘫软在地上的两滩烂泥其中之一。
软体星族，存在感极低，但那滩咕噜泡里总能诞生出哲学家。
“找到所有玩家。”
“所有，玩家？”
烂泥一号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疑惑，它蠕动着身子，跟随上楚行迟的脚步：
“支线找同伴，主线，杀，对面。”
这位软体星族交流时用的是通用语，只是磕磕巴巴，并不熟练。楚行迟迈步，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主线和支线任务不会有冲突，系统玩了文字游戏。”
夜色深沉得可怕，除了几个焰族站立之处外，只有左边墙上孤零零地亮着一盏灯，其余的角落黑漆，不能视物。
眼前的场景类似蓝星上古时代的废弃工厂，肉眼可见之处横七竖八地倒着高大树木，墙壁上攀满爬山虎。屋顶极高，抬起头看，勉强能看到拱形轮廓。
楚行迟又瞥过脸看向刚刚轰炸过的地方——那是这座工厂的正门处，被她扔出去的蓝焰现在才爬起来，地上被轰炸过的焦黑以门为界划出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很显然，正门出不去。
楚行迟收回目光，想到软体星族也不能夜视，她转头看向旁边无能狂怒中的焰族：
“请问是选择坐到树枝上，我举着你们照路，还是分散开，我们一起探索清楚这里？”
楚行迟对天姥姥发誓，她绝对不抱有一丝恶意，甚至运用了她为数不多的社交用词。
焰族脏话技巧繁多，名不虚传。
她叹了口气，拎起树枝精准地戳起中间那团最暗的火焰，将其举起——比划比划，这团够烧。
楚行迟又低头看一眼地上跟在她脚跟处不时接触肢体交谈的两滩软体星人，面无表情地举着“火把”迈步向黑暗里走去。
这游戏里还有没有能正常交流的异种族啊。
略过那几团依然怒气冲冲叫骂的焰族，楚行迟专心致志，探索起这片场地。
地是粗糙的沙砾地，偶尔散落残枝败叶，如同一片原始雨林，而红墙砖与脱落的墙皮又显示曾有谁在这里围地圈城，砖体与地面连接的位置，隐隐约约有焦黑色印迹。
算算时间，距她进入游戏也不过短短两分钟。鉴于新手副本的难度，楚行迟相信，至少在十分钟之内，她不会遇到即死跳脸杀。
走到那处灯光下，楚行迟一寸一寸地抚摸过粗糙的墙体，砂石和湿润泥块的触感都无比真实。
她并不打算去和对面阵营拼个你死我活。
表面上看，这是最简单直接的通关方式，但——一来，她刚进入游戏，没有武器没有技能，打架就是去送死。二来，换一种通关方式，或许能得到更多。
如果只有焰族和两块烂泥在这，说不定真就直接嗷嗷地冲去打架了。
但楚行迟，她不会忽视这样明显的、就差写上“这有线索”的一片灯光。
她举着火把，不放过每一块砖，指尖伸入每一道缝隙。在摸到某一处时，楚行迟顿住动作，指尖挑出张被叠成豆腐块塞进墙缝间的细长纸张。
焰族的吵嚷声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想探头看，又都拉不下脸。
蹲在树枝上的火苗“眼”尖，轻声念出纸上内容：
“明月松间照，万事需备齐……”
火苗读到半截，楚行迟猛地抬起头，耳廓轻微地动了动，她攥住纸条，抬手制止火苗读下去，声音冷冽：
“出来吧。”
空气里只有风刮过的声音。
几团火焰和烂泥都被吓了一跳，空旷的厂房落针可闻。
就在蓝焰又忍不住暴躁脾气即将开骂的时刻，楚行迟冷哼一声，抬手将那张纸条凑近火苗：
“三，二……”
“火下留纸——”
陌生的声音从黑暗里响起，字句内容急切，说话者的语调却仍是懒洋洋的，尾调甚至还带点轻快上扬的笑意。
最先映在楚行迟眼里的-——是那一头张扬的酒红色长发，而后是脸上的半脸狐狸面具，最后才是对方咧开的嘴里隐隐约约露出的鲨鱼齿。
是个青年人族。
楚行迟冷冷地看着青年向她走近，在对方距离她五步之遥时开口：
“站在那别动。你是什么人？”
“怎么和对待敌人似的……我也是玩家，”女人有些无奈，“和你们同一阵营的。”
“证据。”
“证据？”女人笑了两声，“没有，但我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显身。”
说着，她从兜里夹出一张被团得皱巴巴的纸条，展开手掌向楚行迟展示：
“要说你们运气还真好，我也搜过那片，我怎么没摸到线索呢……答案就在这张纸上，交换，如何？”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戒备心这么强，交不到朋友的哦？”
女人的声音轻佻玩味，借着火光，楚行迟望见从她的方向扔过来的不明物体，下意识想侧过身，在看清扔过来的是什么之后又伸手稳稳接住，她的眉头僵硬地皱起，低头看向手里的……墨镜？
【探测之镜（白）】
【不可绑定】
【说明：可看破自身等级及以下装备或道具上的书面谎言】
【额外属性/特殊加成：无】
【备注：漆黑的从来不是你的眼睛，而是人心——被骗钱财数十次愤而打造此墨镜的不愿透露姓名工匠】
“我叫YG——这个道具就送你了，诚意足够吗？”
“……”
江吟歌弯下身躯，笑眯眯地向两滩烂泥和几团火焰打招呼，学着楚行迟之前的语调，开口道：
“别害怕嘛，你们也要吗？就像她说的，交个朋友！”
她在笑着，参差不齐的鲨鱼齿亮在火光下，这放肆、张扬、隐隐含着不和谐的笑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她的问话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回答，楚行迟低下头，将手中的道具递给脚下的软体星族，开口问道：
“你们怎么看？”
“可以，没、意见。”
两滩泥传阅过墨镜，烂泥二号开口，它的颜色比之旁边的同族颜色要更深，将墨镜还给楚行迟。楚行迟又看向另外几位焰族，四团火相互对视，红焰上前一步：
“这是你和焰灵找到的，我们不参与决议。”
缩在树枝上的火苗摇摇头：“我没有意见。”
兜兜转转，还是要楚行迟下决定。
她沉吟片刻，一手举着火把捏着字条，一手捧着墨镜伸出手：
“扔给我，我看完把我的纸条和道具一起给你。”
“真见外，”江吟歌上前一步，“别躲了，接好。”
楚行迟戴上墨镜，展开字条：
有叛徒（真）
楚行迟：……？
她挑起眉毛，将薄薄一张字条高高低低绕着火把转了半圈，正面反面都看过，这才确定：真的只有这三个字。
但是血样的字迹和刚刚发现的那张纸条上的一模一样，由不得楚行迟不信。
楚行迟木着一张脸，心里江吟歌的可疑程度再上升几分，却还是将道具和纸条扔给对方，命令道：
“读出来。”
江吟歌倒是没有在意楚行迟的态度，她轻快地又上前几步，借着火光念道：
“明月松间照，万事需备齐，勿念勿牵挂，我心似君心……梁。”
秀丽的小字挤在不到江吟歌指宽的字条上，最后一个梁字与前文隔了段距离，力透纸背。
江吟歌狐狸面具下的眼睛略微眯起，没有戴上墨镜，她向前几步，自来熟地将纸条墨镜塞回楚行迟手里：
“别客气，它们都不要，你得要，就当是同为人族的见面礼。
“我当时刚醒来，本来想和你们汇合，但是先搜到了这张纸条。也不是不信任你们……就是，游戏嘛。”
江吟歌耸耸肩，俯下身子与楚行迟对视，低语道：
“能赢，我当然想赢。”
楚行迟定定地看她：
“你是怎么藏起来的？”
“天赋能力，不便透露。”
冠冕堂皇的理由。
楚行迟没有将写着有叛徒的字条展现给其她生物看，毕竟这支小队在五分钟前还在争吵，现在的和平也只是假象。她将墨镜放入背包，把两张纸条揣进兜里：
“走吧，找个能坐下的地方。”
几名焰族终于不再叫嚣反对意见，也许是因为焰灵被楚行迟拿捏，也许是它们意识到争吵对赢下这局游戏毫无帮助，大都分散开来，照亮更多地界——只有那名蓝焰总还愤愤不平，想找机会给楚行迟绊脚，每次都被楚行迟不轻不重地踢开。
感谢为保证过审烧不起来的系统服装。
寂静而空旷的厂房内，只余风猎猎刮过的声响，黑暗似墨缭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吟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楚行迟搭话：“你是哪个星球的？人族在宇宙联邦中占比很少，我们俩挺有缘分。”
楚行迟目不斜视。
“好冷漠，我都说了，你这样交不到朋友的！”
楚行迟揉揉眉心。
天姥姥，就算同为人族，人与人之间也有无法交流沟通的存在。
于最前方开路的一团橙焰远远地喊：
“这里有路！”
仅供两个人族并肩宽的小路，周围被墙封死，深处黑得可怕。
江吟歌扒在入口墙角处探头探脑，低头随机挑选一位异族：
“这位朋友，我观你英姿飒爽，勇武异常，开路如何？”
蓝焰跳脚，刚要开骂，以焰心感知的世界里突然飘过一抹模糊的人影。
它愣了愣，左看看江吟歌，右看看楚行迟。
江吟歌在向巷内张望，楚行迟在另一侧摸着鼻子沉思，顺便平复心跳。
……那刚刚飘过去的是什么玩意？
蓝焰焰生首次滴落下冷火，它收起和江吟歌对骂的兴致，蔫蔫地跳到后方，碰碰刚才打头阵的橙焰：
“欸，橙，你之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啊，”橙焰思考片刻，脑门上跳出几缕火星，“蓝，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
在能量散尽的时刻，焰族会在亲友的注视下回归大气或地心，身躯连同意识一起消散，因此也就没有鬼魂之说。
蓝焰困惑地向小路内跳了几步，随后又鼓起勇气，发出不满的声音：
“我倒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在这吓唬焰！”
“小心点，”楚行迟放下手，迈步走到蓝焰前方，“优先找玩家，但这里也可能有敌对生物。”
江吟歌有些意外地瞥了眼楚行迟，她还以为楚行迟肯定会对蓝焰有仇视心理。
如果楚行迟能听到她的问题，一定会回答：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烂泥一号想起自己之前问出的问题，坦白来说，它并没有听懂楚行迟给出的回答。它亦步亦趋地蠕动在楚行迟脚侧，重新发问：
“对了，之、前，为什么，文字游戏？”
楚行迟高高地举起火把，上下扫视两边的墙体：
“简单来说，如果任务的目的是让我方阵营的玩家尽可能聚在一起，为什么用的是‘同伴’这个字眼，而不是我方玩家？
“同伴这个词的定义非常模棱两可，对敌方阵营的玩家来说，我们是同伴，反之亦是如此，但换个角度。
“结合开局剧情，我认定，对这个副本世界而言，我们所有玩家，都是‘同伴’。”
烂泥一号咕噜咕噜冒泡：“原来，如此。”
这是楚行迟进入游戏以来第一次说这样长一段话，语气依旧平淡，几名异族却都开始噼里啪啦跳火星。
原本专注于墙面的江吟歌转过脸，透过狐狸面具，正视前方笔挺劲瘦的背影。
被扎成低马尾的墨色长发披至腰间，发尾的位置淡淡染白，发丝随着行走的动作微微晃动。说这话时，楚行迟甚至没有半分犹豫，笃定而自信，如同在心底排练过千次万次。
江吟歌露出尖牙，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小路上：
“新人，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楚行迟顿住步子，扭脸冷冷看她：
“我知道你听到了，我也不介意再说一遍，但我希望不会再听到你喊错我的名字。
“我叫，迟。”
夹在两人中间的烂泥一号平复咕噜咕噜冒泡的身躯，有些瑟缩地往左边挪一挪，再往右边挪一挪，正思索着怎么缓和着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拔高音调，以字正腔圆的宇宙通用语喊道：
“幽灵精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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