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清愣了一下，随即翻身下床，插在手背的输液针被她这一动作直接扯了下来，大颗的血珠冒了出来，她丝毫没有在意，冲出了病房。
原本守在外面的警察看到她匆匆离开，赶紧追了上去：“林队！你这是要去哪儿？”
林之清没说话，推开了面前的人。
那名警察很快又挡在她面前，她一个旋身抓住对方胳膊，来了一记过肩摔，将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那人按着后腰挣扎着起身：“林队！”
围观的护士和病人一片哗然，纷纷让开路。
正是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站在里头的宋平一眼就看清了跑过门前的人是谁，立刻叫道：“林队！”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起过来探望的苏绫，连忙挤开人群追了过去。
苏绫撞开了安全楼道的门，冲着楼下的身影喊道：“王云霆的尸体找到了！”
林之清脚步一顿。
“他**了。”
“**？”林之清猛地回头。
“没错，**。”苏绫说，“在你跑去找季星辰的时候，他在自家阳台上**了。”
“尸体已经验过了，他的手腕和后脑曾受过外伤，死亡时，体内含有高浓度酒精。”
“他留下了一封信，里面详细说明了整个犯案过程，笔迹鉴定结果早上已经出了，确实是他本人写的，在他房间的抽屉里还发现了冯向松的手机。”
林之清忽然想起冯向松的死亡现场确实没找到过他的手机，原来他的手机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在王云霆手上了么？
还有苏绫刚说的那句，体内含有高浓度酒精，这让她立刻想到了当时在便利店看到的监控画面。
那个女人叫李雪，是她曾经的高中班主任，在王云霆死前，这个人曾在便利店买过一瓶白酒，之后消失了好几天。
同样消失的还有王云霆，等到再次出现时，却把自己变成了一具焦尸。
林之清静了片刻，忽然问道：“张局说现场发现过烟蒂……”
苏绫打断道：“是季星辰的，在你昏迷期间，她已经去市局配合过调查了，她本身就住在附近，烟蒂没法直接证明什么，接受完调查之后她就离开了，至于去了哪儿，我不知道。”
林之清松了口气，随即又问：“那李素华和秦礼，还有……”
“都回来了，”苏绫再次打断，“听说她们还把李长悦和李欣的尸体领回去了，现在就放在李素华老家的一个殡仪馆里。”
林之清蹙眉，没有再问下去，沉默许久，忽然换了话题：“苏老师，你之前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苏绫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你明明已经看到了检测报告，为什么没有告诉张局？”
苏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那点惊讶转瞬即逝：“我是看了，但我又不知道样本是谁的。”
“再说，”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楼道拐角处，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之清，“我为什么要告诉张局？”
“难道……那是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她淡淡一笑，视线落在林之清头上的伤处，“行了，别多想了，既然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你又何必揪着不放。”
“网侦部那边在冯向松的手机里，找到了数十名受害者的相关视频，而王云霆在**前故意公开了冯向松和吴洪做过的事，现在舆论一边倒，认为李长悦本就是受害者，我们如果再继续调查她家里人，只会引起公愤，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明白。”
半小时后，林之清换了身衣服，离开了医院。
宋平把车开过来，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林之清赶下了车，眼睁睁看着她疾驰而去。
李素华的老家就在西陵周边的一个县城，开过去也就一小时左右，不过因为下了高速还有很长一段山路，路上又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她找到那间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还未走近，她就看见灵堂外面堆满了人，那些人里有不少眼熟的同事，还有很多学生，也有一部分成年人，上了年纪的人倒是很少，她想这些人，应该都是来吊唁的。
最初案发时，所有人都在骂凶手，认为死去的冯向松是个好人，也是位好老师，就算不认识，也都在替他感到不值。
没几天真相反转，死去的人成了作恶的坏人，而原本以为自杀身亡的死者却成了真正的受害者，所有人又对此感到愤怒，开始唾骂他们曾经拥护过的好人。
现在，这些人站在灵堂里，站在这个开在半山腰的乡下殡仪馆里，无一例外，都带着悲伤的神情。
人群里，她看到了季星辰。
季星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就这么看了会儿，随后回到车上，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被一阵急促的咚咚声吵醒，刷的睁开眼睛，只见车窗外映着一张脸，对上她的视线，立刻打手势示意她把窗户打开。
车窗降下来了，她匆匆坐直了身体。
季星辰的手伸了进来，搭在窗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跟你的同事们一起进来？”
林之清嘴唇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不说。
季星辰注意到她头上包扎过的伤处，忽然伸出手去，用力按了一下，林之清立刻挡开了她的手。
她没有呼痛，季星辰倒是“嘶”了一声，收回手：“知道疼，下次就记得躲。”
林之清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里一带：“你再说一遍？”
季星辰没挣扎，淡淡道：“说什么？”
林之清咬了咬牙：“我警告你，再有下次，我会亲手把你拷回去。”
季星辰勾勾唇角：“好啊，希望你说到做到。”
林之清攥着她的手腕越来越用力：“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嗯。”季星辰说，“我知道。”
林之清丢开了她的手：“你知道个屁！”
季星辰重新把手搭在窗沿上，视线在她身上流转，她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正想开口，肚子里却传来“咕咕”声。
两人都愣了一下。
季星辰淡淡一笑，拉开了车门：“下车。”
“干嘛？”林之清瞪大了眼睛。
季星辰直接把她拽了下来，她想推开她的手，却一不小心摸到了季星辰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于是她没再挣扎，任由季星辰把她拽进了殡仪馆的食堂。
现在已是傍晚，错过了饭点之后的食堂空无一人，她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眼巴巴等着钻进后厨的季星辰。
没几分钟，季星辰端着托盘出来了，有肉有菜有饭的，还冒着热气。
季星辰轻车熟路走到了她身旁，把饭菜往她面前一放：“吃。”
林之清是真饿了，从醒来到现在，基本上滴水未进，出于礼貌，她还是问了一嘴：“你不吃？”
“吃过了。”
听她这么一说，林之清也不打算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始把菜往嘴里塞。
季星辰在她对面坐下，从兜里摸出烟盒，刚打开盖子就动作一顿，想起了林之清昨晚徒手掐烟的画面，随即皱起眉头，又把烟放了回去。
林之清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没有问季星辰，王云霆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有问一个体内含有高浓度酒精的人，在没有人帮忙的情况下，是怎么把自己活活烧死的。
因为她知道，季星辰不想说的话，她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反而只会把人推得更远。
她不想走到那一步，私心让她决定沉默到底。
但季星辰却忽然提起了这件事：“听说王云霆自杀了？”
林之清抬头看向她。
“你说，他会不会是良心发现了，所以才选了这条路？”
王云霆是不是良心发现了，林之清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他要真是良心发现的话，应该主动投案自首才对。”
季星辰抬手撑着脸，歪头看她，淡淡道：“林队长这样的人可能不太理解，有时候这人啊，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就会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好。”
说到这，顿了顿，又说：“也许是他知道按照现有法律，就算自首也可能不会被判死刑，为了赎罪，只能选择去死，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好像很了解他？”林之清说。
季星辰抬眸，笑道：“都是杀人犯，谈什么了解不了解呢？不过一路货色罢了。”
林之清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季星辰！”
“在呢。”季星辰瞥了一眼她那微微发颤的手，漫不经心道，“你想说什么，别憋着，说出来。”
林之清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是在从中寻找些什么，良久，似乎是没找到，眼里浮现几分失落，她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去：“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帮你找出真正的凶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季星辰觉得心脏好像被撞了一下，人也跟着有点恍惚。
她想，果然写在纸上的文字，终究不如面对面亲口说出来得震撼。
她忽然想起了李欣曾经问过她：“那个给你写信的人，是不是喜欢你？”
她总是在听到这话时摇头否认，但现在，她犹豫了。
她觉得林之清也许真的喜欢她，只是这份喜欢，连林之清自己都未曾察觉。
察觉到这一点，季星辰只觉得惶恐不安，忽地坐直了身子，藏在桌下的两只手交叠紧握，微微发汗。
“你……你一直在查当年的案子？”她听到自己在问。
林之清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当刑警？”
“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季星辰沉默许久，摇了摇头：“没什么，吃饭吧。”
林之清皱起眉头：“你这人怎么这样？哪有说话说半截的？不行，你把后面的话给我说完，不然我不吃了。”
季星辰冷着脸站起身：“你爱吃不吃。”
没等林之清说话，她转身走出了食堂。
隔着玻璃门，林之清看着她进了灵堂，于是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她总觉得刚才季星辰的反应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太对，等到吃完了桌上的饭菜，她才算是想到了原因。
季星辰应该是生气了。
因为过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查到真凶的下落，所以她生气了。
但转念又想，她已经说了会继续查下去，想来应该觉得高兴才对，怎么会生气呢？
林之清没想出答案，离开了食堂，悄悄溜进灵堂给了帛金又回到了车上。
等季星辰出来的期间，她接到了宋平发来的消息，说请假的事张局同意了，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两天，接着又给她发了条链接。
她打开一看，发现是今天刚出的新闻。
新闻里重点描述了李长悦和李欣的悲剧，辞藻华丽的抨击了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压迫，最后又花了两三句话感谢市公安局这些天的辛苦。
新闻里贴了很多照片，其中一张就是殡仪馆人山人海的照片。
林之清很快在人群角落里看到了一脸呆样的自己。
她心说这是哪个摄影师拍的，找的什么破角度，居然把她拍成这样？
她立刻给宋平回复——
【以你的技术，神不知鬼不觉的删掉一张照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宋平很快回复：浏览量太高，神不知鬼不觉有点难办啊老大。
又回：张局说拍得挺好的，不用删。
林之清咬着牙重新点开那张照片，手指不自觉滑动屏幕，放大了人群里的季星辰，也是这时，她余光中突然注意到人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看着季星辰的方向。
那人戴着帽子口罩，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位置。
由于她当时注意力都在季星辰身上，所以没能及时察觉不远处的人，也跟自己一样，看向了同一个人。
那人是谁，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人看起来……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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