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珞城。
深夜,一通不在预期的来电铃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也让原本只是坐在阳台浅眠的男人蓦然惊醒。
男人急促地呼吸着,好似心神仍被恶梦中的情绪紧紧牵动着。许久,男人伸手往额头摸去,然后,看着满手的冷汗,脸色似乎变得更惨白了几分。
手机机械似的来电铃声仍在一旁的茶几上不停响着,男人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终于伸手拿起了手机。
透过阳台窗户反射的影子,依稀可看到男人有一双极为瘦弱苍白的手,只是看着,仿佛都能感觉那双手的冰冷。
“喂。“男人的声音十分虚浮,显得中气不足。
“老板,我是宋蔓,那个人,他出现了。“宋蔓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负所望的惊喜。
男人感觉到风灌进喉咙,轻咳了一声,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那就引导他去见崔韶仪,让他去逼迫崔韶仪说出那些女孩的下落。”
“明白,我这就去与他谈。”
如同上一次一样,宋蔓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男人随之放下手机,目光幽深地看向了山脚下的城市。
刚才的恶梦,是那个人在警告他吗?那个人猜测到他肯定已经有所行动,所以,开始心慌了吗?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好征兆。
宋蔓在挂断电话后,便依电话所言,朝街角还开着的深夜小酒馆走了过去。
小酒馆不过三扇门大小的门面,在外面简单摆放了几张桌子和凳子,此刻,只有一个男人坐在其中的某个凳子上。
男人穿着深灰色连帽衫,虽是夏天,但帽子仍被他扣在了头上,腿上是同色的运动裤,脚上是一双看不出品牌的黑色运动鞋。整个人非常普通,不起眼。但是,男人带给人的感觉就像他是只在夜晚出来觅食的夜行动物。
从宋蔓的角度看,根本看不出男人的面容,但她根据男人的体型猜测,他应该还很年轻,且似乎偶尔会消耗相当大的体力,所以身材极为匀称有型。
宋蔓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她只是听从老板吩咐,在这儿一直等着他,并且准备开启一场商务谈判,因此,当宋蔓走到男人背后停下时,她的语气是相当客气的,“先生,我是宋蔓,不知你现在是否有时间和我谈一谈?
“我不认识你。“男人很快就回应了宋蔓的话,但声音却相当冷漠。
宋蔓似早已料到,只笑道:“我也不认识你,但是,我想,这并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你确定,你没有找错人?”男人没动,也仍然没有转过身。
宋蔓毫不犹疑:“我当然没找错人。如果你仍有疑惑,不妨听听我即将要说的那个消息。“
男人没回应,却将没喝完的酒瓶放到了桌上。
宋蔓微微一笑,很快吐出了三个字,“崔韶仪。“
男人霍然转身,站起,逼近宋蔓,宋蔓不慌不慢地后退几步,淡笑问:“如何?“
“不如何,你不知道,敢威胁我的人都死了吗?“
宋蔓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男人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对宋蔓露出一丝冷笑。
宋蔓优雅地伸出右手,一脸成竹在胸,用意不言而喻。
男人并没有伸手同宋蔓相握,但却开口道:“我不需要你的自以为是。”说完,男人转身就离开了。
他的背影在夜色下显得十分孤独沉郁,如果晋诚看到的话,定然很快就会认出,这个颓废消沉、只愿意在深夜出来的背影就是原郗。
时间转回兴朝肃帝昌元二年,七月。
晋诚刚出暗香馆,便知道他又一次被人算计了。
可除了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有谁会算计他呢?毫无疑问,那人把崔韶仪用做了棋子。
“族兄,你我交锋,怎么能不见点血,就让你离开呢?你看,他们现在都还是人,可如果你不救他们,他们很快就会变得同我们一样了……”身后传来崔韶仪阴恻恻的声音:“族兄,崔悦,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我变成赤眼怪物吗?”
晋诚没有回身,而是看向了面前乌压压向他涌来的那些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被崔韶仪催眠,失去了意识。之后,他们甚至根本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
晋诚眼中隐有暴戾翻涌,脑中忽然浮现出遥远记忆中充满血光的那一天,六月初六,他眼睁睁看着崔氏门阀成百上千的人被赤眼怪物攻击……
“族兄,你还不动手吗?如果不动手,陆时彦可就没救了……你我都知,阮莘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崔韶仪看着晋诚平静如同深湖的神色慢慢碎裂,心中体会到了久违的快感,她嚣张地继续,“是救他们还是救陆时彦,再迟一秒,说不定所有人都要因你而死了……”
崔韶仪变态疯狂的笑声在夜里回荡。
晋诚看着眼前沉默的大片黑影,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族兄,你真的不怕给他们留下阴影吗?”崔韶仪的双眼忽然危险地眯了起来。
晋诚不为所动,继续一边努力地唤醒人群,一边向陆续睁眼的人们亮开了他很少露出的愤怒的尖牙。
世间从来没有两全的办法,要么死,要么就得直面痛苦的事实。
一千八百年前,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今天,他也不得不做出选择——暴露他真正的身份。
“……那副牙齿……”
“怪物……他是赤眼怪物……”
陆续醒来的人中,有的惊叫着,有的转身就跑,有的目瞪口呆地看着晋诚,有的眼中露出了仇恨的火光却不敢向晋诚靠近……
晋诚看着他们,就像过去一千八百年以来,一直忍受着人们对于赤眼怪物所有的恶意一样。
终于,那些眼中冒着仇恨火光的人开始冲晋诚发难,他们群情激愤地嚷着,
“报官,我要去报官!我要为儿子报仇……”
“我也是……”
“还有我……”
“那副牙齿是噩梦,我永远望不了,还有泛着血光的眼睛……我也忘不了……”
人们眼里明明都充满了惊恐,可被心中的仇恨激励着,此刻似乎都将晋诚当成了他们的仇人。
晋诚不发一言,慢慢向人群逼近。
人群每无声地向后退一步,他便侵略性地向前逼近一步……
一切犹如晋诚的预想,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所有,没过多久,人群最终如潮水退去。
街上,只剩下了晋诚和崔韶仪对峙。
而晋诚依然没理会崔韶仪,迅速飞掠离开。
可等到晋诚回到藏身点时,那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陆时彦不见了。
原郗也不见了。
唯有小单死不瞑目地躺在屋里,他临死前,似乎挣得了片刻的清醒,那双眼里刹那间涌出了许多的情绪,但或许没有人能够真正将它们完全复述出来……
晋诚平静地合上了小单的眼睛,可下一刻,他已敏锐地听到有一大群人杂乱的脚步声直奔藏身点而来,然后,放缓速度停在了门外。
晋诚嗅到领头那人的气息,来自缉异司。
缉异司,顾名思义,同玄衣会所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它比玄衣会更加没有作为。
于是,在那群人踏进大门前,晋诚果断地抄起小单的尸体,跳上屋脊,飞快远去。
接着,不过三日,关于晋诚的通缉文书就被张贴到了兴朝的各个角落。
晋诚在兴朝陷入四面交困的境地。
现代珞城,仍然是那一夜。
宋蔓自觉没有完成老板交给的任务,因此一直开车暗暗跟在原郗身后。她看着他像个游魂,在夜里,毫无顾忌地喝着酒,以及漫无目的地闲逛。
直到某个路口,原郗忽然将酒瓶狠狠砸到了地上,然后愤怒地喝道:“出来!”
宋蔓心中一动。
然后,她便看到数十个身穿玄衣长袍、作武士打扮的人快速从黑夜中跃出,并很快将原郗彻底包围了。
从宋蔓的角度看不到原郗的脸部神情,可那些玄衣人的神情,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原郗与这些人都不是第一次照面。
宋蔓拿出手机,正准备拍下这一幕,却见其中一个身穿玄衣的人忽然向她的车望过来,而后他迅速做了一个掳人的动作,接着,原郗竟然毫无反抗地被他们直接架走了。
事情的反转实在太快,但好在宋蔓的手速也很快。几乎就在身穿玄衣的人消失的那一刻,宋蔓已将录好的视频转发了她的老板。
而她的老板也迅速给出了下一步的指示。
于是,暌违数天后,那天凌晨,虞音第二次见到了宋蔓。
第一次见面,两人只谈交易;第二次见面,两人更加直接。
看完视频后,虞音半刻也没耽搁,“玄衣会?”
宋蔓点头,却说,“老板希望你查出他们这么做的用意。”
虞音并不认识视频里的原郗,可莫名地,她觉得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同晋诚有点像。
难道晋诚之前也有过这样落魄的时候吗?虞音莫名地想着,随即挑眉看了看不远处的阮焰和恒景。
宋蔓会意,“我想,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而且,这一次,老板也建议你不妨先查查他和晋诚的关系。”
“哦,是吗?”
虞音关上手机,毫不犹豫朝阮焰走了过去。
宋蔓并不意外地笑了笑,然后对着朝她看过来的阮焰和善地扬了扬手。
于是,那一天黎明的时候,阮焰独自一人又回到了清凉山。
他找到正在晨练的阮綦,询问视频中的人到底是谁?
阮綦似乎早有一种秘密即将被揭破的预感,并没考虑很长时间,就给了阮焰一个答案,兴朝末年。
虞音再次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然后,非常果断地,虞音直接堵在了王教授办公室门口。
“今天,你想知道什么?”
“兴朝末年,赤眼祸乱。”
这一次,王教授依旧儒雅温和,虞音也依旧直接干脆。
两人对视一笑。
王教授接着道:“上次你问的是大盛,这次是兴朝,这段历史时间,相隔得并不短。”
“无论长短,我希望王教授能告诉我,在那个时候,发生过的最值得研究的一件事。”
王教授一顿,随即仍笑道:“如果你是我的学生,我此时肯定很高兴。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少。”
虞音承认得十分干脆,“王教授有话可以直说。”
王教授欣然点了点头,却问:“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揣测,你到底是对什么感兴趣?”
虞音回以淡淡微笑,“王教授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对某个人感兴趣。”
虞音成功从王教授那儿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立刻骑车去与恒景会回。
她不知道目前为止发生的这三件事:调查晋诚,梦九失踪,还有今晚出现在宋蔓视频里的男人,它们之间到底是怎样被联系着?
所有事情似乎都像浮出海面的冰山,只露出了尖尖的一角。
可她怎么会退缩?
虞音想着,忽然有点好奇晋诚此时此刻到底在做什么?他昨天跟了她和恒景一天,今天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呼的风声拍打着路边的行道树,虞音眉眼一抬,忽然看向前方。
正午的艳阳下,有人竟然跨栏而行,如风一般,直接向她袭来。
可就在她离虞音还有五百米的时候,另一个女人竟也以惊人的弹跳力从路旁斜掠而出,然后,拦在了虞音和第一个出现的女人之间。
虞音踩紧刹车,看着五百米开外,两人女人沉默的对峙,觉得十分诡异。
“竟然是你,没想到你还没死。”
听听,一见面就说这话的人心理会健康吗?虞音心里腹诽着,双手紧紧握在机车把手上。
她并不知道,前一秒想要偷袭她的,和这一刻说着这样话的女人,就是变态的崔韶仪。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她。”背对着虞音的女人声音自带一股清冷的味道,她似乎非常不愿与崔韶仪废话。
崔韶仪看似漫不经心地瞟了虞音一眼,讽笑道:“我早猜到了,你们俩果然还是忘不了那张脸,你也是,晋诚也是。可皮相就皮相,你以为你身后的人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吗?”
“崔韶仪,你只需要知道,有我在,你今天靠近不了她。”背对着虞音的女人仿佛说着不可撼动的誓言。
崔韶仪蓦地沉下了脸,“是吗?”
两人陷入沉默的对峙,不再说话。
没有人知道,在听到背对着她的那个女人说出那句话时,虞音心底微微略过了一丝奇妙的感觉。她看了看背对着她的女人过于清瘦的背影,扬唇,启动机车,飞快朝两人中间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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