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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南星打开行李箱,开始布置这个他们即将居住两天一夜的房间。

虽然他这个人(?)有点呆,但好在记忆力还不错,昨日收拾行李时桑若月说的话他都记住了。

他先打开放在行李箱中的小化妆包,将桑若月每天早晚都要抹的护肤品摆到桌面上,然后是防晒霜、气垫和两支不同色号的口红。

桑若月自从失明,曾经对她来说很简单的化妆也成了一个问题,不过她是那种艳丽的浓颜系长相,以前大学上课时有过只涂了口红被同学误以为是化了淡妆的经历,因此她索性就不化妆了,要出门就只涂个口红。

南星最后从小化妆包里拿出两副黑色小直径日抛美瞳,这是桑若月专门给他买的,用来遮掩他那异于常人的瞳色。

实际上,南星觉得自己似乎并不需要它,因为这一路上没人对他的眼睛表露出多惊奇的情绪。

这就要感谢现代社会的多元化审美了,各种各样的美瞳层出不穷,连双拼色都有,更何况只是单色,路人也以为他是戴了美瞳,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没看不久前谢冉明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南星继续整理行李箱,把桑若月带的两套裙子、一条应急备用的裤子以及睡裙拿了出来,找到衣柜挂在里面的衣架上,按照桑若月之前说的那样推到左侧,然后是他自己的衣服,跟桑若月的两套裙子是配套的,他挂到了右边。

接着是一些零碎的东西,比如两顶桑若月的贝雷帽、手持小熨斗、充电宝、遮阳伞……

他动作干脆利索,不出半小时就整理好了一切。

桑若月躺在床上听着声音,大致也能猜到南星都做了什么事,心中感叹:啧啧,这呆瓜干活可真麻利啊。

她不禁开始想,南星这么任劳任怨,等以后她完成契约眼睛恢复了,离开南星可怎么办呀。

谁能拒绝一个二话不说疯狂干活的人呢!

“好了。”南星站在桑若月躺着的床边道。

桑若月坐起身,从身后的床面找到掉了的贝雷帽戴在头上,她摸了摸帽子上的蝴蝶结确认位置,问南星:“我戴正了吧?”

“嗯。”南星应了一声。

桑若月问道:“现在几点了?”

南星回答道:“十一点。”

“虽然这个时间有点早了……”桑若月说着,摸到床上的盲杖拿在手里,接着又摸到床边,将双腿伸下床缓缓站了起来,“但还是去吃个午餐吧,我们早上赶飞机都没怎么吃,你觉得呢?”

桑若月说“我们”都是客气了,其实只有她一个人没怎么吃,南星这家伙吃饭那叫一个风卷残云,速度极快。

赶飞机来不及吃饭?不存在的。

南星回应道:“听你的。”

桑若月也知道他不会拒绝,右手持盲杖点着地面往外走,刚走两步,南星就牵住她的左腕,带着她换了个方向。

……哦,刚才走反了。

桑若月轻咳一声,开口叮嘱道:“别忘了带我们的房卡。”

闻言,南星将手伸进揣着房卡的风衣口袋,确认两张房卡都在,开口道:“带了。”

“那我们走吧。”桑若月道。

“好。”南星牵着桑若月的手腕走出房间。

房门关闭后自动锁好,发出电子音。

两人按照来时的路原路返回,穿过连廊和主楼的走廊,又坐着无障碍电梯去了一楼。

南星出电梯后,很快便找到了前往餐厅的指示牌,带着桑若月往指示牌指着的方向走去。

桑若月就是在这时候听见不远处的交谈声的。

“这不是小婉嘛,怎么样,心情好点没?”说话的是个女人,语气温和而殷切,声音听起来很成熟,似乎年近中年。

听着这个声音和语气,桑若月下意识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年龄将近四十岁的、和蔼的女性形象。

“嗯……谢谢徐老师,我……”回答这个女人的是一道细弱的女声,声音很年轻。

女生的话说到这便顿住了。

桑若月和南星正不断向女生发声的位置靠近。

“我好一些了……”

被称作“小婉”的女生说出后半句的同时,桑若月感觉到自己似乎正与她擦肩而过。

小婉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说话时声线中那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被桑若月听得一清二楚,令她怀疑女生是不是要哭了。

桑若月脑子不能闲着,听到对话后便在心里想道:咦,这个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不过她只是个路人,听一听就过去了。

倒是与小婉交谈的徐老师,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小婉话语中的颤抖,亦或者察觉到了但是并不在意。只听她呵呵笑了两声,爽朗道:“那就行,下周按时回来哈,你们科室实在太缺人了。”

科室?桑若月心道,是医生吗。

小婉轻轻“嗯”了一声,桑若月越走越远,开始有点听不清了。

她能听到的最后一句,是徐老师颇为热情地说:“诶,这个就是你男朋友吧?小伙子长得很俊啊。”

原来在场还有第三个人,刚才没出声,她不知道。

此时桑若月已经走远,听不到他们说话了。

两人来到餐厅门口。

餐厅的大门是两面电动玻璃门,旁边有智能门锁,需要刷房卡才能打开。

南星从风衣口袋随便掏出一张房卡刷开门,牵着桑若月走进餐厅。

虽然才十一点出头,还不算标准饭点,但餐厅里的人并不少。

桑若月能听见周遭宾客们的声音,女孩子们的说笑声,男人的聊天声,好几个人的声音闹哄哄的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南星牵着桑若月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问她想吃什么,然后给她念了一遍餐厅的今日菜单。

桑若月选了她喜欢吃的芹菜馅饺子,还要了砂锅装的排骨玉米汤。

在等待南星回来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了颇为熟悉的声音,在人声混杂的背景音中格外突出。

“我真服了啊,这么大一个酒店,三、艘、游、艇,竟然全坏了?”说话的女声稍显尖锐,有种飞扬跋扈的感觉,会让人联想到一个从小娇惯着养大的女孩子形象,或是一个满身傲气的公主殿下。

这个声音熟悉到令桑若月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紧绷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回出一个场景。

那是一次午休,教室里有几个女生在聊天。

被众人簇拥着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辫的靓丽少女,她马尾的下半截被卷发棒卷出大波浪的弧度,伪装成自然卷,头上别着珍珠装饰的红色蝴蝶结,宽松肥大的校服被她找人改成了收腰又收腿的款式,非常修身,在班级中独具一格。

班主任因为改校服的事找过她一次,但她家里很有钱,连多媒体教室和每个班级的投影仪都是她家捐的,见她不听、我行我素,班主任自然也没什么办法,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齐凌瑶,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旁边有个女生不太相信的样子。

被称作齐凌瑶的靓丽少女还没开口,依偎在她身边涂指甲油的女生先开口了,翻了个白眼看她:“怎么,你不信瑶瑶说的?”

“但桑若月怎么看也不像——”女生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了站在教室门口看她们的桑若月,立刻慌张地止住话头。

“哎哟~”涂指甲油的女生丝毫不慌,扬声道,“我们桑学霸跟学长约完会了?”

桑若月望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沉着眸子,冷声道:“周芊芊,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说,你才跟学长约会了。”

“我可没乱说啊。”周芊芊亲密地靠着齐凌瑶,拿着涂指甲油的小刷子笑道,“我跟瑶瑶都看见了,高三的学长给你买了根烤肠,你接了,还跟他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这不就是约会嘛。放心吧,你早恋的事我们不会跟老班说的。”

越来越近的说话声打断了桑若月的回忆。

此刻几乎就在身后一两桌的距离。

是周芊芊的声音:“多少有点离谱了,但坏了也没办法,啧,这破酒店。”

接着是她安慰齐凌瑶的话:“还好明天就能修好,咱们明天再游湖吧,穿上你定做的旗袍,打个油纸伞,肯定美美出片~”

桑若月听着她们更加靠近的声音,判断出是在她身后的位置坐下了。

她想,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我长这么大,除了姓桑的还没被人甩过脸子呢,他一个服务员拽什么啊。”齐凌瑶有些高昂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桑若月的后背响起,“4900一晚的价格就这服务?不行,我这就投诉他。”

姓桑的·若月:“……”

下一秒,齐凌瑶原本还愤愤不平的语气,突然多了几分惊喜:“诶,芊芊看那边,有个长发大帅哥!”

周芊芊发出“哇哦”的声音,也有点激动:“好高啊……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我去要个微信。”齐凌瑶道。

桑若月感觉到身后的椅子轻轻撞了一下她的椅子,似乎是齐凌瑶起身时带到的。

“回来了。”

伴随着南星说话的声音,桑若月听见有稍重的东西放在她面前,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紧接着便是齐凌瑶说话的声音。

“嗨,帅哥~”齐凌瑶的声音自信又大方,桑若月能想象到她笑着说话的样子,“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

南星没有说话。

但桑若月猜,南星应该在看她,等她开口。

齐凌瑶似乎这才注意到她,话语里带着几分亲近之意:“这是你妹妹——桑若月?!”

她看清桑若月的脸后,陡然变了语调。

“谁?”周芊芊起身太急,带得椅子在地面发出摩擦的声响,紧接着小高跟踏着瓷砖地面的声音靠近,桑若月听见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自己身边,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我去,真的是桑若月!”

齐凌瑶顿时对南星不感兴趣了,她抬手按着桑若月的肩膀,根本不看人,傲慢地扬着头,缓缓道:“桑若月,好久不见啊。”

似乎有种在桑若月面前,她绝对不能输了气势的感觉。

周芊芊也立刻跟着开启了嘲讽模式,像以前那样:“桑大学霸,怎么不理人啊?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呢。”

“嗯,确实看不见你们。”桑若月说着,闭上了眼睛。

这样一来,齐凌瑶和周芊芊谁都没意识到,桑若月说的是真话,她是真的看不见了。

周芊芊自从高中结束便再也没见过桑若月了,此时面对这个她一直看不顺眼的人,抓紧时间和机会炫耀道:“瑶瑶现在正在家里的公司帮忙呢,她爸妈打算让她30岁继承家里的公司,敢问桑大学霸,现在在哪里高就啊?月薪税后多少?”

“我在哪里不重要。”桑若月斗起嘴来丝毫不输,“倒是你啊,你在哪里高就啊?这都五年了吧,还当齐凌瑶的跟班呢?”

周芊芊一脸不爽道:“呸,你才当跟班呢,我跟瑶瑶可是最好的闺蜜。”

“芊芊现在是我的助理,等以后我继承公司了,她就是我的秘书,我的左膀右臂。”齐凌瑶也帮着周芊芊说话,语调还是那样充满傲气,仿佛她继承的不是公司,而是一个庞大的王国。

桑若月依然闭着眼睛,单手托腮,面朝齐凌瑶和周芊芊发出声音的位置道:“行,你俩锁死,千万别流入人才市场。”

“嘁,看不起谁啊?”周芊芊敲着桌子道,“好歹当初我也是凭着自己考上了一本好吧?”

桑若月用说风凉话的语气道:“是呗,一本大学的二本专业,也能蹭个一本。”

“你!”这话差点没给周芊芊气死。

因为桑若月说的是实话。

齐凌瑶单手撑着桌面,看着仍闭眼不看她们的桑若月,开口道:“好歹高三毕业就没见过了,这次碰到了,不看看我们?”

她一身名牌,这不得让桑若月看看?

“刚才看了一眼,”桑若月凉凉道,“差点瞎了。”

闻言,周芊芊恶狠狠翻了个白眼,不服输地噎回去:“我们看到你才是要瞎了呢。”

“那正好,你们赶紧走。”桑若月开始赶人。

“诶,我们就不走。”周芊芊扶着桑若月身后那把齐凌瑶坐过的椅子,晃着头道,“我们就坐你身后,气死你气死你。”

桑若月有些无语:“你幼不幼稚啊。”

齐凌瑶瞥了眼已经安静坐到桑若月对面的南星,想起刚才这人一句话不说,问道:“这你男朋友?”

桑若月还没说话,南星先“嗯”了一声。

齐凌瑶嗤笑一声:“跟个哑巴似的。”

桑若月心道,这可是她的随身家务小精灵(bushi)兼保镖男仆(误),哪能让别人尤其是仇人贴脸开大。

于是她说:“忘了?你刚才还想要哑巴的微信。”

似乎到这里桑若月感觉嘲讽度还不够,她凭借着自己超强的记忆力,重复了刚才齐凌瑶的话,甚至连语气也一并模仿了,完全一模一样:“嗨,帅哥~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

这下齐凌瑶也被气个够呛。

她要是怼桑若月,就显得她刚才品味有问题,但不说点什么怼桑若月,她胸腔里的火都要冲到头顶了。

姓桑的就是克她的吧?!

“你行。”齐凌瑶环着手臂,说话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希望接下来两天别遇到你了,不然也是够影响我度假心情的。”

桑若月点点头,脑袋转向另一边,只留个戴着帽子的后脑勺给齐凌瑶,一副丁点也不愿看见她的模样:“放心吧,我也不想遇到你,也会影响我的心情。”

齐凌瑶高高地“哼”了一声,拉着周芊芊就走,换了个地方坐着。

很好,终于清净了。

桑若月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浓密睫毛下那双无神的深褐色眼睛。

南星什么也不问,既不问齐凌瑶和周芊芊是谁,也不问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为什么如此针锋相对。

他只是拿着勺子舀起一只饺子,递到桑若月嘴边喂她。

之前他们在家的时候,南星也会这么做,他认为这属于契约里“照顾桑若月饮食起居”的范围。虽然每次他喂完一口后,就会换来桑若月的“我自己吃”,但下次他依然会这么做,主打一个你可以不需要,但我得做。

对此桑若月点评:很有契约精神哈。

刚才三个人斗嘴的这么一会时间,饺子的热气已经散去了一些。

桑若月怕烫,试探性地用嘴唇碰了碰饺子皮,发现是温热的,对她来说温度正好,便张口咬下去吃了一半。

南星拿着勺子一直举在她唇边,等待她吃完嘴里的一半再吃另一半,反正他不会感觉累。

桑若月吃掉了勺子里的另一半饺子后说:“我自己吃。”

南星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桑若月拿筷子就像拿盲杖一样,在面前的盘子里点着,找到一个饺子后直接扎进去,送到自己嘴前。

“醋呢?”桑若月咬了一小口后问道。

南星沉默着起身离开。

桑若月一听他走开的声音就知道,他没拿。

没多久,南星手里拿着一碟陈醋回来了,放在桑若月身前的桌面上后,抓着她的左手摸到碟子的边缘,帮她找准位置。

自桑若月与南星定下契约那日至现在,经过了几天的磨合,南星已经很懂得怎么照顾桑若月了。

照顾桑若月并不麻烦,有时候只要帮她找到东西的位置,她可以自己做。

他在桑若月用筷子插走一个饺子后,用勺子帮桑若月把盘子里其他位置的饺子推到她跟前,方便她下次伸筷子能找到。

桑若月吃着饺子,还不忘时不时喝一口排骨玉米汤。

接着不用桑若月开口提,南星已经主动拿着筷子给桑若月剃排骨肉了,他将排骨肉留在碗里,骨头拿出去。

“玉米我就不啃了。”桑若月道。

南星“哦”了一声,大概是听懂了桑若月的言外之意,把玉米拿起来啃了。

不浪费食物。

桑若月不用赶飞机,终于能慢悠悠地美美饱餐一顿,吃的还是她喜欢的芹菜馅饺子,心情也跟着变好了,将遇到齐凌瑶和周芊芊后不太爽快的心情一扫而空。

吃完午餐,桑若月捡起滚落在地上的盲杖,向旁边伸出手。

南星抓住她伸出的手腕,带着她往餐厅外面走,边走边用他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语调问道:“去哪里。”

桑若月思考了一下,正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齐凌瑶的声音:“桑若月!”

原本桑若月不想理会齐凌瑶,因为她们的关系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是非常差,不存在叙旧的可能。奈何齐凌瑶跑过来的速度还挺快,桑若月都听见她的小高跟在瓷砖地面“哒哒哒”的声了,就算不理也会被追上。

“桑若月,”齐凌瑶的声音在桑若月面前响起,伴随着剧烈喘息的声音,能听出来跑得挺急,她难以置信道,“你瞎了?”

先前齐凌瑶和周芊芊都没有看见地上的盲杖,刚才齐凌瑶吃饭时随意的一瞥,竟然让她看到桑若月拿着盲杖被“男朋友”牵着走!

周芊芊也跑到了桑若月面前,伸手在桑若月眼前挥了半天测试她:“你真瞎了啊?”

两人都是一副震惊的态度,好像曾与她关系多好似的。

桑若月握紧了手中的盲杖冷淡道:“我是不是瞎了,关你们什么事。”

氛围顿时陷入一阵沉寂,谁也没开口。

良久,就在桑若月准备叫南星走的时候,齐凌瑶蓦地开口道:“是因为那一次吗?”

那一次。

这句话触发了桑若月的回忆,她的脑海里如播放录像般,闪烁出过去的画面,每一幕她都无法忘记,午夜时还会想起。

不知何时起,班里开始流传她的谣言。

“我天,真的假的啊?桑若月跟高年级的学长睡过了?”女生说话的声音颇为激动。

在她们看来,看一个高傲又孤僻的学霸跌落神坛,成为老师和同学眼里堕落不自爱的学生,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情。

“真的啊,之前有人周末出去玩,正好看到桑若月跟高年级的学长进了宾馆。”另一个女生似乎为了增加事情的真实性,继续添油加醋地补充,“据说特意在宾馆外面蹲守了一阵子呢,确定桑若月一个小时都没出来,你品,你细品。”

女生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鄙夷道:“一男一女进宾馆一个小时都不出来,不是睡了是什么啊。”

她们就这样给桑若月判了罪。

“你也别太惊讶,反正桑若月早就不是处女了,听说她总跟高年级的人睡,这才哪到哪啊。”另一个女生的语气充满嫌弃,还带着些不屑,“平常看她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原来是看不上我们这种纯洁的小白花啊,我们还不稀罕跟她同流合污呢。”

有人疑惑:“看她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你看谁都不像,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女生说的话逐渐秽言污语起来,隔着一道门都能想象到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表情,说不定手也不停地比划着,“听说桑若月家也不差钱,那就是喜欢被男的操呗,说不定套都没戴,到时候她16岁还未成年就怀孕,要么悄悄回家生孩子去,要么偷偷堕胎。你们以后要是在女厕所看到死胎,说不定就是她的咯。”

她的话成功引起了别人对桑若月的反感:“噫,桑若月真恶心,还念书呢就这样自甘堕落。”

“我还听过更劲爆的呢!”又有一个女生开口了,似乎是为了八卦的氛围,她说话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差点就听不清,“上个月桑若月不是买了新手机吗,我听说不是家里人给她买的,是她给高三那边一个很有钱的学长操了好几次,学长爽了,一高兴给她买的……”

听说。

有个男生嘻嘻哈哈地接话:“诶我知道这事,听说好像还有一次,他们趁着午休睡觉的时候,在高三楼男厕所里来了一发哈哈,有个哥们上厕所都听见了,桑若月□□得嗷嗷叫,声音可大了,差点给老师都引来。”

又是听说。

“真的,桑若月有一次午休不在,说是去高三那边帮老师批卷子了,就是这次吧。”

“贵圈真乱,我听说那个学长还有女朋友呢……”

“啧啧,有钱真好啊。”

桑若月手里拎着刚从食堂买回来的饮料,面色平静地站在教室关着的门前。

教室靠着走廊的那扇窗户为了通风而开了个缝隙,传出教室里众人对她的议论,使她站在门外却听得一清二楚。

听着教室里的讨论愈发不堪入耳,已经说到了她做这个上瘾的话要是想去卖,一晚能值多少钱。

桑若月的神情依然平静。

她只是垂头看了眼手里的饮料瓶,有些可惜她已经喝掉一半,没剩多少了。

然后——

“砰!”教室门被人大力踹开,发出巨响。

教室内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他们循声望过去,发现门口走进来的,正是他们刚才背后议论的对象——桑若月!

他们才高一,心理素质还不够硬,见到他们说闲话的人疑似听见了他们的话,还踹门进来,都有点慌张。

毕竟谁说了子虚乌有的事谁知道。

桑若月边走边拧开手里饮料瓶的瓶盖,来到他们聚集的这一桌前。

看着不敢说话的几人,她面无表情把瓶子内剩下的饮料,全部倒在刚才说她说得最难听的一男一女头上。

饮料顺着湿了的头发流下来,流了两人一脸,他们都被桑若月的行为弄懵了,呆呆地看着她。

“啊!”有人尖叫,“桑若月你疯啦!”

桑若月转头,视线找到那个最开始说她谣言、还说她以后说不定堕胎的女生,冷着脸一把揪住对方校服的衣领,深褐色的眼眸注视着对方慌乱的眼睛,淡淡开口:“你听谁说的。”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有种平静的疯感,女生被吓坏了,但还是嘴硬:“大家都这么说。”

桑若月直接一巴掌扇在她嘴上:“再问你一次,听谁说的。”

女生当场就哭了,她没想到桑若月真敢打人:“刚才说了那么多,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听谁说什么啊……”

桑若月看似耐心道:“听谁说,我跟学长进宾馆。”

女生还在哭,但应该是害怕桑若月再打她,赶快抽噎着交代道:“是齐凌瑶和周芊芊!我就是听她们说你跟学长进宾馆的!”

“好。”桑若月在女生的脸上拍了拍,抬头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掷地有声,“记住,未经证实的事不要乱说。”

说完她便松开了手,转身离开教室,不管身后的同学如何看她。

走出去几米远,她听见身后仿佛炸开了锅,走廊隐约传出教室内的说话声。

“卧槽桑若月刚才怎么那么牛逼呢,还敢打人?”

“你不服刚才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啊?现在能耐什么啊,孬种。”

欺软怕硬。桑若月心道。

作为一个学生,午休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处。

桑若月找过食堂和操场等地,最后在快打午睡铃的时候,在女厕所门口找到了齐凌瑶和周芊芊。

见到二人,桑若月看准目标直接推着齐凌瑶进了厕所,问她:“是你传的吗,我跟一个高年级的学长进了宾馆。”

那已经是五周前发生的事了。

齐凌瑶先是一愣,可能没想到桑若月会直接来质问她,随后扬着头道:“对,是我啊,怎么了?”

她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又道:“我就是说出了看到的事实啊,你还想告我造谣不成?”

桑若月尽量心平气和道:“现在班里都传我跟学长睡了,你有责任。”

周芊芊刚才也跟着进了厕所,现在来护着齐凌瑶,上来就用力推了桑若月一下,大声道:“笑死了,瑶瑶有什么责任啊?她又没撒谎,别人怎么传是别人的事,瑶瑶还能管天管地管别人说什么?”

桑若月被大力推开后站稳,字句清晰道:“我借了那个学长的学习笔记,周末是去还笔记的。那个学长家里开宾馆,所以我才会进去。我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三十六分钟,是因为学长的妈妈看我年纪小而且还没吃饭,很热情地请我吃了顿午饭。”

“你跟我解释什么啊?”齐凌瑶双手环胸,歪着头看她。

桑若月道:“把这个传出去,给别人解释。”

“你说传我就传啊?”齐凌瑶扬着头不屑地“嗤”了一声,斜着眼睛看桑若月,尽显倨傲,“要解释你自己解释,关我屁事啊。”

周芊芊也跟着说话,声音因为情绪有些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得很:“对啊,我们又没欠你的!而且怎么别人进宾馆就没事,你进宾馆就被人传跟学长睡啊,找找你自己的原因,好吧?别什么都往我们身上赖,是你自己不检点,怪得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

周芊芊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叫声,捂着脸怒视桑若月。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桑若月甩了甩自己打疼了的右手,平和道:“会说人话吗?不会说就滚。”

她的表情和语气,仿佛是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小事,然而实际上说出的话非常不客气。

“桑若月,你这个贱人!”周芊芊被她的态度和话惹怒了,直接扑上,来想要扇桑若月一巴掌,同时骂道,“装什么高贵冷艳啊不知道被人睡过多少次了!”

桑若月冷静地扯着周芊芊的手腕借力一甩,周芊芊霎时失去平衡,撞在齐凌瑶身上。

齐凌瑶被撞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扶住周芊芊也开始说:“桑若月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啊,自己干过什么不知道吗,你勾引我表姐男朋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我告诉你,这就是你想做小三的报应,还好我表姐男朋友不上套,没被你勾引住!”

表姐男朋友?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

桑若月在此刻深感谣言想追根溯源的难度。

齐凌瑶还在继续输出,说得很难听:“你打着跟高三预定笔记的名头,不知道勾引多少个男的了!”

桑若月回想了一下,前两个多月前,她听老师说可以跟高三要毕业的学生“预定”他们的教材和学习笔记,午休便去高三那边找了老师推荐的班级,本来是找个学习很好的学姐预定,约好高考完给她,结果有个痞气的学长非要加她的联系方式。

她没加,但是她的号后来被预定书和笔记的那个学姐推给了对方,她刚开始不知道是谁就加了,知道是谁后也懒得理会。

但是那个学长总是晚上找她聊骚,说的话有点暧昧,她出于礼貌回了三次,都很客气,杜绝暧昧,结果对面发来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就被她拉黑了,书和笔记她也是换了个班级去预定,不想再碰到对方。

她列表里总共就加过两个学长。

一个是愿意提前借她笔记去复印的、家里开宾馆的学霸学长,另一个就是这个痞里痞气、后来听说家里好像很有钱的学长。

齐凌瑶说的就是这个学长吧。

桑若月走上前,一把揪住齐凌瑶的校服领子,一字一句道:“不知道全部就别跟着瞎说,那个弱智东西晚上给我发不穿衣服的腹肌照,我差点长针眼。我不知道他是谁男朋友,我也看不上他,麻烦叫你那个表姐把那玩意看好了,别出来辣别人的眼。”

“你才是瞎说什么!”齐凌瑶用力掰她的手,大声斥骂道,“我放着自己表姐不信,信你一个外人?我表姐男朋友说了,是你看他有钱,想钓他,跟他玩暧昧,软磨硬泡非要他发腹肌照,还说要跟他视频通话裸/聊,他受不了骚扰就把你拉黑了。你颠倒黑白乱说什么东西呢!当小三还想要脸啊?”

周芊芊也过来拉扯桑若月,趁机掐了她胳膊几把:“不就是学习成绩好点吗,装什么装啊,表面看着是个好学生,背地里不知道多放荡!贱货!”

桑若月刚把周芊芊甩开,转头就被齐凌瑶扇了一巴掌。

齐凌瑶怒气冲冲道:“早看你不顺眼了!这一巴掌是替我表姐打的!谁让你犯贱勾引别人男朋友的!”

“你和你那个表姐的脑子是被树袋熊吃了?”桑若月也不是甘愿受欺负的主,双手拉扯过齐凌瑶的衣领,抬腿用膝盖用力顶上去,“大脑比豆腐还光滑,两个人加起来智商都凑不够100。我看着像家里缺钱吗?看得上那个弱智东西还要钓他?”

“你才两个人智商凑不够100!”齐凌瑶被膝盖顶了一下肚子后发出痛呼,尖叫道,“芊芊!跟我一起打她!”

三个人在女厕所扭打在一起。

桑若月抄起旁边的拖布就往周芊芊脸上拍,周芊芊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刺得桑若月耳膜都疼。

齐凌瑶也是嚣张跋扈惯了,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于是落在下风后趁着桑若月在打周芊芊,找到门外的透明灭火器箱,从里面取出灭火器,拎着就回去砸人了。

午睡铃都响了,三个人还在打。

由于午睡时间太安静,周芊芊的尖叫声太刺耳,她们打架的声音终于被听见。

班主任、几个在办公室休息的女老师、教务处主任、女校长全都来了,周芊芊被老师们合力拉开时,还大喊大叫着要验伤呢。

这件事闹得很大,桑若月以一敌二在女厕所打架,尤其是这个二有一个是学校的名人齐凌瑶,打得惊动了老师和主任甚至还有校长,因而飞速传播,不到半天就全校皆知。

桑若月被齐凌瑶用灭火器打到头部软组织挫伤、脑震荡、视网膜脱离,是三个人里受伤最重的,立刻被送进了医院治疗。

但齐凌瑶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到处都是桑若月用拖布杆抽打出来的痕迹,胃部受外力打击而一直恶心、时不时干呕,左手小拇指也骨折了——这个齐凌瑶承认是她自己没拿住灭火器被扽的,不是桑若月打的——同样被送去医院治疗了。

周芊芊也被打得浑身淤青,半边脸都被桑若月扇肿了,却是受伤最轻的。

三方家长都被找来,结果还戏剧性地发现,桑若月的母亲与齐凌瑶的母亲是近日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便想要私了。

但桑若月不干,还躺在病床上打脑蛋白不能起身呢,把她分析出的问题根源所在说了出来,要求找人对质。

于是刚高考完没多久的齐凌瑶表姐和她的男朋友都被叫回学校,各方信息一对,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原来是表姐男朋友聊骚被拉黑后恼羞成怒,开始造桑若月的谣言,说桑若月勾引他被他拉黑了。

最后是齐凌瑶家赔偿了桑若月家一百万以及支付这次治疗眼睛的医药费,把这件事私了,也不影响彼此的合作关系。

齐凌瑶家不差钱,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因为是私了,学校也没有给桑若月和齐凌瑶周芊芊她们记大过,只是苦口婆心地进行了思想教育,还给桑若月转了班级,跟齐凌瑶周芊芊她们分开。不过学校就这么大,班级就这么多,她们还是会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次见面都不愉快。

桑若月算是一战成名了。

毕竟被造谣后还能如此激烈反抗的,全校也就桑若月一个人了。

当桑若月眼睛还没完全恢复,戴着单边眼罩回来上课时,得知自己获得了一个称号。

——女厕战神。

前因后果回忆完毕,桑若月发现齐凌瑶还在等她回答。

“怎么不说话?”齐凌瑶等了许久,耐心也没了,皱着眉又问一遍,“是不是跟我打架的那一次?视网膜脱离的后遗症?”

桑若月原本不欲多谈,但发现齐凌瑶挺执拗地拉着她的衣服,便道:“不是,但也有点关系吧。”

视网膜脱离那次她紧急做了手术,其实已经治好了。

但或许是那一次打架对眼睛造成了刺激和损伤,不到半年,也就是她高二的时候,她家遗传的视网膜色素变性就病发了。

起初只是夜盲,后来是进行性视野缩小,她的视野范围越来越狭窄,慢慢的,她就像是通过一个洞看着外面的世界。

然后,她的世界越来越小。

到后来大四她失明前,眼前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洞,可视范围的边缘还有老旧电视机那种雪花般的噪点,她知道,那是她的眼睛和大脑在拼力试图成像,但很显然失败了。

最终,她在大四最后的小半年里彻底失明,还是在老师和室友的尽心帮助下,完成毕业论文和答辩,顺利毕业。

齐凌瑶追问道:“什么关系?”

“你问那么详细做什么。”桑若月可没闲心给齐凌瑶解释这些。

周芊芊不服不忿道:“瑶瑶是关心你呢,你就这个态度啊。”

“哈。”桑若月扯了下嘴角,无语地笑了一声,“我用得着她关心?别是想看我笑话的吧。”

齐凌瑶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换成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我问你这些的意思是,如果你瞎了是被我打的后遗症,虽然已经过去挺多年了,但我家还是可以再赔你点儿钱的,两百万怎么样?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加五十万。”

“用不着,二百五你留着自己买包吧。”桑若月晃了晃南星握着她的那只手腕,“走了。”

且不提桑若月知道,就算她当初没有打架打到视网膜脱离,这个遗传病也会找上她,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就听齐凌瑶说赔偿时高傲的语气和态度,还有那个数字加起来刚好是骂人的二百五,完全就是对她的又一次羞辱。

桑若月心道,神金啊。

南星听了桑若月的话带她离开,齐凌瑶只是对着桑若月的背影“啧”了一声,并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周芊芊还在低声骂:“桑若月真不识好歹啊,你明明是可怜她,她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

“我才不是可怜她。”齐凌瑶下意识反驳,随即烦躁地捋了一下自己精心烫的长卷发,感觉心情都不好了,往回走,“算了,不管她。这次是她自己不要的,以后她就算反悔了上门讹我找我赔钱,我也不赔。”

周芊芊随着齐凌瑶往回走,撇嘴道:“本来也赖不到你吧,当时她的眼睛不都治好了吗,后来瞎了还能怪你啊。”

另一边。

桑若月走出餐厅后,也觉得心情不好。

自从失明,她的性格敏感了许多,刚才齐凌瑶的话简直是在她的神经上蹦迪。

什么叫“虽然已经过去挺多年了,但我家还是可以再赔你点儿钱的”啊?那种施舍一样的语气是几个意思啊,她看上去很像缺钱了想讹人的样子吗?齐凌瑶真是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谁要她那几个臭钱啊!

桑若月,持续破防中。

这时,一只大手落在她的头顶,打断了她的破防。因为她戴着帽子不方便,对方只是轻轻拍了拍。

桑若月:“?”

她仰头“看”向南星应该在的位置,问他:“你干什么?”

“你好像不高兴。”南星道。

一提这个,桑若月的超忆症使她再次回忆起刚才的画面,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她顿时感觉火又大了。

她压抑着鬼火冒的感觉:“对,怎么了。”

南星没说话,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桑若月算是回过味了,南星这是安慰她的意思?

南星想了想,又说:“我可以帮你打她们。”

“那倒是不必哈。”桑若月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南星要是真去打人,简直热搜预定,词条叫什么她都想好了。

她突然感觉没那么生气了。

是了,齐凌瑶和周芊芊都已经是她的过去了,这次意外碰到,就当是陌生人吧。

除非她们还舞到她面前,那就不能怪她了,她有仇当场报。

这么想着,桑若月觉得舒坦多了。

吃完午饭也该干正事了。

“南星,带我在这周围逛一逛,熟悉下环境吧。”桑若月用盲杖戳了戳南星,然后抬手示意对方靠近些。

南星看懂了她的意思,朝她低下头,还用额头碰了一下桑若月的额头。

桑若月猝不及防被南星碰到额头,身子一抖,随即叹息一声道:“你也不用离我这么近啊,吓我一跳。”

“哦。”南星往后退了一点。

桑若月听着周围还有其他来来往往的宾客,特意压低了声音防止别人听见:“这个度假酒店就是你找的怪谈,入住须知就是它的规则,但我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什么规则,应该是还没遇到触发条件,或者我们已经遇到了,但是不知道。”

南星安静地听着,黄金般的眼瞳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女生。

清越的嗓音从她红润的唇瓣间吐出:“不过呢,一个度假酒店的入住须知,就算能玩出花儿来也脱离不了酒店的范围,所以我们待会先看看酒店环境,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然后是这个房卡,肯定也有特殊用处,否则不能每人一张,这不正常。”

桑若月回忆着从进入酒店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暂未发现什么疑点,便说:“先这样吧,你听懂了吗?”

“嗯。”南星应了一声。

桑若月说:“那走吧,从外面往里看,我们先出去。”

南星牵着她往酒店大堂那边走。

他们刚走到大堂,桑若月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三湘口音:“你好,请问一下餐厅是往这边走吗?”

紧接着是一个陌生的女声:“不好意思打扰了,酒店太大了,我们没找到路。”

听到这个三湘口音,桑若月立即认出,这是来时跟她一起坐游艇的女生,对方还跟男同事讨论了职场霸凌,义愤填膺。

那个男同事去哪里了?

而且她们竟然两个人都没找到路吗?餐厅这么难找?她觉得南星找得挺顺利的啊。

可能是路痴吧。

“南星,告诉她们啊。”桑若月用盲杖戳了戳没反应的南星。

南星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一直走。”

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谢谢。”两人朝他们道谢,脚步声远去。

桑若月不知道的是,两人走出去不远后,那个她没听过声音的陌生女生回头看了过来,也不知道是看桑若月还是南星。

两人走出了波里度假酒店。

酒店外最瞩目的自然是美丽的湖景,桑若月在通过南星的口确认了周围没人后,悄悄地使用契约,瞳孔变为十字。

她看到了前方的景色,碧蓝的湖水仿佛是晴朗的天空坠落下来,远山如黛,浓绿铺满连绵的山,山与水面连接之处蒸腾着薄烟水汽,有一种朦胧的美感,令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幅绝美的水墨山水画。

真好看,桑若月心道,能看到真好。

她严谨地继续假装看不见,左手腕被南星牵着,右手拿着盲杖点地,以防被别人看到她健步如飞不瞎的样子。

他们沿着道路往前,朝码头的浮桥走去。

“你觉得,我们能离开这里吗?”桑若月问。

南星道:“能。”

“真的能吗?”桑若月道,“如果我是怪谈,会想办法把人都困在这里。”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下,前方便响起熟悉的大嗓门。

“草了,老子好不容易中奖一次,想坐个游艇兜兜风,结果你告诉我坏了?”欧晋手指弹了弹抽到一半的香烟,将烟灰弹掉,挑着眉毛继续道,“还尼玛三艘游艇全坏了?”

桑若月一眼便看见了浮桥上的一头绿毛。

她听声音认出,这是她刚进酒店登记入住时,大声蛐蛐她的那个男人。

桑若月记得当时还有一个人,不过此时绿毛身边站着两个人,她不知道另一个是谁,还要等他们开口说话才行。

以及,游艇坏了的事,她之前在餐厅听齐凌瑶说过了。

如今看来,此事不是意外。

桑若月目光扫过码头停靠的游艇,无论是大的双体游艇,还是小一些的飞桥游艇,加起来总共就三艘,远处只有空荡荡的湖面,再也看不到第四艘游艇,也没有第四艘游艇靠岸的位置和设备。

这意味着,三艘就是波里度假酒店全部的游艇,再没有宾客可用的游艇了。

就像桑若月方才假设时说的那样,怪谈会想办法把人困在这里。游艇全坏了,宾客们就不能游湖,自然也不能乘游艇离开。

同样站在浮桥上的工作人员满脸歉意:“很抱歉先生,这属于不可抗力的突发情况。”

“不可抗力?”欧晋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撇着嘴道,“你们酒店这么大这么有钱,就整这几艘啊?不应该整个五六七八艘吗?你们平常不维修啊?要坏还能一起全坏了啊?”

一连串的问题令工作人员汗颜,连连道歉:“这位先生,真的非常抱歉,日常是有维修的,但今天是……”

“真他妈倒霉!”欧晋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工作人员的身体,“这么多岛呢,你们就不能去哪个岛上借一艘用?就这个服务?一问你就只会道歉,顾客不是上帝吗?上帝现在让你去借一艘来!”

“别激动别激动。”旁边一个男的拉住了欧晋。

桑若月听出来了,这是跟三湘口音的女生一起坐游轮的那个男同事,那剩下的有点耸肩的男人就是当时在大堂的另一个人了。

没想到男同事竟然在这,而且看起来跟另外两个人认识。

宁意远拉着欧晋往后退了两步,离工作人员远一点,然后客气地询问工作人员:“你好,请问游艇什么时候能修好?”

工作人员道:“我们酒店的维修人员刚才来看过一次,保守估计要明天……”

“明天?!”单昊然惊讶出声,“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啊。”

欧晋低头骂了一串脏话,但也没有办法,他又不能修游艇,只能说:“算老子今天倒霉吧,草!”

他一扭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桑若月和南星。

桑若月见状立刻停了契约的可视时间,恢复成失明的样子。

“嘿——那边的瞎子美女,你也想坐游艇啊?”欧晋捏着手里的烟,捏着嗓子,吊儿郎当地朝桑若月喊道,“坐不了,游艇都坏了。但是美女要不我陪你玩儿啊,我带你,肯定比你坐游艇有意思多了!”

他觉得桑若月长得漂亮,跟她聊一聊,来场艳遇玩玩也不错。他还没试过跟瞎子呢,他技术那么好,肯定能征服那个瞎子。

桑若月听出欧晋语气里的轻佻,真想给他翻个白眼,她晃了晃南星的手:“我们先回酒店,晚点再来。”

她可不想跟这个撒比待在同一个地方,感觉有点反胃了。

那一脑袋绿,跟绿毛龟似的:)

闻言,南星牵着桑若月转身就走。

“哎呦我草?”欧晋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就好像他以前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似的,他指着桑若月离开的背影,对身旁的两人道,“那瞎子竟然还不理我?我说话声音不帅吗?”

宁意远有些尴尬道:“人家男朋友还在呢,你这么说多不好。”

他没想到,欧晋毕业都这么久了,性子还这样,不过早在刚才欧晋跟工作人员争执时,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在学校里这样勉强可以,进了社会真的不会被人打吗?

“那是她男朋友?”欧晋一脸的不信,语气不屑,“那我喊他女朋友瞎子,他也没个反应啊。要我看,他就是个被包的小白脸,跟富婆金主来玩的。还戴个假眼珠子,也不知道臭美给谁看呢,他金主又看不见。”

他口中的假眼珠子,不难猜出是美瞳。

单昊然在一边根本不敢说话。

他仍清楚地记得,当时黑长发男人朝他们望过来时,那双金色眼瞳带来的寒意与压迫感,他甚至怀疑自己要被揍了。

“游艇坐不了,咱去餐厅吃点什么吧。”宁意远岔开了话题,不再与欧晋谈论桑若月和南星,他笑呵呵说,“听说这边每天菜单都不一样,但是都很好吃。咱们快三年没见了,是不是应该先好好搓一顿。”

欧晋爽快答应:“行,好好搓一顿,最好整点酒喝。”

“我没问题。”单昊然也应道。

桑若月和南星回到了波里度假酒店内。

“先把每个楼层逛一下吧。”桑若月更改了计划,“从里往外看,把酒店内部都看完了再去外面,跟那三个人错开。”

南星想了想,认真道:“不怕他们。”

“不是怕他们。”桑若月想起欧晋一口一个“瞎子”的喊她,眉心嫌弃地蹙起,语气中带着些不愉快道,“我就是讨厌那个绿头发的,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而且有他们在旁边也不方便我们做事。”

她心道,还瞎子美女、我陪你玩儿呢,声音夹得像太监,油腻得要死,真恶心。

南星点了下头:“噢,我知道了。”

他说完停顿了两秒,又很认真地询问:“那要我去打他吗?”

梅·开·三·度。

上一次是问齐凌瑶和周芊芊,上上次是他们登记入住的时候,还是问这个绿毛男,现在是第三次了。

好家伙,绿毛男可真会拉仇恨啊。

“那倒不必。”桑若月的气再次消失了大半,觉得有点好笑,她理解南星的脑回路,因为她讨厌那个绿毛所以他要去揍。

这么一想,她竟然觉得南星有点单纯可爱,但随便就要打人还是不行的!

于是她如老师一般告诫南星,也是防止以后南星给她添麻烦:“你记住,在这个社会是不能随便打人的。”

南星真诚发问:“怎么算不随便?”

“比如,别人欺负你的时候。”桑若月道,“这样就有理由还手了。”

南星若有所思的样子:“哦……”

桑若月不放心:“或者你下次想打人的时候又拿不准能不能打,你就像刚才那样,先问我一句也行。”

“好。”南星道。

这时,波里度假酒店内响起有些失真的广播声。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普通话很标准。

“尊敬的各位宾客,波里度假酒店的三艘游艇全部意外损坏,现已在维修中,因此今日暂停游艇服务及户外水上运动项目。为表歉意,我们将为今日入住的宾客免费续住一晚。游艇预计明日修好,请各位宾客耐心等待,如维修好,我们将会第一时间进行广播通知。波里度假酒店全体员工为您表达真挚的歉意,祝您度假愉快。”

这是一次正式的通知。

与桑若月先前假设自己是怪谈时所说的一致。

暂停游艇服务,意味着他们无法穿过酒店前方那片巨大的湖泊,前往其他码头。

也就是说,他们被困在这座小岛上了。

桑若月忽然问:“南星,几点了?”

南星看了眼酒店大堂挂着的大钟,回答道:“刚好12点。”

(伸手手)营养液呐,怎么不带营养液来看我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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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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