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认命爬起来,盘腿坐着,抓过协议兴致缺缺地一目十行。他实在是讨厌规则,也向来不会按照常规来行事。
但是浅川百泉太麻烦了。
完美混合了黑漆漆小矮子的狂躁,垂耳兔的偏执,以及某个理想狂魔的强迫症!然后专门过来针对他!
但就是这样哪里都平平无奇,性格也谈不上讨喜的小鬼,偏偏拥有着改变命运轨迹的能力,而这一点正中太宰死穴。
他懒洋洋地抬眼瞧去,只有脸乖的家伙毫不避开地回视他,抱着并拢的双膝,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看完了?没问题就签字。”
“有问题~”太宰拉长了尾音,摇摇手里多达三张的协议,把纸张挥舞得哗哗作响,“一百条也太多了,就是去特务科卖身都没那么苛刻。”
“而且为什么连食谱,着装,作息甚至工作都有要求?我是什么定制玩偶吗?”他恹恹地说,单手支着脸颊,鸢眸阴阴沉沉,神情有些嘲弄。
“三条规则,我只能接受到这一步。谈不拢的话,我就只能按自己的方式履约了。”
这已经不是对半砍,直接就是对着脚脖子砍价。浅川绷着小脸,斩钉截铁地直接拒绝:“不行,你以为自己是在街边的便利店吗?还可以挑三拣四?”
“那么我们就一拍两散?”太宰手掌轻拍后又向两侧摊开,掌声回荡后又消散,如同散学典礼里宣告终结的绵延回响。
浅川轻轻地眨眼,掩去一瞬间波动的眸光,他低声说:“我已经不是无力的学生了。”
所以不会再无望地等待樱花季再度盛开,隐秘期望着消失的人影会在花瓣中重现身影。
“遵守规则,然后我尽全力帮你;或者逃跑,直到死神将我们带走其一。”
太宰深深地看向他,身上玩世不恭的气息彻底褪去。他将协议缓慢而果决地一点点撕碎,如同踩破水晶球里虚假的美好。
“完美复刻我曾经的日常,写出这张纸一定花了很多功夫吧?亲爱的浅川君?”他注视着浅川忽然苍白的脸颊,挥手一扬,纸片如雪花飞舞。
太宰残酷而理智地戳破他:“你在透过我看着谁呢?曾经的津岛修治吗?但那个人已经死了,我变不回以前的自己,你也不能自欺欺人地永远留在过去。”
浅川头脑一片空白,既有被戳破心思的狼狈,也有破罐破摔的快意,混杂出一阵似悲似喜的海浪,在荒芜的心灵里回荡。
“那又如何?”少年扬起嘴角,勾勒出疯狂的弧度,“你不也是活在过去吗?住在垃圾场里,完全不顾惜身体,没有任何社会联系的人,不也是住在自己打造的孤岛上吗?”
他膝行到太宰面前,骤然放轻了声音,柔软地请求:“我的愿望很简单啊,就算是演也好,请你变回津岛修治吧?”
变回枝头繁盛未落的樱花,变回毫无阴霾的秋月,变回曾经那个令人仰慕的津岛同学。
这样他受到的所有指责才拥有意义。
他是永远永远都比不上津岛的小怪物,也永远永远走不进津岛的视野。但没关系,他不需要被看见,他只要成为眼底的玻璃渣,在对方每次眨眼时都割裂出殷红的血色。
这样他空虚的内心或许就会被填饱,喷溅出虚幻的快乐来。
“就当做太宰治已经被杀死了那样。”浅川握住太宰的手指,殷切地望着他,掌心冰凉湿润,像是死去的水母。
“真是失礼的提议。”太宰眸光幽暗,凑近他的面孔,温热的呼吸交错。“但是做不到呢,我已经不记得津岛修治了。我该怎么扮演不存在的人呢?”
潮湿蒙尘的记忆早已在登上列车时就埋葬在了青森的铁轨之下,在无数次轮回中碾为尘埃,已捡不回分毫残片。
太宰注视那双漆黑的眼瞳,过于黑白分明也过于清澈,像是冷冽溪水里浸泡着的卵石,兀自固执。
“何况太宰治不好么?我看得到你,而津岛君甚至不会在你打招呼时给予半个眼神。”
浅川顿时咬紧牙关,舌尖尝到腥甜的血气,他咬破了口腔内壁。
鸢眸的青年叹息,冷峻的目光刻意柔软起来,有如解冻的春溪融化隔阂:“我们都是低到尘埃里的家伙,不是吗?”
“我不是在找借口,也无意伤害你,而是在给我们的合作提前打预防针。真正的承诺不是一张证书,而是寻找共同的愿景。”
“共同愿景?不是只有你得利了吗?”浅川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似笑非笑:“你是在否定我?”
否定他的执念,否定他的过去,就像是落在掌心上的藤条,留下象征正确的血痕。
“不,我是说服你。”太宰突然伸手拨开少年额前的碎发,拿掉他的眼镜,露出那双酝酿风暴的眼眸。“制定规则的人才是最害怕失控的那个——前天没能拦住我入水,现在要用一百条锁链把我栓在人间?”
集装箱突然陷入死寂,远处港口的汽笛声像钝刀割开空气。浅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辩解:“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那么你想精神谋杀太宰治吗?”太宰平静地接话,伸手捏着浅川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不允许逃避。“因为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因为我有求于你,所以就该去死为津岛腾出坟墓来吗?”
“好过分啊,浅川君。”
少年猛地蜷缩起左手,仿佛又感受到三年前盛夏天台上的剧痛和快意。过分明媚的阳光疯狂地往他眼睛里钻,他亲爱的同窗握着栏杆边缘,涕泗横流地哭求道歉,间或狠毒威胁,扭曲的脸颊像是被咬碎的樱叶。
手指脱力滑落,像是坠落的枯叶蝶,砸向了猩红的地狱,校服下摆掠过指尖时带起的风好似重新灼烧神经。
那是他第一次拨动命运,实行谋杀。
“是么?你也想活着吗?”浅川低喃。
太宰突然用绷带缠住两人的手腕,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好似某种生死交织的隐喻:“你知道吗?精神谋杀比物理死亡更彻底呢~”
浅川盯着那个随着呼吸起伏的蝴蝶结,某种温热的东西突然冲破冰层。
太宰把碎纸片撒在蝴蝶结上,像是给棺材盖上雪白的丧布,“浅川君,当绷带变成提线木偶的丝线,活着会比死亡更无趣。”
少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令人窒息的烟尘忽地堵住了气管,自欺欺人被戳破后,盛大的悲哀就笼罩下来。
他想要重新见到的幻影已经变成了海上美人鱼的泡沫,对方谋杀了自己。而他却找错了人,还帮助了真凶,变成了错认小人鱼的愚蠢王子。
意兴阑珊,就连碎纸上的笔迹都化为嘲讽的利刃,切得他鲜血淋漓。
“那算了……”浅川弓起腰急促地呼吸,压抑的肺部气流中挤出音节。他捂住口鼻,呼吸间潮湿的水汽氤氲在掌心,就好似干涸的眼瞳里剩余的全部水分都一股脑儿地跑到了这里。
他近乎狼狈地翻身下床,垂眼望着束缚在腕间的蝴蝶结,偏执的烈焰冷却成灰烬:“既然你不是津岛,也不愿意变成津岛,那我们的合作就算了吧。”
“就这样变回陌生人吧,津……不,太宰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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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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