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查到什么了？”
“暂时没了。”
“继续查，我要尽快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林之清挂断了电话，回到车上，等待季星辰出来的时间，她在车上重新翻出了十年前的案宗。
虽然这东西她已经看过了太多遍，几乎刻在了脑子里，但每次回看总是会发现新的疑点，关于十年前那起杀人分尸案的真凶。
她越往细查，越是发现案子的细节都很蹊跷，案发当时的整个过程，就好像有人提前布置好了陷阱，等着猎物自己跳进去，等着一箭双雕的目的顺利达成，等着……金蝉脱壳。
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人绝对不是季星辰杀的，但至于真凶究竟是谁，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头绪，不过她从没想过，真凶居然一直都潜伏在季星辰身边。
她怎么敢？
林之清深吸一口气，一想到这个可能真实存在，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以至于想到季星辰昨天的态度，更觉得气愤。
虽然季星辰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她就是能看出来，当她说到小偷进来过时，季星辰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
那种奇怪就像是，其实她就知道了，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所以她缄口不言，把这个秘密守了十年，宁可顶罪也不说出真相。
林之清想不明白为什么。
意识到这个人对季星辰来说，可能比她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她就觉得心里莫名涌上来一团火，稍不注意就要喷发出来。
但她又很清楚这团火必须要好好克制，否则在伤害旁人的同时，也会伤了自己。
林之清这边头脑风暴停不下来，季星辰那边正面无表情的接受临时面试。
“前科什么的我是不在乎，但她看起来好像不太想留在我这儿干活啊。”
说话的年轻女人是这家店的老板，说这话时，她转而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李雪。
“不过既然是李老师带来的人，那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放心吧，她的身份我会保密，但是……”老板又看回季星辰，“你身份证什么时候能办下来？”
李雪说：“她就是过期了换新，大概还要个一周左右就能拿了。”
老板皱眉，低声问道：“她怎么不说话？”
不等李雪回答，季星辰先开了口：“我现在就可以开始上班。”
“啊……”老板眉头一挑，“那你先去换个店服吧。”
李雪讪讪一笑：“麻烦你了啊小薇。”
段薇摆摆手：“说的哪里话李老师，当初要不是你，我连大学都上不了，好不容易能给你帮上忙，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再说我本来就要招人，我还要谢谢你把这位……”
李雪这才想起还没介绍名字，于是接过话：“她叫季星辰。”
“寄星辰？”段薇点点头，“这名字不错啊。”
李雪笑了笑：“人我就交给你了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什么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之前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段薇也在网上看到了一些新闻，知道她多半是回去忙葬礼的事，于是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李老师，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李雪一愣，看到以前带过的学生突然长这么大了，说的话也像个大人了，一时间有些感慨，眼里泪光闪过，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点头说好，随后又看向不远处的季星辰，同样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其实季星辰没想到李雪会专门过来一趟，她之前给她传讯息，说有家咖啡店招人，虽然只是店员，但薪资还不错，可以暂时过渡一下。
在那之前，季星辰试过自己找工作，但哪家老板都不愿意招一个有杀人前科的人，她需要钱，需要工作，虽然不想麻烦谁，可真到了这一步，有人愿意帮她，她也只能心怀感激的接受。
她找李雪要了电话和地址，等她来了才发现，李雪居然早就到店里等着她了。
李雪说有些话当面说会比较好，所以就来了，还让她放心留在这工作，因为这里的老板是她带过的学生，是个很好的人。
季星辰不在乎老板是不是个很好的人，有人愿意给她一份工作，她就已经知足了。
至于人是不是个好人，她没所谓。
一直等到李雪走远，季星辰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段薇：“店服在哪儿，刚才没找到。”
段薇本来还奇怪她怎么没去换衣服，这才恍然大悟：“走，我带你去。”
季星辰跟在段薇身后进了吧台后面的走廊，段薇推开尽头的房门，按下墙上的开关，忽然问道：“你的幸运数字是几？”
她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季星辰怔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喜欢哪个数字？”
“随便。”
“好吧，那你就用7号吧，柜子上有编号，所有东西都在里面，每天上班换上店服就行，其他的暂时不做要求。”她说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原地盯着季星辰。
季星辰走到7号柜前，看了眼摆在里面的店服，随后开始脱外套，脱里面的卫衣，脱到最后一层长袖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段薇。
段薇眨了眨眼，干笑两声：“哈哈，你害羞啊，那我、我马上出去，你接着脱。”
季星辰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头。
两分钟后，季星辰换上干净整洁的店服出来了，段薇带着她重新回到吧台，开始教她做一些简单的饮品，她学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掌握了做法，单独完成根本不在话下。
就连其他几名店员也觉得她天赋异禀，其中一人趴在吧台上看着，忽然感叹一句：“你简直就是摇奶茶之神。”
季星辰谁也没搭理，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店里来了新人大家本来很好奇，但人家不搭理，很快也就失去了兴趣，各做各事去了。
偏偏只有段薇，一直在旁边叨叨。
时不时还要问一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
季星辰停下手里的动作，忽然想起李欣也曾说过同样的话，于是摇头回了一句：“不会。”
段薇眼睛一下亮了：“所以你是喜欢听，但不喜欢说的类型了？”
季星辰又不吭声了。
一上午，咖啡店零零散散来了不少客人，大多是外带，少部分人点了咖啡就坐到了二楼，楼上有单独的包间，加上视野比较开阔，客人都喜欢往楼上去，于是一楼就空荡了很多。
季星辰之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不知道现在的人原来这么喜欢喝咖啡奶茶什么的，段薇给她也做了一杯，她喝了一口，只觉得甜的有些发腻。
“不喜欢？”段薇有些惊讶。
“嗯。”
“这个口味可是店里的招牌，不应该啊。”
季星辰没再说话，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了一整杯，段薇咽了口唾沫，讪讪道：“糖分摄入太快可是会犯困的。”
季星辰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开始洗杯子。
好在这家店除了段薇爱八卦之外，其他店员包括上门的客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季星辰的第一天上班还算平静。
从商业街出来，已是傍晚，季星辰兜里揣着今天的日薪走出来，远远就看见了露天停车场有辆车亮着灯。
林之清居然还没走？
季星辰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她这次没敲窗，直接拉开了车门，林之清被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戴帽子口罩，却见她直接坐进了副驾驶，说：“别忙活了，赶紧开车。”
“去、去哪儿？”
“回家。”
林之清眨了眨眼，发动了车子。
路上，她没敢说话，怕又说错什么，惹得人不高兴，于是回去一路谁也没说话。
到了楼下，林之清把车熄了火，季星辰下车便往楼上走。
林之清没跟过去，继续坐在车里，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出现才开车离开。
她回了趟市局，一进大厅直奔办公区，远远就看见宋平坐在电脑前，一脸焦躁，冷不丁抬头看到林之清，顿时激动起来：“林队你怎么来了？”
林之清拖了张椅子到桌边坐下：“我要是不来，谁知道你能磨蹭到什么时候，把比对结果调出来我看一下。”
宋平噼里啪啦敲打了几下键盘，屏幕上随即出现了好几个监控画面，每个画面都被蓝色的点线圈住，无数条蓝色点线汇集成同一个画面，正是林之清之前发过的截图。
“这东西准确率高吗？”林之清问。
宋平点点头：“当然了！”
那就算是确定了。
跟踪季星辰和潜入她家，以及出现在李家人身边的，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林队，你跟季星辰说了吗？”宋平问。
“说什么？”
“有人跟踪她呀。”
“没说。”
宋平疑惑：“你怎么不把这事儿告诉她啊？万一她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呢？那我们就不需要查了，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林之清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警告已经让宋平看了个一清二楚。
宋平咽了口唾沫，虽然不解，但也不再多问。
林之清指着屏幕里的标识，说：“把这几个地方的具体位置都发我，最近这段时间好好盯着那边，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宋平知道她说的那边指的是季星辰，于是点点头，将电脑里的监控画面投送到手机上，由于是老小区，附近的监控摄像头都有些年头了，画质也很差，其实也只能勉强看个大概，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他又将目前发现嫌疑人的几个位置发到林之清手机上，随后便点开外卖软件开始捣鼓等会儿吃什么。
林之清白天已经知道了季星辰在咖啡店上班的事，估摸着她晚上应该不会再出门，所以才放心让宋平这边盯着，自己则去了趟局长办公室。
她进来的时候，张晓正在出神，看到有人开门进来了才回神，不悦道：“怎么又不敲门？”
“敲了，你没应。”林之清察觉她脸色不对，正要说出口的话便收了回去。
“你不是休假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张晓叹了口气，“说吧，找我什么事？”
林之清走到桌前，沉声道：“十年前的真凶，我可能找到了。”
张晓眉头蹙起，她知道林之清这话的意思，但没完全明白，只从她话里捕捉到了关键词：“可能？”
林之清点头：“我查过了，这个人从季星辰出狱开始就一直跟踪她，还曾经出现在李家附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段时间的案子，这人应该知情。”
“噢？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张晓说，“这人真有问题的话，应该在调查冯向松的时候就暴露了才对。”
张晓说的不无道理，那时候案子相关人员，包括死者家属都在警方的调查范围内，能发现季星辰，自然也能发现其他可疑人员，但事实是，这个人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时机非常巧合，仿佛是为了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所以才故意留下了一些无从查起的身影。
林之清又道：“这人昨晚潜入过季星辰家里，我怀疑她可能是想采取什么行动。”
张晓闻言一愣：“昨晚？你怎么知道？”
“当时我也在现场。”
张晓一惊：“居然能从你手上逃走，看来是有点本事。”
又道：“季星辰怎么说？”
“我没告诉她跟踪的事，只说是小偷进来过。”
张晓顿时明了：“她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林之清怔愣片刻，又听她说：“要是不认识，她应该直接报警，可她什么也没做，对吧？”
林之清没吭声。
张晓接着又说：“小林啊，我早就告诉过你，人是会变的，你认识的那个人跟现在这个人，中间隔了整整十年。”
“难道你看不出来？现在的她，明显不信任你，所以才什么都不告诉你。”
“你没办法从她嘴里得到任何线索，就只能从这个跟踪者身上入手，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十年前的真凶，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让季星辰跟你说实话，她是亲口认下所有罪行的凶手，也是案发现场唯一的目击者，只有她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一定觉得就算她不说，你也能靠自己查出当年的真相，但你看看现在，你都查了十年，还是一无所获，可季星辰一出狱，你就立刻查到了线索，难道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其实最想掩盖真相的人，就是季星辰她自己么？”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案子的真凶另有其人，那么当初的季星辰，以及调查那起案子的所有相关人员，没有一个算得上无辜，所有人都是帮凶。”
林之清攥紧了拳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她不是！”
张晓无奈一笑：“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我很清楚，你想查的真相，想抓的凶手，都跟季星辰脱不了干系。”
咣当一声，桌上的茶杯震了一下，茶盖掉了下来，在桌面留下一路水渍。
张晓垂眸看了一眼，看着林之清收回紧攥的拳头，转身离开。
拉开门就要走出去的最后一瞬，张晓叫住了她：“等等。”
林之清脚步一顿，听到她说：“有杀人前科的犯人出狱后都很难在社会上立足，你可以想点什么办法，借这个机会多跟她接触一下，听说你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想来她应该会慢慢信任你的。”
“听说？”林之清转头看她，“听谁说的？”
张晓拿起杯盖放了回去，耳边回响起苏绫的声音：“虽然我并不了解她，但我觉得……她不是个坏人。”
张晓说：“反正，有那么个人就是了。”
“至于你说的这个跟踪者，我会让网侦部那边盯着点儿，这段时间有什么事你都交给小宋去办吧，别忘了，那个在你车上动手脚的人还没抓到，有一次就会第二次第三次，马上就过年了，既然之前的案子已经结了，你就安心过完年再露面吧。”
林之清收回目光：“谢了，张局。”
张晓提的建议她听进去了，出了办公室立刻开始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让季星辰重新信任自己。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接到了季星辰打来的电话。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确定没有看错，才按下了接听，忐忑地说了声喂，就听那边说：“谁让你擅作主张叫人来装什么防盗窗的？马上给我过来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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