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独属于季星辰的香气——干净清爽的百合香。
来自林之清不久前买给她的沐浴露。
察觉到这股香气，站在窗边的人影似乎有些失望，轻轻吸了口气，缓步走到床边。
窗帘打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窗外的月光正好能照进来，照出朦胧的轮廓。
床上的人眼睫微颤，呼吸依旧轻缓。
人影在床边站了会儿才慢慢蹲下，目光穿透黑暗，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人。
不一会儿，黑暗里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季星辰，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人影猛地起身，快步走到窗边，跳出去的最后一瞬，房门被人撞开，林之清冲了进来，目光先是扫过了床上的人，而后才落在了空荡荡的窗台上。
等她来到窗边时，外面早已空无一人。
动作这么快，显然不是第一次进来了，意识到这一点，林之清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她转过身去，视线落在床上，随即一愣——季星辰不知何时醒了，睁着眼睛，正看着她。
其实季星辰早就醒了，也许是在那人翻进房间的时候，也许是那人慢慢靠近自己的时候，她说不准，总之，她一直是醒着的。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得了一个怪病，一到晚上就睡不着觉，要是不小心睡着了，就会做一整晚的噩梦。
对别人来说，睡觉是跟吃饭一样简单的事，但对她来说很难，除非她真的困得不行了，可能才会安稳睡一觉。
运气好的话，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没有噩梦，也不会半夜惊醒。
不过那都是奢侈。
季星辰从不奢望，睡不着也没所谓，熬着就好了，熬到什么时候坚持不了了，身体会让她睡过去的。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放任她倒头就睡，特别是在监狱里，即便她睡着了，也会有人过来叫醒她。
叫醒了，她就不睡了，起来继续熬着，她习惯熬着，喜欢熬着，她发现人真的很奇怪，吃药会有耐药性，居然连折磨自己也会上瘾。
她觉得这样很好。因为不睡的话，她就不会再做噩梦，比起白天犯困，她更怕睡着了之后陷在那一个又一个的噩梦里。
那才是最要命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所以她一向觉浅，即便睡着，只要身边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醒。
刚才她就醒了，但没吭声，继续装睡。
每次她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就跟真睡着了一样，意识是清醒的，但思维是困顿的，直到听见了那句话，她脑子里的困顿才一扫而空，彻底清醒了过来。
察觉到林之清探究的目光，季星辰收回思绪，从床上起身：“你睡不着也没必要把我也弄醒吧？”
林之清眉头紧皱，没应声，走到床沿坐下，呼吸又急又重，她还没从刚才的追逐中缓过气来，直到坐下了才想起来，电话还没挂断。
林之清挂断电话，发了条消息过去。
——把刚才监控里拍到的人和我之前发给你的截图做比对，结果出来了立刻发给我。
发完消息，她丢开手机，平缓了呼吸：“刚才进小偷了你知不知道？”
“小偷？”季星辰摇头。
“你防范意识怎么这么差？”林之清说，“难道你不知道晚上睡觉都要关好门窗吗？”
季星辰笑了笑：“有什么可防范的？我兜里连个菜钱都没有。”
林之清冷哼一声：“你连菜钱都没有，你还去买烟？”
她说完就后悔了，盯着季星辰的表情，观察着她脸上的细微变化，由于屋里没开灯，她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听到季星辰依旧用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说：“你不知道吗？抽烟可以抑制食欲。”
这话把林之清堵住了。
她不抽烟，也不了解抽烟是不是真的可以抑制食欲，她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是，季星辰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为什么会需要这个。
饿了吃饭不就跟呼吸一样正常的事，为什么要抑制？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又听季星辰开了口：“林队长要这么担心的话，回家去吧，我一个人在这住得挺好的。”
林之清眉头一皱，往前蹭了蹭，靠得更近了些，说：“季星辰，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可以继续住在这，但我也要留下，二，你跟我走，我给你重新找个房子住，你也不用再抽烟抑制食欲，我有钱，你想吃什么都行。”
“你什么意思啊？”季星辰问。
林之清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清楚，再清楚不过了，季星辰听得很明白，也完全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非是为了当初那点从小玩到大的情谊罢了，可惜了，她不需要，也不想要，她穷是她的事，是她自作孽，是她活该要过这样的生活，不论她的人生烂成什么样，最终要对此负责的人，也只有她自己，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再说，她也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
不期待，就不会失望，她不想再对谁失望，自然……也不再对谁抱有期待。
“出去。”
林之清愣住，正欲开口，又听她说：“你听不懂吗？”
语气还是原来的语气，声调也没有丝毫变化，林之清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听不出她的情绪，心里却没由来的慌了。
“我叫你滚出去。”
微弱的月光下，她看到季星辰微微抬了抬下巴，往门口示意了一下。
她刚刚平缓下去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季星辰说完就翻身下床，拉开门走了出去，连外套也没穿，一身单衣就这么离开了。
林之清深吸一口气，抓起外套追了出去：“季星辰！”
季星辰已然走到了门口，似乎也没有换鞋的打算，直接踩着拖鞋就要开门。
林之清追上去挡在了门前，把衣服塞进了她怀里，伸手抵着把她推了回去：“我走还不行吗？”
季星辰接住衣服，淡淡看着她：“别再来找我了。”
林之清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又道：“再让我看见你一次，我就离开西陵，再也不会回来。”
林之清心头落了一拍，拉开门走了出去，没回头，反手关上了门。
季星辰站在原地没动，手里抱着衣服，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见了才转身回了房间。
楼下，林之清回到车上，打了空调，两只手用力搓了搓脸，最后抓着方向盘把头靠了上去。
她就想不明白了，季星辰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没觉得哪句说的不对，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季星辰说的话，一想到季星辰刚才说话的语气，她心里就堵得慌，琢磨半天都没琢磨出个名堂，索性不再多想，摸出手机查看有没有新消息。
安全起见，她今晚不打算走了。
见宋平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她顿时觉得漫漫长夜，实在是难熬得很，早知如此，她刚才就不那么硬气直接离开了，说不定好好跟季星辰说说，她就能继续留下了。
但转念一想，季星辰刚才说那话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威胁，分明是跟她来真的，可她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想到最后，她气得捶了两下方向盘，车喇叭嘟嘟两声，吓得她差点原地起飞。
楼上，季星辰关了窗户，拉上窗帘，重新躺回了床上。
就算睡不着，至少也要躺着闭上眼睛，让身体休息一下，但她一闭上眼睛，林之清刚才离开的背影就浮现在脑海中，她只好睁开眼睛。
林之清躺过的地方还有余温，她躺在她躺过的地方，身体很快就变得暖和起来，即便林之清躺在这个位置已经是几小时前的事了，可她依旧能感觉到温暖。
林之清说过的话仍然回荡在她耳边，其实她明白那些话都是好意，她也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她身上那点从监狱里带出来的钱很快就会花光，到时候别说是老小区，她可能连租房的钱都没有，只能睡桥洞捡垃圾吃了。
季星辰没打算让自己好过，但也没打算让自己过到那么惨的地步，她就这么睁着眼睛躺了很久，还是摸出手机给李雪回了信息。
次日清晨，季星辰打开窗户往下看，原本停在楼前的车不见了，目光扫过所有能停车的位置，都没看见类似的车，她知道林之清多半是走了。
走了也好，最好永远都别来找她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季星辰就出门了。
她十年都没回过西陵，这座城市变化很大，她只记得个大概方向，为了省钱也没选择打车，她站在路边琢磨公交站牌的时候，有辆车停在了路边。
那是林之清。
副驾驶上放着刚买的早餐，她本来想着送到季星辰家门口就走，没想到回去路上忽然在公交站看到了她。
她看季星辰对着站牌，像在发呆，猜到她应该是要去什么地方，但是找不到路了。
想来也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几年西陵的变化很大，她找不到路也很正常。
想了想，林之清还是按下了喇叭。
叭叭！
路人吓了一跳，其中有人不满地说：“那个车怎么停在公交车的位置啊？”
季星辰闻言，也转头看去。
她认出了那辆车，但却认不出开车的人，她大步走上前，弯下腰，敲了敲车窗。
窗玻璃降下来了，她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戴着帽子口罩，抬手挥了挥：“去哪儿？我送你。”
呵。
“你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了？”季星辰冷下脸，“幼稚。”
说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目光落在公交站的一个路人身上，那是刚才说话的路人，眼下掏出手机正在对着这边拍照，她提醒道：“再不开车，交警就来了。”
林之清只好把早餐顺手塞进她怀里，开车离开。
出了公交站，林之清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儿？”
季星辰对着手机念了个地名，林之清立马疑惑：“你不是不喜欢逛街吗？”
季星辰没说话，拿了杯热豆浆开始喝，林之清也没再问，加快车速到了地方，将车停好，跟着下了车。
“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季星辰停住脚步，上下打量她这副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抢银行。”
林之清两手揣在衣兜里，站在原地低着头没吭声。
季星辰无奈摇头，转身就走，林之清这回没继续跟，因为宋平的电话刚刚打来了。
确定季星辰走远了，林之清才按了接听：“查到了？”
“真实身份还没查到，但是……”宋平顿了顿，“我查到了这个人曾经出现过的地方都跟李家人有关，西陵中学附近，李家所在的小区，还有那家便利店，以及秦礼平时常去的菜市场，都有这人的身影。”
“出现最多的地方，是季星辰家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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