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辰说的那地方，也就是几天前林之清带人去过的那片拆迁区，当时她在那里找到了王云霆的手机，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王云霆的线索，这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论她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踪迹。
现在重新回到这里，她依旧觉得不会再有什么线索。
不过她看季星辰的样子，倒也不像是骗人，这里说不定还真有什么线索。
朦胧黑暗里，她远远看去，月光下，她觉得那栋楼更像一块墓碑了。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在废墟上，季星辰走在前面，她在后面用手机照亮。
季星辰没办法离她太远，因为右手被铐住了，手铐的另一边铐在了她的左手上。
显然，这是为了防止某人再次逃跑。
走了没多久，季星辰忽然停住：“到了，就是这儿。”
林之清低头一看，发现这里正是她们之前来过的位置，王云霆的手机就是在这找到的。
她怀疑过这里会是第三处案发地，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会变成藏尸地。
她悬着手腕蹲下身，一只手搬开地上的石板，季星辰也跟着蹲了下来，却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不咸不淡地看着。
“你一个人，打算挖到什么时候？”她问道。
林之清注意力都在手上，没抬头，说：“我只是先确认一下，尸体在还是不在。”
“确认了，然后呢？”季星辰又问。
林之清觉得她这问题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你觉得呢？”
“你觉得一个警察发现了尸体之后，应该怎么做？”
季星辰冷笑一声：“我又不是警察，我怎么知道。”
林之清盯着她，慢慢咬了咬下唇：“真想打你。”
季星辰把脸伸了出去，闭了眼睛，意思很明显——有本事你打啊。
林之清无奈叹气，继续埋头苦干。
她怕季星辰又跑，就算不方便也要把人铐住，季星辰出乎意料的也没反抗，任由她这么铐着，虽然没帮忙，但也没逃跑，林之清倒是很安心。
因此她丝毫没注意，季星辰其实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故意让另一边的人，有机会离开。
另一边，搜查地下室的警察离开后，黑暗狭窄的空间里沉寂片刻，失踪多时的王云霆推开墙上的暗门走了出来。
三天前，他被当街打晕带到了这么个地方，醒来没多久，他看到了李老师。
在学校里见过很多次的李老师，他以为是来救他的李老师，身上穿着雨衣，那种材质跟四周包裹的一次性桌布没什么区别，想来，都是为了不弄脏自己，提前布置好的。
为什么会怕弄脏自己呢？
这么个又破又小的地下室，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弄脏自己呢？
王云霆只是成绩不好，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答案：是血。
他怎么都没想到，凶手居然会是李老师。
其实严格说起来，他想过的，只是心里一直抱了侥幸，觉得李老师那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做出杀人这种恐怖的事才对。
但很显然，他想错了，大错特错。
李老师不但杀了人，还一连杀了两个人，每一个都死得惨烈，每一个都是不得好死，而下一个，就是他。
王云霆试图说服她，嘴巴在胶带下呜呜嗯嗯个不停，说得声泪俱下，痛哭流涕，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只是静静等着他哭完了，才拿刀片割开了他的手腕。
这个人割开他手腕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让他忍不住想到了他和吴洪一起割开李长悦手腕的时候。
他当时笑得有多猖狂，现在就哭的有多惨。
他看着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来，想挣扎，手脚却紧紧绑在椅子上挣脱不开，想出声求饶，嘴却被封住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昏了一遍之后醒过来，却看到伤口的血止住了，他没死，只是刚才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吓晕过去了。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能找到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今天多半是回不去了，至于什么时候死，那不是他能决定的。
李老师浑身是血，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的是冯向松的手机。
那东西还是吴洪交给他的，说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里面全是好东西，叫他一定放好，等到风声过去了就还他，到时候赚了钱，他们还跟之前一样对半分。
然而吴洪交给他之后没多久就被人从楼上推下来了，他当时就知道，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凶手肯定还会继续杀下去。
而他绝对是下一个目标。
现在他坐在这里，血流了一地，说话都快没力气了，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很后悔当时的决定，觉得自己不该带走手机的，因为拿过手机的人一个接一个死了，如果他没拿，或许就不会轮到他了。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也注定要死在这里。
许久之后，李老师走上来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把他脸上的胶带也撕了下来，叫他离开这里，去说出真相，再把警察带过来，抓住她这个真凶。
他以为李老师疯了，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跑到门口时，却被叫住，听到李老师说：“你害死了我的家人，我也会让你也尝尝失去家人的滋味。”
王云霆在地下室的门口愣了很久，真要说起来，其实也就几分钟，但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感觉死亡一直站在他身后，等待着，等他回头。
这三天，他躲在这间地下室的密室里，暗门只有他和李老师知道，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于是他离开了密室，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了地下室，按照李老师之前交代好的，回到家里，留下遗书。
为了壮胆，他把李老师留下的白酒也灌了几口，这才来到阳台上，打开了手机摄像头，拍下他人生最后的画面。
王云霆**了，在社交平台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的身体。
大火瞬间吞噬了他的身体，短短几分钟，人就变成了一具焦尸，轰然倒地。
警方接到报案的时候，林之清这边还在吭哧吭哧挖尸体，蹲在旁边的季星辰被扯得手腕发疼，拽着手铐起身：“行了，别挖了。”
林之清被迫站了起来，挖坑的那只手已经破了皮，沾了汗水又有些刺痛。
“我知道你在骗我，这里压根就没有王云霆的尸体，要是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还活着，对么？”
林之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不说我也知道，三天前李素华夫妇还没离开西陵之前，我们就已经封锁了各个出城的路口，每个路口都设了检查点，重点检查的就是后备箱，你们想转移尸体，根本不可能。”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王云霆从没离开过西陵，西陵不大，但想避开监控藏纳一个大活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地方必须要足够隐秘，还要能避开我们的搜查，那就只能是未经许可改过的地下室。”
“季星辰，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对么？你怕如果是我带队搜查的话，会发现这一点，从而发现王云霆的踪迹。”
“没错。”季星辰说，“你既然都知道，何必装模作样？”
“因为我怕万一，”林之清说，“万一我的猜想是错的，万一你真的打算告诉我王云霆的下落，万一你打算做什么过激举动，万一你只是想见我一面……不管是哪个万一，我觉得我都有必要来一趟。”
季星辰笑了：“可惜。”
“可惜什么？”
“你晚了一步。”
林之清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远处遥遥传来的警笛声。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季星辰：“你做了什么？”
季星辰沉默不语。
她又问了一遍：“你做了什么！”
金属锁扣咔哒一声，季星辰随手丢开手铐，转身就跑。
林之清来不及去想她是什么时候解开手铐的，本能往前一扑，扣住了季星辰的脚腕。
季星辰失去平衡倒下的瞬间，突然凌空转身，另一只脚用力踢了过去，林之清翻身躲开，依旧没放开手上的力道。
她匆匆起身，试图把人按住，她觉得这次要是让季星辰再跑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季星辰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这次踹在了她肩上，她咬了咬牙，还是紧紧抓着没放，冷不丁抬头看去，就见季星辰抓着一块石头砸了下来。
季星辰原以为她会躲，这样她就能趁机挣脱，但她没想到林之清宁可挨这一下，也不松手。
石头正好砸在林之清头上，她偏开头，恍惚了一下，与此同时，季星辰挣脱了她的钳制，丢开石头，匆忙起身。
林之清赶紧从地上起身，额头的血顺她起身的动作淌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顾不得疼痛，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其实季星辰砸那一下多少带了点气愤，因为林之清怀疑她，试探她，明知道她今晚是故意拖延时间，转移警方注意，她还是来了。
不但来了，还不让别的警察知道她的下落。
她不喜欢这种自以为是的关心，林之清越是护着她，就越是让她明白，这个人的信任只不过是挂在嘴上而已，其实心里并不信任她。
林之清再一次扑倒她，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没反应，就这么直愣愣摔下去，好在落地时，林之清伸出手垫在了她身下，这才没让她直接撞在满地的碎石上。
两人双双倒地的瞬间，林之清骑了上来，两手紧紧压着她的手腕，弯下腰凑近时，血滴在了她脸上。
季星辰愣了一下，听到她说：“我问你做了什么？”
季星辰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忽然笑了：“你自己亲自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之清攥着季星辰手腕的两只手不自觉加重力道。
季星辰不觉得手上疼，只觉得心里好像更疼一些。
十年间的探视申请，到后来的一封封信，林之清是不是真的信任她，她比谁都清楚，也许正因为这样，才容不得一丁点的试探。
她看出了林之清的犹豫，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那些犹豫和挣扎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林之清。
“够了。”
季星辰停止了挣扎，仿佛一下恢复了平静，她声音不大，却带着极强的震慑力。
“松手。”
林之清皱眉，她有好多话想说，但这一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看着身下的人表情严肃的开口。
“你是警察，我是前科犯，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你想知道的真相，你自己亲自去确认吧，如果你没有抓我回去的打算，那就请你放手。”
林之清慢慢摇头。
我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十年里，她想象过很多次，等季星辰出狱之后，她们会跟以前一样，她们还有时间，很多很多时间，季星辰身边就剩她一个朋友了，她要对她好，很好很好，她想过她会和季星辰一起逛街，一起吃饭，偶尔喝喝酒，聊聊天，她甚至想过她们住在一起的生活。
但这些想象里，偏偏没有季星辰要跟她撇清关系的画面。
一时间，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季星辰才会明白她不在乎那些。
她只是作为一个朋友，希望她好，希望她们还能回到从前，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求。
然而季星辰没等她回答，猛地发力将她从身上掀了下来。
林之清毫无防备，翻滚下来时，脑袋撞在了旁边的石板上，随即便是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等到再睁开眼睛，她人已经躺在了医院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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