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铁腥味浓郁,萧雨规刚刚移动身子的时候用力过猛,以至于吐出那口血后他只觉头晕目眩,很快便再也支撑不住,又没了意识。
身侧那刚进来的姑娘见状先是懵住一瞬,反应过来后便冲出去叫了郎中。
迷迷糊糊中,萧雨规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不断被人挪动摆楞,只是他全然没空去关注这些事。他做了个梦,真实、血腥,仿佛他再次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牢房,地上的干草里不时爬出几只虫子从他的手背上爬过,草尖扎得人脸侧生疼。
张庆又一次用力耗着萧雨规的头发将他的脸仰起,于是那张带着怒火的五官挤在一起的面孔映在了瞳中。
他已经无力挣扎了,一双眼挣扎之下被划伤现在还在流着血,双手被铁链拴住,镣铐如重千钧,压得人抬不起手臂。
男子任由自己的头被带着左右摇晃,头脑犹如一团浆糊提不起反应,可对面情绪激动而喷薄出的唾液却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张庆正在说这话。然而他耳中嗡鸣作响,实在是听不清了。
张庆见人迟迟没有反应,怒气更盛,竟然径直冲向了还跑着盐水的鞭子,下一刻就要往萧雨规身上招呼着。
来吧。萧雨规想,反正也已经习惯了。
他又闭上了眼睛,任由带着钩的鞭子再一次呼啸而下打在他那已经皮开肉绽的背部。
一秒......门外蝉声此起彼伏,叫的那是一个欢快。
两秒......似乎有鸟停在树杈上,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三秒.....身侧有风流动,大约摸也是张庆挥动起了鞭子。
萧雨规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扣紧了眼皮。
可想象中的痛楚并未到来,他察觉不对,遂睁眼看了过去。谢归蘅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如同鬼魅般扯住了张庆的鞭子,随后如有神力般,一下子将张庆踢到在旁边。
萧雨规本就眼神不好,现下又伤了一只,他只能大致看着轮廓推测动作。男子脑中却不知该先反应哪个疑点了。
谢归蘅怎么会来这儿?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力大无穷,一脚遍将那人制服?
他大脑飞速运转,却突然意识到,现在是梦里。
是了,要是在梦里,一切便合理多了。
萧雨规没了心理负担,但身上伤口却依旧像是现实版钻心刺骨的疼痛。他眼神半咪,看向了近处的俩人。
梦里的谢归蘅和现实中属实是相差太大了,这股狠厉劲像是刚刚意欲挥鞭的张庆。
他看见谢归蘅拿出来她的匕首,钉在了张庆的肋骨之间,却迟迟未下手。
“说话,我最后问你一次,你那日去通马路见的人,是谁?”
谢归蘅眼神中满是冷漠,紧盯着面前人,她左手又用力了些,已是压迫。
那张庆满脸的愤懑不服输,紧闭着唇,不肯说一言。见状,谢归蘅也不再犹豫,薄成纸的刀片刺破了衣服,接着突破了皮肤。
张庆人虽然硕大,下半肋骨却还是密的。铁器逐渐穿破了脏器,摩擦到了骨头。
那声音传了出来,听着萧雨规头皮发麻,汗毛倒立,只觉此情此景竟然比刚刚那番皮肉折磨还要恐怖。他闭上了眼,随后很快的,又是一阵相同但完全倒序的声音。
是那匕首被拔了出来。
萧雨规听到那女子声音暗沉,启了唇:“这次是这儿。”
他睁眼看去,瞧见谢归蘅用小指无名指握刀,其余三指用力探察这肋骨间的缝隙,随后,她指端定格在了一处。
“这是第二次了,那日你去通马路,见的,是谁?”
张庆紧闭着嘴,看起来像是要将这硬汉子身份坐到实了。女子见状,变了握刀的方式,刀尖很快又挨上了已经沾染血迹的衣料。
这绝对是场噩梦。
他在心里暗自低喃。白白遭了罪不说,怎个在梦里一个个的都一反常态,一个本该内敛善良却手段残忍;一个心狠手辣却任人宰割?
太荒谬了。
萧雨规不敢再看了,紧闭了双眼却希望变成个聋子。耳边又一次传来刺耳的声音。
刀体刺穿血肉,摩擦骨骼,接着又是一阵皮肉扭动声传出。张庆闷哼一声,用力将急喘的呼吸调整好,冷哼了一声,发出来不屑的动静。
很快,谢归蘅没有问第四次,便再次将匕首刺入了肋间。突然,一道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于此同时,张庆终于承受不住了,发出了叫喊声。这音量大得出奇,震得满屋子都在回响。
萧雨规等了很久都没听到其他各种可怖的声音,终于放下了心睁眼看去。
谢归蘅站了起来,低头俯视着那身上已经血如雨注的张庆。他不敢用力呼吸,秉着气适应了一会,才开口道。
他声音模糊不辨,萧雨规听不清楚,他只能瞧见了一人硬朝着谢归蘅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带着悲戚,来势汹汹。
他想提醒谢归蘅,可嘴巴张得再大却也全然不能继续发出任何的动静。萧雨规没成个聋子倒先成了个哑巴。
那男子走得慢,可时间一长,距离她便也越来越近。
他用尽全身气力向前扑腾几下,可指尖距离她鞋扣的距离仍是远到像是一条银河。男子越来越心焦,想要吸引女子的注意,喉咙沙哑声不断。
“啊!”
看我!
快看我啊!
可平日里敏锐细微的谢归蘅如今像是被人下了降头,那视线几次三番向他这边滑落却每次都差之毫厘而错过。
他面色愁容担忧交织,身上刚刚止住的血似乎又渗了出来留到地面上。萧雨规没空再去理会,又大声一吼:“谢归蘅。”
声音已经嘶哑但总算有了音调,能勉勉强强辨认出是个人名。他再次喊去,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冲破了那神秘屏障。撕心裂肺的叫喊比刚刚张庆的那道还要响亮,终于,谢归蘅终于转身望了过来,看不清神色。
“谢归蘅!”
这一声惊天动地,交换到现实中却好大一声吐了好大一滩血。萧雨规有些迷茫,抬眼忘去,终于见到了她喜怒不辨的神色。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眼神有些朦胧,眼神向周围反复看去。这是个自己从未来过的地方。
是梦?可偏偏身上伤口的疼痛却反复提醒着他的清醒意识。
身体刚刚猛地迸发一下如今又是没了力,他直直地摔了回去,头磕在床沿上发出“崩”的一声闷响,弄得他又是满眼金星。
他尝试看过去,只能见到几个提着药箱的老郎中排队出了门。萧雨规长舒了一口气,却被喉咙带到下意识咳嗽了几声。
余韵消散后,“谢归蘅”声音传来:“你还好吗?”
萧雨规对这种没话找话的行径有些不感冒,他带着些愠怒,呛了回去:“还好,除了马上要死了之外,都挺好的。”
他言罢,那人便再没了动静,萧雨规见状,开口打破了平静:“谢归蘅?”
那人始终没应答,他又开口:“......谢归蘅?”
这女子始终未回话,他有点心里不安,可还没等他再一次开口。谢归蘅便突然推门而入了。
萧雨规看着那她开了门进了屋,随后朝着“谢归蘅”的方向点了点头,那人便懂了她的意思离开了此处。
谢归蘅没理会萧雨规的眼神,扯过张椅子坐在了不远处,她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盏茶却只是放在手心抿着,迟迟没有说话。
“这是你找的地方?”
萧雨规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他找不到何时的话头,便只能同意用这种“明知故问”的由头。
谢归蘅闻言,点了点头,堪堪喝了口茶。
“刚刚那几名郎中是你找的?”
女子又点了点头,依旧抿茶,没再说话。
空气静了片刻,不久后,萧雨规声音轻轻地,带着些试探地问:“你擒了张庆?”
“......嗯。”
这是谢归蘅进来之后的说出第一句话,虽然只有一个字。
萧雨规稍微顿了顿,犹犹豫豫却还是没有开口。他视线略微在还沾着血的脖颈处片刻停留,最后却倏然转头看向了紧闭的木门。
谢归蘅看透了他的视线,不久后,开口说道:“这是他的血。刚刚我去找他了,让他开了口说出了京中的个中线索。”
她顿了顿才接着说:“严刑逼供。”
严刑逼供?
萧雨规眼皮一跳,莫名想到了那个梦......
他垂下了眼,睫毛遮住了视线,不知在想什么。没一会儿,男子低沉的嗓音又在这室内响起:“那你拿到你想要的了吗?”
室内的气氛又沉寂下去了,谢归蘅又是再没说话,她将手中早就冷了个彻底的茶水一口气喝掉,眼神盯着某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杯口。
女子眉头一跳,有一会才继续说:“不算满意,但也确实有些有用的线索......”
不知是什么又拦下了她的话头,女子又是略微带着踟躇。谢归蘅略微抿了下唇,终于和一直看向自己的萧雨规四目相对:“这院子我包了三个月,想必定然是够你在这儿养好伤了的。”
萧雨规好像有些猜到她要做什么了,他眨眼的频率似乎变慢了很多,明明身上已经疼到极致却也只是咬着肉强迫自己继续听下去。
“和我合作之人叫李清,不要得罪她,但遇事可以直接去隔壁院子找她。郎中会每天来复查,开药,你已经熬过最危险的时期,谨遵医嘱便好了。”
“院内留了两个我们谢家的家卫,老实耐遭随便使唤,但他们是武夫不是家奴,伺候人这种事对他们来说还算太手生了,你多担待。”
谢归蘅又不再说话了,想多补充些什么,可想了半天却仍是一头雾水。她的脸上变得难看起来。看向四周的眼神越发急切和谨慎了起来。
“谢归蘅?”
床上半坐着的萧雨规开口扰乱了她的思绪:“你通关文书妥当了?”
他记得她被困山寨的起因便是少了这个物件被拦在了土庙中,也因此受了伤。
“嗯,化名进京。”
萧雨规视线看向了女子还缠着纱布的手,再次开口:“你行囊准备完善了?”
他记得谢归蘅那雨夜回来后,满身的狼狈模样,泥土血渍水痕混在一起。最后只能换上了陈杏儿的衣服。
好像......原本的那身衣服为了毁尸灭迹,也给烧了。
“嗯,衣物发绳。”
萧雨规视线突然拐到了她空荡的耳垂,犹豫片刻才继续道:“消息已经传回了戍边?你父母也已知晓其中大小事了?”
他记得谢归蘅那夜接着烛火盯着信件发愁,不知如何才能将消息传出。
“嗯,尽数悉知。”
“......好,那最后,能替我倒杯茶吗?”
萧雨规声音很轻,带着大病未愈的病气。按理来说,病人是不能喝茶的,可谢归蘅鬼使神差倒了满满一整杯。她将被子拿了过去:“你多保重。”
“嗯。”
她将杯递了过去:“那夜是我承里你的请,多谢。”
“嗯。”
萧雨规手搭了上来,二人指尖有些略微的触碰,他感觉这次和在狭小角落里的那次不同,这次更温热了些。
“那......我走了。”
他的手感觉像是被烫到了,差点将整个茶杯都滑脱摔落。萧雨规赶忙调整,才堪堪稳住,没让茶水流满床。
“......嗯,保重。”
女子收了手,没带有一丝的留恋便转身离去。萧雨规的视线始终没看向她,可余光却瞟到因为开门而钻进来的阳光和因为关门而离开的阳光。
他喝了口茶,抿了抿,皱眉。
太凉了。
外面阳光正好,就连马鸣声都格外清楚可辨,很快,那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远。
谢归蘅走了。
萧雨规突然后悔没有问出那句话。但没事的,反正总会在京城再次遇到的。
手指尖还残留着那股温度,他用拇指稍微摩挲几下,那余温便也消散离开。
......太凉了。
通马路那节该出场的是谁来着?是了,
京中胡家。
——卷一《山寨险境|缘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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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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